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拥有一个很漂亮的春天,  尽管在这份春天刚刚到的时候,这个地区还没有打起精神来迎接她。

    “你来得太早啦。”

    每到春天在她的家门口敲门的时候,普罗旺斯总是会这么讲。

    普罗旺斯是穿着着薰衣草一样深紫色短袖衣裙的女孩子,  总是甜甜地笑着,  脑子里全是有关于画和诗歌的故事。

    她有一对和普罗旺斯的大海一样美的眼睛,  还有向日葵一样灿烂的金色弯曲长发,  骑着她雪白的小马驹,最喜欢奔跑在原野上。

    作为骑士抒情诗的起源地,  她理所当然的是一位浪漫而又充满激情的骑士。当然啦,她的性格里也有法国人骨子里面的惫懒:

    她可以花一整个冬天去听乌鸫鸟的歌,去在雪上面踩脚印,  去普依里卡德里分发巧克力——但是就是记不得在春天到来前打扫干净自己家里面的积雪!

    最后总是春天一边抱怨着,  一边和普罗旺斯一起进行新日子里最初的大扫除:

    扫干净雪,让薰衣草的茬子露出来,好让新的花草在她漂亮的原野上继续生长,再做好准备去迎接春天的郁金香。

    “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罗曼·罗兰在认认真真地听完后,一边写着自己的黑历史记录,  一边发表了自己的疑问:“不过为什么普罗旺斯是一个少女?”

    “因为安东尼觉得普罗旺斯就是这样的。很可爱,  不是么?”

    北原和枫把安东尼写的本子合上,对着自家的幼崽眨了一下橘金色的眼睛,柔软的笑意在里面流淌着,就像是普罗旺斯的春光。

    “北原——!”

    安东尼的脸已经红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急切,  焦急地在边上伸着手,想要去够自己的本子,  但是碍于身高的限制,  怎么都碰不到。

    玫瑰花倒是很欣赏小王子窘迫的姿态,  在花盆里面捂着自己的嘴笑,笑得花瓣一抖一抖的,连在落在上面的阳光都在轻轻地笑。

    “一点都不好啦。”

    小王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一副被坏心眼的大人们欺负了的样子:“北原就知道笑我。”

    北原和枫稍微沉默了一下,偏过头,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边上还在笑的玫瑰花。

    等等,你怎么没有说她也在笑?

    玫瑰花似乎注意到某个人的视线,于是连忙咳嗽了一声,扭头去看窗外已经开始泛着绿色的原野。漂亮的面孔对着阳光,看上去又变成了矜持优雅的模样。

    旅行家看着这朵狡猾的花儿,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把书往桌子上面一放,伸手把幼崽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让彼此的脸互相贴靠,安抚住了这个看上去颇为难过的孩子。

    “笑是为你感到高兴哦,安东尼。”

    他轻轻地蹭了蹭对方的面颊,温和的语调里面带着欣慰的感慨:“你看,现在你也能够写出来这么好的故事了:和这颗星球,这片土地有关的故事。”

    “可、可是一点也不好啊。大家写的都比我要好多了。”

    小王子吃惊地睁大眼睛,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因为大人的夸奖而发烫,但又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在他的眼里,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够好,至少没有他认识的人们写出来的好。

    “我就说,不要给小孩子看太多汉斯写的童话故事,这样可是会打击他们对文学创作的自信心的。”

    罗曼·罗兰笑着看着这一幕,举起边上的薰衣草花茶喝了一口,这才悠悠闲闲地开口:

    “你家孩子明显是对自己的水平有什么认知错误。大多数人在这个年纪,顶多还只会编几百个字的作文呢。”

    诶?我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小王子迷惑地歪了一下脑袋,下意识地握住北原和枫的手,求证似的看过去。

    即使口上再怎么表达对北原和枫说的话的不信任,但不管怎么说,旅行家都是他在这颗星球上最依赖的人,也是迷茫时下意识求助的对象。

    “没错,安东尼已经很厉害啦:至少比我要厉害得多。”

    北原和枫弯起眼睛,轻快地笑了一声:“我可写不出来这么富于想象力的东西。你在这方面可是和汉斯一样有天赋。”

    “北原超级厉害的!”

    安东尼对此发表了不一样的意见。他可是听过北原讲的睡前故事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说的,只是对此还稍有怨念:“就是每次只讲一小半就没了。”

    “这个嘛……”

    北原和枫默默地咳嗽了一声,目光漂移,想起了自己以前给安东尼讲的残缺版《爱丽丝梦游仙境》:“我觉得这个还是别提了。这些故事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说回来,罗兰你认识汉斯?”

    自从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和他们在丹麦分别之后,他们就没有在哪个国家撞见过,也就是平常会偶尔写信寄给对方,或者是北原和枫单方面地催催安徒生的稿子什么的。

    至于对方到底去了哪些地方,旅行家是真的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已经来过法国了?

    “他到的比你早一点,来到巴黎后很正式地去拜访了社长来着。”

    罗曼·罗兰把自己的笔记本放下来,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了一抹微笑:“可能是来的太早了,听说当时社长还没有穿好衣服,直接穿着睡衣和内裤就去给人开门了。”

    北原和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愧是你,雨果社长,在某些方面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有可能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只要不出门,谁会记得自己身上到底穿了什么衣服啊jpg

    “不,我觉得这还算好的。”

    旅行家沉默了两秒,揉了把安东尼的脑袋,很陈恳地开口:“至少不是在拍摄爱情动作片的时候敲的门。”

    安东尼好奇地伸手抓住北原和枫的薄围巾,有点想要知道对方话里的“爱情动作片”到底是什么意思。

    北原和枫低下头,一点也不客气地拍掉了某个过分有求知欲的幼崽的手——这还没到他该知道的年纪呢。

    “这就是社长为什么不喜欢带着女孩子回他家的原因:他宁愿在红灯区解决问题。”

    罗曼·罗兰挑了下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清的笑,语气里除了促狭,似乎也有点羡慕和酸的意味。

    也许,姑且可以将之理解为单身狗对于从来不缺妹子的人生赢家的复杂感情?

    北原和枫有些不确定地想,又继续拿着小王子写的那篇文章笑眯眯地逗自家的孩子,故意把书举得高高的,让对方怎么也拿不到。

    结果硬是把安东尼给折腾生气了。

    “北原好讨厌!”他这么说,接着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玫瑰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副要和对方绝交一个上午的样子。

    “诶……真遗憾,我还打算把他的这篇文章改编成绘本呢。”

    成功把孩子逗恼的糟糕大人叹了口气,把本子打开来又看了几眼:“不过肯定还要再找一点比较厚实的纸。”

    “法布尔家里应该会有。他经常做一些昆虫的插图科普。”

    罗兰继续喝着薰衣草花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那对同样是漂亮紫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房子里的巨大落地窗。

    普罗旺斯前几天因为寒潮的影响,来了一场开春后又急又猛的大雪,搞得附近的信号塔都出了一点问题,连手机电话都打不了。

    万幸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那么”依赖于手机,基本上家里的固定电话还没有退役,所以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只是大家似乎又在这段时间里重新订购起了报纸,送起了信,再一次回到了上个世纪的联系方式。

    除此之外,这场雪也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甚至在逐渐更加温暖的气温下,外面的雪已经化了大半,把道路和上面的泥土变成了湿漉漉的一片黑。

    这算是植物们最喜欢的日子,它们一个个地从大地里醒过来,在柔软的床单上打扮着自己,等待着第一场盛大的舞会。

    然后呢,它们就会在一个对于人类来说普普通通的早晨,一下子全部都冒出头来,把他们给齐齐吓一大跳。

    不过人类也是很宽容的,知道这是植物特有的恶趣味,而且没有什么坏心眼,于是就任着它们闹腾了。

    当然,偶尔有几个倒霉鬼会被花香熏得打上好几个喷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人人都不会讨厌这个万物复活的日子的。

    春天。

    罗曼·罗兰眯上眼睛,享受着这一段没有工作打扰的美好清晨时光。黑胶唱片机唱到哪一首歌已经没人知道了,只有动人的声音依旧回响在这座田野边的小别墅里面。

    “une  luère  dorée  brille  sans  fin

    (一道绚烂金光)

    tout  au  bout  du  chen

    (在小道尽头闪亮)

    sens  au  coeur  de    nuit  ……

    (黑暗中的方向……)”

    在音乐的声音里,“叮咚”的一声门铃响起,算是一个礼貌的提醒。罗曼·罗兰抬起头嘟囔了一句,知道是自己订阅的报纸被送过来了。

    “今天来的有点晚,平时不都是在吃早餐的时候吗?”

    北原和枫坐在沙发上面,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了柔软的抱枕里面,歪头研究着被自己打开来的本子,语气无奈:

    “这也没有办法嘛,这几天化雪后的路的确很难走。而且你住的地方还这么偏。”

    “要不是法布尔住在隔壁,你以为我会住在这种地方啊。”

    罗兰吐槽了一句,打开门去看自己家门口的邮箱,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卷报纸和新出现的两三封信件,一边看着一边往回走:

    “这里还有你的信,应该是巴黎公社的那群家伙寄过来的……话说回来,他们有事难道不会打座机吗?”

    “我的信?”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件。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巴黎的哪个朋友会给自己用这么传统的方式传递消息。至少他们几个看起来都是会直接打电话的人。

    “夏尔的,这个家伙……唔?”旅行家看着剩下那封没有写寄信者名字的信件,熟练地揭开封口,看着里面的内容,微微皱一下眉。

    “我可能四月份要回一趟巴黎。”

    北原和枫迅速地看完后,对罗曼·罗兰这么说道,本来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算是一件还算是不错的事情。”

    “嗯。”

    罗曼·罗兰也没有问具体的内容,在这方面他向来都是一个很贴心的朋友:“五月份回来的话,你正好还可以看到向日葵花田,如果要办什么事情的话可要抓紧时间。”

    这位兼职乐评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音乐报纸,看到头版下面的音乐评论上写的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后,有些骄傲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才拿起那封寄给自己的信看了起来。

    “有个朋友要搬过来了。”

    罗兰一边看,一边对北原和枫说,语气听上去颇为轻快——可以看得出来,他和这位朋友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北原,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三个房子在一起吗?”

    “准确的来说,他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在这里,所以也跟着住在这儿的。不过他只在普罗旺斯过春天和夏天。”

    说到这里,这位异能者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让-雅克·卢梭,普罗旺斯春夏限定款式,你懂的。”

    “卢梭先生?”北原和枫稍微抬高了一下声音,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了,“就是上次被你喊过来签契……”

    “咳咳,知道就好。”

    罗兰咳嗽了一声:“其实他和巴黎公社里面的人大部分关系都不错。准确的说是他们单方面地挺喜欢这家伙的。不过他实在有一点倒霉。我是说巴黎这地方果然不宜久居。”

    这一点完全能够理解:同性恋风气盛行,说来一发就来一发的巴黎人的确和比较保守的直男相性不太好——而且三次元的卢梭年轻的时候还纯情得要命,属于是崇尚精神恋爱的类型。

    甚至到了二十多岁还不知道隔壁传来的奇怪音响是到底是什么……很难想象他竟然是一个法国哲学家。

    虽然从出生的位置来看,他确实不是法国人就是了。

    旅行家有些感慨地“啧”了一声,继续看着波德莱尔写给自己的信。

    信的内容是他写的诗。

    新晋的诗人很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承诺要去做的事情。虽然诗歌写作的文笔很稚嫩,但是已经看出了那位三次元大家的影子,而且更加贴合现代都市的苦闷和彷徨。

    用死亡来歌颂永恒的灵魂,用忧郁的雨来抒写罪恶与堕落,蝴蝶昏倒在血腥味的钢铁厂,人们在电子的广告栏下面捧着洁白的头骨歌唱。

    情侣在接吻,吻彼此的心脏。他们的胸口是空荡荡的一片,里面倒映着腐烂的玫瑰花。苍蝇噬咬着玫瑰,而他们则噬咬着彼此的心。

    “比我想的有现代风格。”

    北原和枫对罗兰说道,橘金色的眼睛弯起:“我承认,我总是会小看他一点。你说他会不会拿今年法国的国家文学大奖?”

    “前提是巴尔扎克的那本书今年还是没有写出来。”罗兰回答道,有些怀疑地扬了扬眉梢,看向了旅行家,“所以他写得很好?”

    “当然很好啦。不过我觉得罗兰你如果要写的话,估计水平也不差?”

    北原和枫笑着把信整理好,语调轻松:“我还要写几封信回去,认真地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的诗歌——否则他太久没看到回信可是会疑神疑鬼的。还有我答应屠格涅夫的画和书,还有欠一个孩子的书……听上去可真忙。”

    “春天是很忙的日子。”罗曼·罗兰说。他现在又在看自己刊登的那篇音乐评论了,看上去很想把这个版面剪下来,放在收藏里面的样子。

    “是的,不过我打算这一切都放在‘明天’干!我想,即将到来的日子一定会原谅我的。”

    旅行家笑了一声,重新躺在了沙发上:“即将到来的日子一定是个好天气,是吧,罗兰。”

    “我希望是这样。说不定你还会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看到我们的新邻居。”

    罗兰伸了个懒腰,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起身去房间里找自己的剪刀了:“毕竟你永远都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日子’和新的朋友哪一个先到。”

    “我猜,估计会是安东尼先到。”

    北原和枫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回答,抬头去看上面的楼梯,果然看见了正躲在扶手处探头探脑的小王子。

    小孩子吐了吐舌头,然后便像是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一样,开开心心地从上面跑下来,一下子扑到了旅行家的怀里。

    他其实只打算生自己家大人半个小时的气,现在时间过了,他们自然就和好了。

    此时的黑胶唱片还在唱歌。

    “vers  d'autre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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