旷野里,丢盔卸甲的步兵,策马冲锋的骑兵,奔走呼号的青壮,熊熊燃烧的投石机,丢得满地都是的旗帜,到处一片混乱。

    沿着土山冲出城的安州骑兵,将悬瓠城东郊外的攻城阵地搅得一塌糊涂,徒步奔跑逃命的士兵和青壮,被他们追逐着、践踏着,如同割麦子般轻松。

    一直都在全力攻城的敌军,根本就没想到守军还敢出城反击,而且是大规模的骑兵出击,仓促间组织起来的反击悉数被击破,很快便兵败如山倒。

    策马冲阵的西阳王宇文温,追杀溃兵追得正起劲,胯下坐骑被流矢射中,原本就遍体鳞伤的骏马哀鸣一声,再也熬不住疼痛,身形晃悠就要向前栽倒。

    但精挑万选的战马毕竟与寻常代步马不同,即便身负重伤,依旧竭力保持着平衡,又往前跑了十余步,速度渐缓,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轰然倒地。

    骑在马上的宇文温,在坐骑倒地之前利索的跳下马,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坐骑身中数箭,和自己差不多。

    然而他身上有冷锻甲叶所制的铠甲护体,战马却没有,他身上插着几只箭,看上去如同箭靶,却不过是轻微的皮肉之伤,而战马遍体是血,能撑到现在已经称得上忍耐力极佳。

    倒在地上的战马还在喘气,只是伤势过重,已经无法站起来,硕大的马眼看着主人,似有泪水溢出,宇文温拔出匕首,给己的“战友”一个痛快。

    伴随左右的骑兵牵来备马,宇文温收好匕首,先把身上插着的箭拔掉,然后翻身上马,领着部下继续策马驰骋,尽可能抓紧时间杀伤敌军。

    悬瓠城东郊外,攻城阵地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宇文温此次出城作战的战果丰厚,而他特地让战马不披甲,就是要尽可能凸显机动力。

    战场上的骑兵,分轻骑兵、重骑兵,这个时代的重骑兵即是人马皆着重甲的“具装甲骑”,防护力高,冲击力强,一旦冲起来真的是势不可挡。

    然而具装甲骑耗资不菲,战马因为负担重,耐力有限,所以为了保持强大并且持续的冲锋、迂回能力,人着甲而马不着甲的轻骑兵在战场上很常见。

    宇文温及其他冲出城作战的安州骑兵,马未着甲,都是轻骑,为的是尽可能长时间保持较快移动速度,在敌军骑兵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杀伤敌军士兵和青壮,然后撤回城中。

    所以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

    现在不是野地浪战,敌军在悬瓠外围挖有长壕、筑有长围,还有四个大寨作为支撑,有一个完整的包围网(防御圈),并且外围有骑兵游荡、策应,其兵力远在安州骑兵之上。

    宇文温无法重现当年尔朱荣以七千骑破葛荣三十万兵的辉煌战绩,只能见好就收,他向东面望去,看着规模庞大的营寨,看着宛若长城的长围,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敌军东面大营前数百步的一个土丘挤满了人,还排出了长矛阵,而己方一部骑兵正在围那个土丘。

    用千里镜一看,宇文温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住了:那土丘上打出的旗号,昭示着丞相、蜀王尉迟惇就在旗帜下。

    “怎么....尉迟惇来了?!”

    宇文温脱口而出,旁边的骑兵闻言一愣,随即面面相觑:他们一早就看见那土丘上的旗号,只是西阳王一直闷头冲锋,没往土丘那边去,他们以为主帅做出了取舍,所以没敢吭声。

    原来西阳王一直都没看见的啊!

    宇文温见着将士们的尴尬表情,自己也尴尬起来,他方才策马登上土山,见着山下如潮的敌军,只觉得热血上涌,激动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了,率先冲下山后,就陷入了“喋血猪突状态”。

    只顾着冲杀,完全忘了对战场全局的观察。

    若宇文温只是一军之将,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倒也没问题,然而他是作为全军主帅亲自冲锋,不能光顾着砍人,还得对战场局势变化了然于心。

    一旦敌军出现破绽,就得随机应变,及时调整战术,一战破敌。

    这就是将和帅的区别,而宇文温“猪突”突得性起,全忘了。

    如果尉迟惇确实是在土丘上,那就意味着这位早就在观战,观看堆土攻城的战果,那么宇文温策马从悬瓠登上土山时,尉迟惇应该也在土丘那里。

    然而宇文温却没注意到敌军主帅亲临战场,一见着山下如潮的敌军就疯狂,只顾着冲锋,没想着直接冲去土丘来个斩首。

    换而言之,一旦骑马冲锋就陷入“猪突”状态的他,这毛病不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兵主帅。

    脸上有些烫,宇文温没说什么,领着部下往土丘方向疾驰而去,此时此刻他的念头就是亡羊补牢,赶在敌军援兵到来之前,不计代价攻入土丘,活捉尉迟惇!

    。。。。。。

    土丘,已为严阵以待的长矛兵一层层护了起来,弓箭手居于其间,弯弓搭箭面准外面绕圈疾驰的安州骑兵,双方就这么隔着百步对峙着,却不发一箭。

    通常而言,交战时骑弓有效杀伤射程大概在五十步左右,步弓的有效杀伤射程大概在七十步左右,然而运动起来的骑兵不容易射中,而骑兵要想射击结阵步兵却不需要精确瞄准。

    所以一旦出现骑兵围困结阵步兵的情况,双方对射时骑兵还稍占上风,只是现在如此诡异的场面,着实让人费解。

    匆匆赶到的宇文温,见着己方骑兵围着土丘绕圈却不进攻,如此浪费时间的举动让他有些恼怒,不过他没有发作,因为敌军确实是严阵以待。

    土丘处聚集的敌兵,兵力逾千,已经结成完善的长矛阵,还有大量弓箭手在内,如此严密的步阵,想要冲击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安州骑兵数量上不占优势。

    骑兵再厉害,想要正面冲击结阵的长矛兵,那就是找死,只有不断以骑射来磨,逼得对方主将应对失当、自乱阵脚,才有破阵的希望。

    如果对方主将率先逃跑,那就简单得多了,然而宇文温听围了土丘的将领所述,对方没有丝毫逃跑迹象,一开始就严阵以待,安州骑兵无法冲进去,急切间也不能采取有效措施破阵。

    “没办法破阵?你们不是有火油弹么!”

    此次出城作战,为了方便纵火,宇文温给进攻营寨、破坏战具的队伍配备了珍贵的火油弹,还是拉绳发火型,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虽然这样的火油弹本就数量不多,但他觉得要想解决土丘处的敌军,只要投出所有的火油弹,应该有机会让对方长矛阵混乱,然后骑兵便可以长驱直入一举将对方击溃。

    如果丞相尉迟惇在内,那么土丘就是价值最高的目标,只要击毙或者活捉了对方,围城大军必然不战自退,天下局势也为之而变。

    只要能活捉或者击毙尉迟惇,赔上三千骑兵都值得,结果你们说“无法破阵”?

    “大王,大王!土丘处有天子旌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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