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兀的停了，好多客人都把目光投向舞台。
祁灼把摘了吉他放到地上，压了把帽檐，从舞台边沿蹦下来。
顿时，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几乎所有人都盯着祁灼这边。
祁灼胸口起伏着，他扫了眼四周，低声说了句“这边”，就拽住邵清的手腕往后台跑。
撩开布帘子又打开一扇门，他们进入一个堆了各式乐器的凌乱小屋。
关上门，祁灼才用了正常音量：“你怎么来了？”
“我在外面看见你了。”邵清看着他。
“你……”祁灼语塞了半天，叹气道，“你他妈吓我一跳。”
“你晚上不回家来这儿干什么？”邵清皱起眉。
祁灼眼神有些闪躲，他顿了一会儿说：“不想回去找我妈，就出来待着了。”
邵清本以为他会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没想到这次这么实诚。
“待一晚上吗？”邵清问。
“嗯。”祁灼应道，“明天我妈就走了。”
门没上锁，咔哒一声开了，一个绑着脏辫的男人首当其冲，fiona站在他后面，几个人互相瞪着眼。
“这……啊。”脏辫先开口了，他发了两个迟疑的单音，转头对着邵清说，“嫂子，都是误会。”
“滚。”祁灼皱了皱眉，“两分钟就出去。”
脏辫“哦”了一声，离开了。
屋里又只剩邵清和祁灼俩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奇怪。
“你要是想问我什么就问。”祁灼看着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咬了咬嘴唇才说，“我都说实话。”
他那一瞬间做足了心理准备，如果邵清问他“你来gay吧唱歌你是不是同性恋”这种问题，他都打算说真话。
安静了几秒，邵清摇摇头：“没有。”
祁灼顿时没话说了，攥了攥食指关节。
“如果你想说。”邵清目光平静，“我愿意听。”
祁灼叹着气笑了笑：“不想说，你要是不打算质问我就回去吧。”
他抬腕看了眼表：“十点多了。”
邵清看了眼门的方向：“我在外面听你唱一会儿再走。”
“行。”祁灼走过去，手在门把上一压，“以后你要是想听我单独给你唱。”
说完，他不等邵清回答，推开门大步走到台上。
聚光灯把祁灼的影子缩成脚下小小一团，他把吉他挂在身上，低头拨了几下弦。
邵清在前排挑了个角落处的沙发坐下。
身侧，刚才的粉毛老板捏着高脚杯，把胳膊支在邵清沙发的椅背上。
邵清回头看着他。
粉毛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fiona。”
邵清犹豫一下，没去握他的手：“你好。”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fiona并不尴尬，把手揣回口袋，“跟祁灼是同学吗？”
“邵清，是同学。”
“只是同学？”fiona眼里闪过一丝伪善背后的凉意。
邵清有点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fioan拢着火点了支烟，又抽出一根递给邵清：“抽吗？”
邵清摇摇头，看着台上的祁灼。
“只是同学……”fiona拉着长音思考片刻，“那你知道他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邵清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好吧。”fiona抽了口烟后说，“我挺喜欢他的。”
忽然，台上祁灼的吉他声停了，他对着话筒清唱，单手拿起手机打字。
很快，邵清收到了两条消息。
-躲他远点
-不是好人
邵清看完这两行字，把手机倒扣在大腿上，专注地盯着舞台。
反正祁灼看上去是不喜欢粉毛。
fiona叼着烟：“他跟你说什么？”
邵清装作没听见，眼都没眨一下。
“是不是让你躲着我？”fiona起身在桌上的烟灰缸上弹了弹烟头，坐下来继续说，“我俩就是有点儿误会……他以前也喜欢过我的。”
这句话辨不明真假，邵清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泛起股发闷的感觉。
“小朋友，别不理人嘛。”fiona语气有些嗲，他说着伸出手，指尖轻佻地碰了碰邵清的下巴。
邵清条件反射地掸开他的手，皱眉看了他一眼。
fiona歉意地笑笑。
想到祁灼可能是没钱住酒店，邵清低头给他发微信，打字时还特意倾了倾屏幕躲开fiona的目光。
-来我家住吗？
-只能打地铺
打完字，邵清抬头去看他，舞台的灯光布置得很好，几束暖黄色的光聚在祁灼身上，宛如暗井里透进的一丝天光。
灯光剪影的衬托下，祁灼的身材显得更修长挺拔，五官淹没在帽檐的大片阴影下，只露出下颚线。
在唱一首情歌的最后几句，他停了吉他，清唱反而更有韵味。
祁灼抬头对着立麦唱歌，用余光瞥着手机上的字。
忽然有一个字唱破音了，他捂着麦克风偏开头咳了一下。
最后一句歌词缓缓结尾，邵清收到了回复。
-一起走，我住你家
邵清摩挲着手机屏，来回滑了两下。旁边来了个人，邵清认出他是刚才的脏辫。
“小帅哥。”脏辫亮出手机屏，上面是早准备好的二维码，“加个微信呗。”
邵清站起来，摇摇头。
祁灼背着书包走过来，看着脏辫和fiona:“走了。”
fiona耷拉着眼角，看上去很委屈：“马上就开夜场了，玩会儿再走。”
“未成年。”祁灼推着邵清后背从大门出去了。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脏辫挑着眉毛笑了一声：“备胎掉了一个，还剩几个？六个？”
“我没把他当备胎。”fiona说。
“是。”脏辫一点头，“男朋友预选人，这个行吗？”
fiona冷着脸：“再逼逼一会儿让你上去跳脱衣舞。”
“别介。”脏辫赔笑道，“我怕你看见了把持不住为爱做零。”
fiona二话不说把烟灰往他胳膊上弹。
脏辫被烫到了，捂着胳膊骂了句脏话，转身走了。
月亮依旧埋在雾里，朦胧胧的一团白光。路边零星有几个人。邵清和祁灼并排往前走，昏暗的夜幕下像两个裁剪整齐的剪影。
“fiona刚都跟你说什么了。”祁灼蹙眉问。
邵清目视前方：“说他喜欢你……说你也喜欢他。”
祁灼愣了愣：“假的，他的话标点符号都别信。”
“哦。”邵清看上去不在意这件事。
沉默着往前走了好久，祁灼深吸口气：“你真的什么都不想问？”
邵清抬眼看了看天，好像真的在思考：“你和那个fiona怎么回事？”
祁灼看着他淡如水的眉眼，攥了攥食指指节，心里一阵发堵。
邵清绕开性取向的问题，说明他很清楚答案。
他就是不想问。
不知道不了解，就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一起。不想把关系闹僵，随便吧，就这样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邵清很排斥这些，一个字不愿意多提。
祁灼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忽然有些想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邵清。
“挺操蛋的……”祁灼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我是初二的时候遇见他的。”
那天傍晚他出门扔垃圾忘带钥匙了，爸爸又碰巧在外出差，要第二天才能回来。
祁灼兜里只有一个手机，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他本想去找个如家住下，却走错路进了一条乌烟瘴气的巷子。
手机没电关机了，租不了充电宝，只能找人借，祁灼硬着头皮推开眼前唯一有人的店铺——一家音乐酒吧。
他随便叫了个人：“您好，能借一下充电宝吗？”
“嗯？可以，我去给你找。”
那时候fiona没染头发，一头中分黑发看上去比其他五颜六色的杀马特更有亲和力。
“跟我过来吧。”fiona说，“人多，一会儿出来就找不着人了。”
“哦，好。”祁灼跟上，“谢谢。”
fiona带他进了舞台后台，里面堆了各种乐器。
祁灼直接在插座上充电了，反正借了充电宝也要在这里充完再走。
“你随便找个地儿坐。”fiona说着在一个高脚凳坐下，“介意我抽烟吗？”
“不介意。”祁灼礼貌地笑笑。
fiona点了根烟，叼着烟含糊道：“有男朋友了吗？”
祁灼一怔，差点儿被地上电吉他的电线拌住。
他自知看着不像个女的，这人怎么知道他的性向的。
祁灼愣愣地看向他，后者只是疑惑地呼着烟雾。
“怎么了？”fiona失笑道，“有也没关系，我就问问。”
“你怎么知道……”祁灼有点结巴。
“嗯？”fiona也愣了愣，之后笑得被烟雾呛到，咳嗽起来，他掩了掩嘴，“这儿是gay吧，我看你进来我就默认你是了……我这是误打误撞猜到了？”
祁灼憋了十四年的秘密猝不及防地被这个陌生人撞破了。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同类，年纪又不大，本能地产生了亲切感。
聊了一会儿，fiona可能是看他干坐着无聊，拿起旁边的木吉他：“玩两下么？”
“我……学过。”祁灼笑了笑，弹唱了一首流行曲。
一曲结束，fiona捧场地鼓了鼓掌：“学音乐的吗？唱得真好。”
“我妈教的，她是音乐老师。”祁灼说。
“以后有机会来酒吧唱吧。”fiona总是笑着，桃花眼弯起来时有种柔情似水的感觉。
“好。”祁灼答应下来。
之后的半年里祁灼偶尔不想回家就会去那家酒吧，认识了更多人。有男的也有女的，都是“同类”。
他逐渐察觉到fiona对他有意思。
尽管这个大他六岁的混混人很好，对他一直很照顾，但说不上来为什么，祁灼始终只当他是朋友。
最后一次聚餐时，祁灼决定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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