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乔栖跟父亲还有唐家父女已经入座，孙哲平原本是去跟新娘打了声招呼才过来的，回来也很无语：“奇怪的女人，看到我不是老钟还不太乐意，等我跟她说老钟要我带话，又跟要哭了一样。”
乔栖听着，想了想：“她以前是追过钟哥的吧，邀请钟哥来，大概也是想炫耀的吧。”
“炫耀？炫耀什么？”
“"即使没了你，我也能过得很好"之类的吧，炫耀可能不太准确，或许不甘心更正确一点，毕竟是自己曾经没有追到的人呐。”
“……这年头结个婚这么复杂的吗，好好过日子不行。”孙哲平掰了半天螃蟹壳，觉得女人心跟这螃蟹黄一样难挖。
乔栖咬着勺子侧过头：“但她哭了吧？钟哥要带了什么重要的话吗？”
“不，就一句"祝你幸福"。”
“……钟哥，人真好啊……”
孙哲平不置可否。
然后旁边唐柔往乔栖盘里放了一只虾，跟乔栖说：“我的话不会这么做，但我可以理解新娘的心情。”
乔栖冒了问号：“是……这样吗？”
“自己喜欢的人不肯注意自己，任何人都会不甘心的吧。”唐柔继续剥着虾，声音很淡，“我理解，但换成我的话，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就算为了不甘心，也不会放弃。”
孙哲平扯扯嘴角，“有志气不错，但还是趁早认清现实得好。”
“我认得很清。”
“就当是这样吧。”
两个人各自又做起了各自的事情。
剥虾的剥虾，撬壳的撬壳，刚刚那点对话带着不易察觉的火药味，坐在中间的乔栖戳着餐盘里那只虾，感觉它就像自己，长得白白嫩嫩，躺在刀与叉之间，任何一个落下来，都能结束悲惨的一生。
刀在左，叉在右，孙哲平跟唐柔气场全开，半天没再搭理对方，倒是桌对面的乔父与唐父交谈甚欢。
本来只是因为两家女儿相识才坐一起的，但唐柔的父亲唐书森，不知为什么对乔家父女格外有兴趣，不仅问了乔栖好些事情，就连工作上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乔父都要拉着聊聊，甚至演变到，话里话外都要收乔栖当干女儿的程度。
干女儿啊。
孙哲平掰开一个螃蟹壳，自己叼螃蟹腿，有黄的一边儿丢给乔栖，不动声色抬了抬眼皮。虽然不懂唐家父女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要他说……
还真是对比鲜明啊。
乔父坐上餐桌后，只问了乔栖一句需要什么喝的，然后全程都在与周围人攀谈，反倒是唐书森这个地位远在乔父之上的大人物，偶尔聊到一半，还会扯过话题，扭头跟唐柔说上两句，或是打趣或是关心。
唐书森跟乔父感叹：“不过现在的年轻人真厉害啊，之前他们的挑战赛我也看了，那打得可真激烈啊。”
“挑战赛？什么挑战赛？”乔父一愣，迟迟反应过来，“啊您说他们那个游戏啊。”
说到这里，唐柔侧目过来，孙哲平也停了叉子。
只有乔栖坐在两人之间，低着头，默默无闻地吃，跟没听到一样。
“伯父您也知道啊，”孙哲平兀自加入话题，乔栖唐柔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本人却跟相识多年的友人一样自然，“果然是丫…乔栖跟你说的吗。”
乔伯父一愣，也没想到孙哲平回来跟自己搭话，“啊，嗯，是啊。”
“都讲些什么啊？”
“队伍和孙翔之类的吧，我也不太懂那些。”
孙翔？都不在一个级别的联赛一年多了，还孙翔呢，孙哲平扯扯嘴角。
而乔栖剥着虾，迟迟注意到虾壳给自己指腹扎了一点血珠，连忙拿纸巾擦去。
孙哲平问：“那她有说过自己玩的是什么职业吗？”
“职业？”
“游戏里的职业。”
“她一般也不怎么讲游戏里的事情，我也听不太懂，所以……”
“哦，那没事，她在哪个队伍总该说过吧？”
乔父一顿，“不是，小孙你问这个做什么？”
“了解一下您知道到什么程度了而已，不然这聊天多不方便啊是吧，”孙哲平可不会让他岔开话题，眼神直直地望过来，“然后呢，刚才也说过她提过队伍的事情，那她人在哪支队伍应该没那么难回答吧？”
“这……她是提到过……”
乔父下意识看了眼乔栖。
乔栖垂落眼帘，当然提到过，甚至他还和他们队长通过话，蓝雨这两个字，原来是这样难记的东西呀……
这父亲安静的时间一长，唐书森也疑惑地看过去，乔父头上冒了虚汗，明明没有说谎，也没有心虚，却总觉得对面年轻人的问话咄咄逼人，好像他不拿出个交代来就不肯罢休。
这一桌的气氛都微妙起来，孙哲平却毫无感觉似地，指尖点了点叉子，“不知道孙翔的事，不知道职业，也不知道她在哪支队伍……”
定罪的钟响，一下一下，终于停在银叉上。
“伯父啊，你不会连她玩的游戏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乔父笑着对乔栖说，“栖栖，你喜欢荣耀对吧？这个爸爸记得的。”
这句话是这样的迫不及待，满怀期待，拼命地要向她证明自己作为父亲没有失职，笑容非常、非常慈祥温和。
不知为什么，乔栖却久违地有些难过。
“咣！”
一声巨响吸引了全桌乃至周围人的视线，木椅砸在地上，短发俏丽的姑娘按着餐刀，双肩紧绷，几近忍无可忍地俯视桌上各异的脸色。
自己父亲的讶异，乔父尴尬又松一口气的表情，孙哲平的不耐烦，还有，茫然无措的乔栖。
“够了。”唐柔闭了闭眼，压下火气，转向讶然注视自己的乔栖，“跟我走。”
乔栖没回过神：“啊？”
“跟我走，这顿饭没必要吃了。”
唐柔根本不管任何人，拉着乔栖的手腕就离了席。连唐书森喊的两声都抛之脑后，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唐柔无法理解这种家庭，更无法理解那个父亲的态度。
但除此以外，她也看不惯孙哲平。
即使很多时候，唐柔自己也跟孙哲平一样，对自己看不惯的人或事会一头莽上去，但她只会表现在自己的事情上，那种不顾场合，不顾乔栖心情，在乔栖面前将她父亲的冷漠切开了给所有人看的做法，唐柔无法接受。
更让她不快的是，乔栖就那样放任了孙哲平，放任那些被冷漠对待的证据一刀一刀捅进自己心底，一句话都没有说。
“柔柔姐？柔柔姐！”
乔栖被拽着，反复唤她的名字，却只得到手腕上更重的回应，“柔柔姐等等，我没事的，你先听我……”
繁复的木门重重关上。
然后，乔栖被唐柔按在了墙边。
两人离开之后，整个餐桌都有点尴尬。
尤其唐书森。
其实今天唐书森特地来跟乔父搭话，是有唐柔的意思。前阵子虽然传出来叶家少爷对乔栖有意思的谣言，但两边地位和年龄差摆在那里，谣言可不可信还有待商榷，唐书森就是在唐柔的劝说下，来探探口风，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没想到这还没引到叶家的话题，半路先杀出个姓孙的，硬是歪楼歪去了电竞。
不过唐书森琢磨着这事确实不太对劲，“老乔，这，你女儿打了这么久电竞，你不会是没关心过吧…这，不管怎么说，这行业都是年轻人，不稳定得很，咱都是当爹的，不多了解一下不大合适吧？”
“是……啊。”乔父慢慢回过神，也不禁苦笑，“最近我也这么觉得，应该再关心一点才是，不知不觉，那孩子身边都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了啊……”
从张新杰和张佳乐两个人来到他家，乔父就隐约觉得，乔栖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了。
张新杰离开前，乔栖曾写了一封信给他，告别信一样，认认真真写下她对家庭的想法，写她介意再婚，写她可能不会继续读高中，也写了，她不会勉强他去关心她。
他一边沉痛地加重了歉意，一边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事到如今，再去开口问，也只会给她添麻烦了吧。
最近，她真的改变了很多……
“……最近？“
孙哲平冷笑一声，“直到自己的女儿十六岁才意识到父亲的责任，真亏你说得出口啊。”
乔父看着年轻人，还是没明白他的针对，“你到底是，栖栖的……”
“只是她暂时的监护人而已。”孙哲平点了点桌子，“就是你忘记了你女儿要回家，让她一个人被锁在家门外，不得不在半夜三更找住处的那天，刚好帮了她一把的前辈，这种事她总该跟你提过吧？”
“……”
“连自己女儿借住在哪里也没问过，电竞和学习的监管都全部交给亲戚，乔先生，你难道还想要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吗？”
十年前。
十年前的什么事件……
乔父刚想问，就在年轻人嘲讽却又有点悲哀的眼神中，想起了那起诱拐事件。
鲜血布满的脖颈，架在女儿脖子上的刀子。
乔父瞳孔骤缩，脸上唰地没了血色，嘴唇发颤：“你……”
孙哲平见状也知道他是想起来了，但事到如今才想起教训，也没必要指望什么了。
他说：“乔先生，你可知道，如果我是什么诱拐犯的话，早在去年夏休期，你就已经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乔父脸上布满了冷汗，看上去紧张恐惧甚至还很绝望。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马后炮什么。”孙哲平眸光微闪，沉了声音，“但在了解她之前，你还是先学会当一个父亲吧。”
孙哲平站起身，离开了坐席。
原本他没想说到这个份上的，以他的角度，好好给乔父留个好印象才是常理，但说到最后，连孙哲平自己都在想：要是乔栖进不去家门那天，他没有特地上楼找她一趟，那乔栖会去哪呢？
万一，真的重演十年前的绑架事件，谁能第一时间发现？谁能救她？
啧！孙哲平狠狠啧了嘴，不爽到了极点，王杰希都比这人会当爹，干脆想办法把乔栖过继给王杰希得了！
孙哲平暗骂一句，大步走出宴会厅。
婚礼是饭店一层举行的，楼外无非是喷泉和花园，再远点就是停车场了。
考虑到两个父亲还在里面，孙哲平不觉得唐柔会把乔栖带走，那么，估计是在花园吧。
凭着某种直觉，孙哲平又拐向饭店花园。
“唔，呜？！”
莫名其妙的声音从庭院传来，孙哲平脚步一停，就见熟悉的藕色礼裙划过眼前，迎头撞见的一切，都让他比刚才更加血压飙升。
花园靠墙一侧。
唐柔正把乔栖按在墙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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