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晚上住我家吧。”
华灯灿烂,从咖啡厅的窗边望去,灯光映在浓黑色的河道上水纹波光粼粼,一艘彩灯缀满的画船慢悠悠地在河道上行驶,留下白色的浪花尾痕。
她们坐在高脚椅上,面前分别摆着一杯焦糖玛奇朵和一杯枫糖牛奶。
焦糖玛奇朵的白色奶泡早已看不出图画原型,枫糖牛奶因为甜度过甜只在透明的玻璃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和晶莹的唇形。
“我没带洗漱用品,还是回去吧。”
陈荔收回远眺的视线,抓起桌上倒盖在桌面上的手机。
已经九点了。
“等你回去都深夜了,我不放心。更何况我家里什么东西没有啊。”
陈荔有些许的犹豫,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数字发呆。
“难得见一面,你就去我家住一晚吧。”奚圆见她徘徊不定的态度,掏出自己的“杀手锏”,“你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我给你做你喜欢的酥皮奶油汤。”
酥皮奶油汤是陈荔的心头爱,被戳中了软肋的陈荔内心小小挣扎了一下,最终是点了点头。
“好。”
“明天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
对上陈荔轻抬眉骨的好奇神情,奚圆笑着不言,喝了一口咖啡,随即神神秘秘地说。
“秘密。”
“见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奚圆带着陈荔坐在云桥cbd的一家西餐厅等人。
“到底是见谁?”
“说了就不惊喜了。”
奚圆故弄玄虚地卖关子,看样子是决意不会告诉她来人是谁了。
奚圆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地探头看向大门处,等到见到熟悉的身影时才招手唤人。
“表哥,这儿。”
奚圆的表哥,陈荔在日本有过一面之缘。
待她抬头望向面前西装革履,梳着整齐发型的男人微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坐在她的对面时,才颔首与他打招呼。
“您好。”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林翰木。”
“记得。”
陈荔与林翰木初见时是在日本。
林翰木是奚圆姑姑的儿子,比她大6岁。
陈荔刚去日本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差,茶饭不思身影日益消瘦,要不是奚圆常把她拉到留学生聚会去热闹热闹,只怕她迟早把自己搞垮。
陈荔从不愿意提起自己在国内的事情,她不说,奚圆也不细问。
每次奚圆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陈荔表现出来的状态总是很奇怪,拒绝得很干脆但是又暗自神伤。
或多或少,她也能猜到陈荔是为情所伤。
奚圆知道陈荔两年后是要回到国内的,给她介绍再多的日本男生都没有用。
某一天她表哥和姑姑来日本探亲顺便游玩的时候,奚圆灵光一现,就想到寻个由头介绍她和自己的表哥认识。
说不定还能促进一段良好的姻缘。
林翰木本科还没毕业时就被一家企业看中了,提前签了意向书。
林翰木本身也不是特别喜欢钻研书本的人,所以本科一毕业就出来就业了。
奚圆只知道他是做金融相关的,他就是奚圆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
她还在学校里读书,他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往年都是奚圆和父母回国,那一年还是她姑姑和表哥第一次来日本。
奚父奚母提出让她带着林翰木到京都四处转转,她就拉上了陈荔一起。
那一次陈荔见他,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看起来成熟稳重,见到她时先是愣住了,才笑着和她打招呼,礼貌却疏离。
陈荔在陌生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那天奚圆却像是刻意想要两人独处一样,一会儿说要去上厕所,一会儿说要去买点东西。
陈荔怎么看不出她的撮合之意,但她当时没有那份心情,只是装傻充愣在林翰木面前装一座石像,不主动搭话。
林翰木的个子很高,应该比郁净晨还要高些,她站在他身边只到他胸前的位置。
“小心。”
林翰木拉了她一把,她重心失衡就倒在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日本妇人连忙小跑着抱住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和他们鞠躬表示歉意。
“没关系。”
陈荔赶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站稳,想起他不会说日语,才柔声和日本妇人说了没关系。
她还蹲下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他的神情慌乱,做错了事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
“以后注意别跑太快啦,小心摔倒哦。”
日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不管是什么话语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温柔起来,连声音都变得柔和。
小朋友猛力点点头,也怯懦地小声和她说了句对不起。
陈荔这才露出笑意,她这一路都没怎么笑过。
林翰木清楚她是妹妹自作主张拉来作陪的,也洞悉妹妹心里的小九九。
她陪着他们的路上全都是礼貌性的笑容,只有这一刻,她的笑才是真心实意的。
陈荔目送着妇人和小朋友牵着手离开,那个调皮的小朋友还回头和她挥手告别。
有时候,他心跳毫无预兆地加速。
心动的到来,既无征兆,也无规律。
但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心底也明了她对他,没有那个意思。
人的一生会心动无数次,有的人是感性派,会为了一见钟情一往无前。
而林翰木是理性派,他会忽略这种感觉,认真地权衡利弊选择适合的人。
自那之后,两人再没有见过,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陈荔也压根想不到,奚圆让自己见的人,会是他。
“我那次回家正好碰到他,听我说你也在云桥,就想请你吃顿饭。”
陈荔不迟钝,奚圆偶然提起她并不意外,但是林翰木却要主动请她吃饭,其中多多少少深藏着想结交她的意思。
否则,就她这么个无名小卒,又何必大费周章在工作日中午挤出时间来吃这一顿饭。
陈荔一如既往地装傻,和对面的男人致谢。
“劳烦了,还抽时间请我吃饭,谢谢。”
“没什么,你是圆圆的朋友,我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权当是谢了你在日本时陪我参观的谢礼吧。”
说完他又露出那对迷人的酒窝,话语里满是笑意:“虽然是迟了些。”
“我不过是闲着一起出去玩了一趟,若真要算起来,那天的开销都是……先生您付的钱,是我赚到了。您不必谢我。”
陈荔客气地回答他,言语中的疏离就连奚圆听了都叹气直觉她表哥没戏了。
“那就当是我想和陈小姐做朋友的见面礼吧。”
陈荔不好推脱,他毕竟是奚圆的表哥,她不能落了奚圆的面子。
“那下次林先生来绿桉时,我也必定尽地主之谊,请您吃饭。”
“恭敬不如从命。”
在林翰木看来,有来有往就会有后续。
来日方长。
“陈小姐想吃些什么?尽管点。”
“客随主便,我都可以。”
陈荔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觉得疲惫了,林翰木不愧是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过的人,进退有度,任是她想要拒绝也没有机会。
和过分周全的人相处,陈荔并不觉得轻松。
这种周全里藏着的全是意图,让陈荔不禁想起自己高中时的一个好友。
楚楠。
楚楠和纪纭惜是小学同学,两人相熟,她又和纪纭惜同桌,三个人渐渐同行,也成了朋友。
只是,陈荔对楚楠,有一点怵。
若说林翰木是只思虑周全的狐狸,那么,楚楠就是一条洞察人心的蛇。
她的那双眼睛就像是能够看透人心,盯着你的时候总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可是,她再对你笑的时候,你又察觉不出她的想法了。
仿佛一切都只是你的错觉。
高中时,陈荔除了纪纭惜就是和郁净晨一起。
突然有一天,她们在门口等纪纭惜收拾书包时单独问她。
“你是不是喜欢郁净晨。”
陈荔疑惑地看向她,那时候她刚和郁净晨“表白”完,郁净晨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事儿撇过去了。
陈荔从没有和她和纪纭惜提起过只言片语,可楚楠却直白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郁净晨。
陈荔不确定,她想要大声辩驳说不是,但当她直愣愣地与楚楠对视时,她却说不出话了。
“我没有。”
陈荔错开视线,不想多说什么。
“好吧。”
楚楠挑眉勾勾嘴角,也没继续问下去。
正好纪纭惜也出来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荔仍然记得她的眼神,了如指掌的眼神,明知故问的神情和毫不隐晦的语气。
那种眼神,让她毛骨悚然,很不舒服。
高中毕业后,她没有和楚楠再见过。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存在绝交,只有渐行渐远,再见时就成了点头之交。
陈荔吃完饭,和林翰木交换了联系方式,谢绝了他要送她回酒店的好意,独自乘地铁到了距离酒店最近的站点,转了公交才到。
“你怎么会在这?”
陈荔见到郁净晨的一瞬间,就像是白日做梦的恍惚。
他怎么会来云桥,又怎么会知道她的酒店。
就算他知道,他怎么会来。
“你不来见我,只能我来找你。”
“你发了朋友圈,我看到了。”
陈荔这才想起自己前两日发的那条朋友圈。
这家酒店虽然地处郊区,却有着天然的温泉资源,回国后她还是第一次泡温泉,这才发了一条朋友圈,感念在日本的日子。
可是她没有带定位啊。
唯一的破绽就是,她回复了一个高中同学问在哪的评论。
这个同学,郁净晨也认识。
破案了。
“陈荔,我们聊聊吧。”
“郁净晨,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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