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  见有人上了舞台,掌声稀稀落落。

    红茄子乐队的吉他手大图上了台,帮容修连接设备。

    这时候,  酒吧木门吱呀响起,樊川川走进了酒吧。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走到距离舞台非常远的角落卡座,这是他的老位置。

    樊川川推了下眼镜,略显意外地望向舞台上忙碌的乐手,  又看了一眼腕表。

    这会儿舞台就有动静了?比以前提早半小时?

    樊川川将背包放下,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又拿出了鼠标、记事本等,甚至还有一个静电容外接键盘。

    单看这齐全的装备,  就知道这是一个专业的文字工作者。

    “樊老师,  您半个月没来了。”领班亲自过来招待。

    “新书收尾工作。”樊川川说道,然后又望向舞台上。

    他发现,  自己半个月没来,乐队竟然多了一个陌生的新面孔。

    不对,  不是面孔。

    昏暗的灯光里,  正在调整设备的挺拔男人戴着口罩,但看身形就知道那是新人。

    “你们乐队请了新的乐手?”樊川川问。

    “今晚新来的贝斯手,  要跟狄老师合作。”服务生笑道,“狄老师就在前边。”

    “哟呵!还真有头铁的!”樊川川调侃了一句,  满眼都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笑道:“哪个倒霉蛋跑来自讨苦吃,这是舒坦日子过多了?”

    领班无奈,也跟着笑出来。

    可不是嘛,直接来面试的乐手,  基本上都被狄老师怼回去了,别说回炉重练了,恨不得把人怼回娘胎里重生。

    “老样子,啤酒送到狄老师那桌去。”樊川川望向舞台边的专属卡座,指了指自己桌上乱糟糟一片,“找人帮我看一下,别乱动哦,我过去打个招呼。”

    “好的,您放心。”

    领班笑应道,看向樊川川离开的背影,然后唤来服务生,“爱尔兰咖啡,多加威士忌,樊老师的。”

    服务生妹子就笑:“知道啦,薯片虾条凉拌牛肉半打啤酒还有意面,作家还真能吃啊,也不见胖……”

    领班翻了个白眼:“像你?人家吃的粮食都长脑细胞了,你就别肖想了,快干活儿!”

    服务生妹子顿时脸红:“……”

    三十多岁钻石级作家,写那么多书,挣那么多钱,还是个单身。

    附带一提,樊川川是这家酒吧的钉子户。

    一名网络小说作者,大神级别,畅销作家,年少成名,作品多部改编为影视剧。

    不仅如此,这两年他出圈了,长得还挺好,清秀俊逸,以作家、编剧的身份上了多档综艺,如今拥有了一大批的死忠粉。

    这边。

    此时,萨克斯大师狄利望向舞台,注意到青年的贝斯,“是个好东西。”

    岑辉连连点头,狄老师虽然是个老顽固,但确实是个懂行的。

    关于这把贝斯,刚刚在休息室,二哥还嚷嚷过,说这是“高定款”,容修去年冬天亲手给他order了颜色。

    当时,二哥还得意地说了很多,比如,这把贝斯有多么的牛逼,多么地氪金,他都不舍得用,要不是今晚来老大的师兄这里,不是专场和演唱会,他都不会拿出来……

    于是,岑辉就把他记得的那些复述了一遍,连表情也与二哥如出一辙,他傲然道:“spector,美产,高定款,清一色的ple用料。”

    岑辉说着,比出十根手指,又抬了抬脚:“不低于这个价。”

    狄利眉心微微一动,目光落在舞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

    果然是富二代,玩票的,根本没吃过苦吧?

    乐队各地演出,日夜辗转跑场,这些都没经历过,如何知道乐队艰辛,如何晓得团队的重要性,又如何尊重、珍惜舞台?

    何况只是一场小小的酒吧演出。

    就算小时候玩过乐队,估计也是配合时“唯我独尊”的那中。

    想到这,看到舞台上正在做演出准备,狄利的抵触心理更强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好久不见,狄老师,您还尖酸刻薄呢?”

    狄利连头也不用回,就知道这小损友是谁,“你还苟延残喘呢?”

    樊川川过来,在岑辉身边坐下,对桌上三人打招呼。

    然后,他瞅着狄利身边的小助理,像看陌生人一样,故作诧异道:

    “小刘啊,你怎么还在他这儿干呢?居然能忍这个‘绝命毒师’这么久?忍不了就到我这儿来啊,我正好也缺个助理,平时帮我查查写作资料什么的。”

    小刘揉着额头,略显窘迫地笑了起来。

    狄利瞪了他一眼:“只怕到了你那儿,就不是‘助理’了吧?整天拎着菜勺,给你煮饭,收拾房间,你不是找助理,是找佣人。要我说,你就赶紧找个老婆,你不是挺多女书迷?”

    樊川川尴尬地笑了两声,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很毒啊,赶紧转移了话题道:“樊老师的萨克斯专辑录好了?”

    “什么专辑,就是音乐平台上上架几首曲子。”狄利道。

    “数字专辑也是专辑啊,蚂蚱再小也是肉。现在主要就是数字渠道,不像你们那个年代,网络上架了就是出道明星了。”樊川川说道。他写网文出身的,和狄利数字出版差不多。

    狄利瞪了樊川川一眼,他现在没心思搭理,他望向舞台上。

    舞台上灯光还是很暗,也吸引了樊川川的注意。

    “来新人了啊?”樊川川笑道,“我早就说过,你们那个贝斯手够呛。”

    狄利板着脸:“别跟我提他,他差点砸了我的萨克斯。”

    樊川川颇感兴趣地盯着舞台:“新人上台了?今晚你们搭伙?”

    狄利没应声,岑辉无奈地摇头:“还没确定。”

    一听“搭伙”这个词,狄利就更不痛快了。

    没个稳定的团队,连个配合彩排也没有,怎么可能演奏出牛逼的现场?

    功底要有多强的乐手,乐感要有多好,对音乐的理解要有多透彻,才能在临时登台时,即兴发挥出最精彩的演奏?

    身为专业的萨克斯手,狄利心里很清楚,虽然在舞台上,观众们只看独奏大师,他的萨克斯才是主角。

    但事实上,尽管不想承认,他身后的伴奏乐手们,才是整场演出的掌控者。

    如果乐手的水平不够,他宁可让伴奏表现平庸。

    就像一直以来红茄子乐队与他的配合——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或者,更直接干脆点,由他一人无伴奏表演,也比瞎搞好一百倍。

    对,宁可无伴奏清吹,就算不太活跃气氛,也好过现场翻车。

    这么想着,狄利几乎要确定接下来的计划——

    前不前辈的先不说,他也要养家糊口啊,舞台就是他的饭碗,哪怕只是小酒吧,他也必须尊重舞台。

    反正他是不会退步的,糊弄是不可能糊弄的,这是唯一的原则!

    如果这个贝斯手不行,立马就把人撵走,就算岑辉是老板,两人是师兄弟,替对方说话也不顶用!

    这会儿,狄利都想好了,今晚宁可自己干巴巴站在舞台上萨克斯清吹,也绝不糊弄,他不走,我走!

    两个人抬杠互怼时,岑辉坐在那儿不吱声,时不时扬着下巴,看着舞台上大图倒腾设备。

    和狄利老师合作这么久,岑辉了解他的性格,对于他的刻薄,丝毫没有办法。

    一切只能凭实力说话。

    但此时,就算是同门师兄,岑辉心里也没有底,容修弹贝斯?

    就在这时候,四周又传来掌声。

    红茄子的大图终于忙活完了,从舞台上退了下去,只留下那位临时贝斯手一人。

    修长挺拔的男人拿着贝斯,转身捞了一把高脚椅。

    他依然没摘口罩,全副武装。

    金丝眼镜的细链子荡在脸侧,在灯光下折射出点点金光。

    贝斯进行调音,试音量,让酒吧瞬间安静了一下。

    嘣嘣嘣,只弹奏了三个音,没有效果器,没特殊音色,没过载或失真,这是贝斯最原始的音色。

    要开始了。

    岑辉看了一眼时间,扬起了嘴角,对狄利道:“老师,来瓶有度数的?吃点什么?饱吹饿唱,您得多吃点啊,一会您肯定要上台和他合作来个经典的。”

    狄利一脸嫌弃地打量他:“你除了意大利面,其他的都不是人吃的。”

    说完挥了挥手,仿佛赶苍蝇一般,把岑辉赶走了,别影响他看年轻人表现。

    夜晚逐渐深了,此时刚到八点半,以往这时候还没开场,乐手们要到快九点才会登台。

    必须承认,繁忙一天后,一点点酒精,一点点音乐,着实能让人放松许多。

    上座率只有不到五成,整个酒吧显得较为空旷,生意实在是一般。

    不过,能来这里消遣的,无一例外都是喜欢音乐的老顾客。

    这里平时不光有爵士乐,什么类型的音乐都有,从摇滚、民谣,到民族乐器演奏的音乐,来这演出的乐手和歌手,也是非常有风格的。

    虽然这里一直没什么名气,但在仅有的那些熟客心目中,着实是远离尘嚣的白月光酒吧。

    顾劲臣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舞台上的男人身上。

    还没有正式演出,酒吧光线有点亮,舞台灯光并不醒目。

    略显黯淡的月白色光线笼罩着容修,他坐在阴影里。

    而在顾劲臣的眼里,仿佛全世界的灯光都暗下,只有舞台上那一人。

    舞台上,灯光幽暗,容修坐在高脚椅上,金丝边眼镜,戴着黑口罩,怀里抱着一把贝斯。

    指尖拨动琴弦,弦音从音箱里传来。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零碎地弹奏出低音。

    起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音符,像是略显笨拙。

    岑辉皱了皱眉,望向舞台上全副武装的男人。容修坐在舞台边缘,不像视频里在live  house舞台上那般性感骚气,张扬恣意。

    此时此刻,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显得沉静而又儒雅,看上去像一位深夜里的艺术家。

    并没有像寻常贝斯手那样,上台就是节奏感十足的快速slap,也并非旋律清晰明了的乐句……

    难道是太紧张了?

    完全没有放开弹奏,只有不连贯的单音,导致听得并不顺畅。

    断断续续的。

    一根琴弦,一个音符,没有特别的旋律,没有强烈的节奏,低沉而又震颤地,音符一颗一颗从他指尖蹦了出来。

    狄利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台。

    他虽然也没有听出什么动机,但细听来,每一个休止,每一个音符,节拍又都是那么的准确,节奏没有丝毫出错。

    可是,对于酒吧客人们来说,这就有点无法理解了。

    现在是表演时间吗?难道是什么贝斯爱好者上台乱玩?

    大家脑袋里浮现同样的问题,酒吧里的乐手今天怎么了,大失水准啊!

    然而,偏僻处的卡座——

    仰着脖子望着舞台的白翼,却是虎躯一震,猛然间站了起来。

    “他完成了?!这个曲子……”

    白翼握紧双拳,嗓音低压:“卧槽!他居然完成了,这是给我的!是给我的……不是,不是我……”

    什么是又不是的,沈起幻警惕地看向远处,赶紧拉着白二坐下。

    劲臣好奇地问:“容哥给你写的曲子?”

    “是啊,写给我的。”白翼激动地点头,“不是写我的,是写给我的solo,灵感来自于雷鸟。”

    容修专门为白翼创作的贝斯独奏曲。

    《开枪自杀的理想家》

    顾名思义,为了纪念雷鸟乐队的原主唱,也就是岛岛乐队现任鼓手戈强以前的队长大哥。

    三十岁那年,雷鸟队长在家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摇滚主唱。

    断断续续的低音,开始连接成旋律,带着一丝淡淡的神秘与孤独感,萦绕在酒吧里。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被那沉重的、充满悬疑色彩的音色吸引了耳朵。

    那低音震颤的音符,仿佛深夜里投入深湖里的石头,咚咚砸在湖面上,深深地沉入心海之中。

    指尖勾起琴弦,起初只是零散的音符。

    深沉而又静谧的弦音,像是不成章法,但渐渐地,乐符就连成了一串。

    幽暗的灯光里,一颗颗黑色的音符,仿佛夜空中一颗颗星星,隐在黑色云雾之中。

    狄利诧异地眨了眨眼。

    刚才他还在疑惑地寻找“动机”,却忽略了自己沉浸在了那神秘未知的情绪中。

    舞台上的那个贝斯手,看起来就像完全不在意听众们的反应,没有被任何的小声质疑所打扰。

    不得不说,狄利有些小小的意外。

    紧跟着,意外就来的无比巨大了——

    旋律在流淌而出,沉重醇厚的低音律动显现……

    容修垂下了眼眸,像弹奏他的吉他那样,注视着贝斯的琴颈。

    明明唇角勾勒起了浅浅的笑容,顾劲臣望着舞台上,却感到呼吸困难,无比的压抑难过。

    对比不强烈的舞台灯光里,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淡淡的悲伤,婉约而又凄美的旋律,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

    当雷鸟主唱答应了资本家的条件,让他的队员们得以继续活跃在舞台上。

    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为了金钱出卖战友、并且有严重精神疾病的摇滚主唱。

    直到他去世两年后,事情真相才公之于众。

    他是band的队长,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热血青年。

    他是一个落魄的理想家,他希望带着他的兄弟们攀上高峰。

    当名利的大山压在肩上,当他成为了资本的工具,他就失去了自由。

    ——唯一没有失去的,唯一能主宰的,是自己的死亡。

    容修的手指顿了顿,这一颗休止符,具有无比强悍的震撼力。

    悲伤的旋律再次响起,挥之不去的悲伤在耳畔蔓延。

    猛然之间,容修加快了弹奏,时而紧凑,时而松散,这是一个对比乐句。

    紧凑部分不比鼓的气势弱,右手的勾弦,让整个乐句富有律动,音符更加的紧密。

    而后,第四拍反拍勾弦,拍子又延长了,将riff紧密衔接,出现了一中松散的感觉。

    像一问一答的对话。

    真正的悲哀,是什么?

    ——不是失去了创作灵感,而是失去了自由。

    当我失去了自由,灵魂禁锢在血肉之躯中,犹如行尸走肉。

    贝斯的旋律越来越快。

    在容修看来,现场演出的时候,最能带动歌迷、活跃现场气氛的,其实并不是曲子的“旋律”,也不是主唱的“唱功”,更不是任何其他的元素……

    而是情绪,节奏和力度。

    这也是容修今晚要实验的,为了dk乐队的首场演唱会。

    一支对节奏和力度掌控力强大的乐队,能轻而易举地控制歌迷的情绪。

    这个“节奏”和“力度”,其实并不是鼓点的节奏,而是根据观众的现场反应,随时做出的一些细微的小调整,以及控制。

    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很难。

    在整个乐队中,贝斯在其中的作用非常重要。

    这中“控制”,容修还处于研究阶段……

    控制。

    这或许也是do天性?

    ……

    舞台侧边的卡座上,狄利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感受着那揪心的旋律,好像跳进了深夜的大海。

    一松一紧的弦音中,仿佛浮浮沉沉,周遭一片黑暗,他感到溺水般的窒息,被汹涌而来的孤独与无力吞没……

    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与思绪,只能放弃挣扎,随着那如海般的旋律,渐渐地下沉……

    岑辉侧过头,看向狄利。

    他以为,当容修演奏时,他会得意地炫耀一番,但他此时一点那中心情也没有。

    桌上的意大利面一动未动。狄利张了张嘴,想要点评点什么,却又像不知如何是好。

    老实说,这支曲子他从没有听过,此时带给他的,不亚于他年轻时第一次听《gloo  sunday》大提琴弦音时的震撼心情。

    这时候,舞台上,贝斯的旋律又慢了下来。

    低音下潜到最深,在黑暗中缓缓流淌,狄利微微扬起头,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难以想象,前一秒还打算要仔细考核对方的技术,却在下一秒忘记了一切。

    借着舞台的灯光,他的视线落在了青年那修长手指上,去注意青年的指弹的技巧。

    让他不可置信的是,青年几乎没有用贝斯的高超技巧,只是指尖与琴弦的碰撞,就勾勒出了如此悲伤到极致的旋律。

    这旋律,令同样对音乐敏感的听众们产生了共情。

    酒吧内,渐渐安静下来,九桌客人,都没有再交谈,所有人都望向舞台上。

    就在这时候——

    木门轻轻推开,一位穿着休闲西装的男士进来。

    他环顾四周之后,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往酒吧中间的其中一桌走去。

    显然已经有位子,他来找朋友的。

    男人往前走时,并没有注意到,酒吧偏僻的角落里,正有数道目光注视着他。

    偏僻卡座那边,乐队兄弟们的目光都朝那边投去,只有顾劲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舞台。

    休闲西装男人找到了他的朋友,来到那一桌挪出椅子。

    就在他要落座的时候,忽然回头望向了舞台,像是专注倾听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坐下了。

    音乐依然在继续,音符越来越弱,仿佛厚重的黑夜中一抹微弱的光芒。

    沈起幻忽然眼底露出惊艳,容修在拇指勾弦时,竟然加入了西班牙吉他的rasgueado技巧。

    那旋律很轻,很轻的,像是一不留神就会错过,沈起幻几乎全神贯注在聆听……

    令人惊讶的是,在越来越轻的快速弹奏中,刚进来的那位男士,和周围的朋友小声招呼了一句,并没有唤服务生过来,而是亲自往舞台近处的吧台走去。

    他来到舞台边,细细倾听了一会,望着舞台上演奏贝斯的男人,然后他转身来到吧台前,对调酒师说了句什么,坐在了高脚椅上。

    那个位置,正对着容修的方向,他就坐在那儿,接过调酒师递来的洋酒,细细地品味着。

    “我的天,为什么会这样?”远处偏僻的卡座,白翼惊讶地嘀咕了一声。

    魔王也许并不会魔法,但容修会。

    容修的目光落在那位男士的身上,与他视线相撞,对他微微颔首,而后别开视线。

    容修低头垂眸,长睫微遮,忽然之间,他的节奏加快!

    气势十足的十六分音符连奏,随后,乐段中开始出现了slap。

    低音勾弦slap,汇集了强烈的速度感!

    紧接着,食指双音勾弦,弹奏得越发地快,而力度却丝毫没有加强……

    远处,顾劲臣的手臂上一瞬间就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身为电影人的顾影帝,几乎看到了一幕幕蒙太奇的画面——

    无数的指责,内心的挣扎,

    摇滚的混沌色彩,像颜料盘打翻。

    吉他和鼓砸碎一地;

    黑暗的海面上如此平静,血色的月光下,有一艘支离破碎的小船,不知到底要漂向何方……

    ……

    专属卡座上,狄利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浑厚压抑的前部分乐段之后,紧跟着,就是如此剧烈的旋律反差!

    犹如宣泄一般,音符倾泻而下!

    slap技巧并不长,随后又回归到了仿若内心独白般的对比乐句……

    闭上眼睛,鼻间酸涩。

    樊川川拿起他的啤酒杯,起身道:“这边离音箱远,我去那边听听。”

    远处,一桌女性友人对视了一眼。

    两人拿起手中的鸡尾酒杯,对服务生小声交代了一句,然后一起往舞台走走。

    她们在距离舞台最近的那桌,坐了下来。

    岑辉看着她们,诧异地眨了眨眼。

    事实上,平时客人不太喜欢坐在那桌,因为距离舞台太近,音乐声过大,会影响交谈。

    偏僻卡座上,乐队兄弟们都很纳闷,容修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让那些人向舞台移动的?

    他真的控制了客人们的行动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白翼戴上了鸭舌帽,从卡座站起身,紧盯着舞台上容修的手指。

    再没有比京城小伯顿更好奇的了,他也想要学会那中魔法!

    这时候,顾劲臣转过头,低声道:“以前,我的导师说过一句话,有时候不要把注意力全放到‘看’上,而忽略了听。”

    白翼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慢慢闭上眼,缓缓坐下。

    是的,就算是“看”也看不出什么,容修根本没有使用什么高超技巧。

    容修只是在演奏过程中,更多地改变了手指弹奏的位置,制造了不同的音色……

    还使用了踏板微妙地控制了音量变化……

    流入耳畔的低沉旋律,时而厚实沉重,时而悲伤压抑,又突然给予人紧迫与画面感。

    音乐进入到后半段,无边无际、无止无尽的孤独与压抑过后,再一次迎来狂风骤雨般的宣泄!

    那一声声极具颗粒感的低音,就像一声声的枪响!

    ——开枪自杀的理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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