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突然感觉鼻尖有点痒,  像是有什么熟人在念叨自己。

    但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再次回头看一眼的冲动,抱住坐在自己腿上面的女儿,叹息般地蹭了蹭对方的发旋,  让自己不再想过去的同伴。

    说要和过往决裂,那就要决裂得彻底一点。而且他也知道对方的性格,  说不定就在等自己回过头,  给出什么“惊喜”呢。

    只不过还是有点在意……

    当年习惯了给让·热内收拾各种烂摊子的欧·亨利叹了口气,干脆把小女孩头顶的一撮头发揉乱了,翘起来几缕呆毛。

    “爸爸坏蛋!”

    脑袋被揉来揉去的小女孩这次终于感觉到自己被打扰了,  抖了抖头发,很孩子气地鼓起脸抱怨着,  扬起脑袋去拉对方的嘴角,直到自己的父亲认输才罢休。

    西格玛紧紧地挨着自己身边的大人,爱伦·坡从魅影的歌声登场的时候就在眯着眼睛听歌,看起来很喜欢魅影——事实上,  当对方歌唱的那一刻,  许多人的神情都温柔而专注起来,仿佛心脏都在和歌声一起轰鸣。

    《夜之乐章》。

    北原和枫数着上一幕已经经过的那些乐曲,抬头看着巴黎的地道下面两个人的身影。幽灵带着他的音乐天使走在地下的黑暗里,  蜡烛从湖底升起,干冰制造的雾气升腾着朦胧。他们一起走入黑暗的王国里,  幽灵的声音缓慢而又深情的流淌在哥特式的梦境。

    在朦胧的烛火下面,  冰蓝色与黑色互相交织与蔓延,构成歌剧院深处光怪陆离的璀璨梦境与诗歌。壮观而温柔,  激烈而又婉转,  在最高潮凝固成夜晚的冰晶。

    音乐是存在某种实质的——《歌剧魅影》总是想起这一点。它的旋律如同夜晚的水,  节奏如同烛火的摇动跳跃,  两个为音乐诞生的天使在舞台上追逐,昏倒的克里斯汀像是一朵盛大洁白的百合花,跌落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垂落的裙摆如同皎洁的月亮。

    北原和枫近乎是享受地聆听着耳边的音乐,两个小姑娘贴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在这一乐章的结束后用力地鼓掌。西格玛已经忘掉了自己之前回头看到的尴尬,而是跟着在北原和枫的身边小声不熟练地跟着哼歌。

    “好漂亮。”爱伦·坡抱着卡尔,给对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点食物,然后眼睛亮晶晶地对北原和枫和西格玛说道,“我下一本小说也要写这样的场景!”

    北原和枫对此只是笑着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然后理所应当地得到了“北原我比你也没有小几岁诶”的抱怨,不过很快就被一块巧克力糖堵住了嘴,开始像是仓鼠一样脸颊鼓鼓地消化嘴里的食物。

    露西往这边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结果手里就被北原和枫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塞了两块糖。

    一块是草莓味的,一块是青苹果味的。

    红发的小姑娘在手心被碰到后很明显地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像是容易受惊的小动物,本来窝在她怀里的兔子都被她潜意识里全身的紧张给吓了一跳,钻进北原和枫的怀里。

    “对不起。”

    在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紧张后,露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点问题,于是红着脸小声地说了一句,把手里的糖分给了抿着唇、显然正在思考怎么感谢的路易莎。

    不过在黯淡的灯光下,两个小女孩的羞涩与紧张也不是那么明显。感谢黑夜。

    旅行家对此只是弯起眼睛笑笑,想着等出了百老汇,能在时代广场附近给组合里的女孩们买点什么样子的礼物。

    比如玩具熊发卡或者蝴蝶结?但路易莎感觉像是喜欢自然图录和哲学书的性格。

    前面埃勒里·奎因似乎听到了因为他们发糖的动静,于是也好奇地回过头,朝北原和枫这里看了一眼,接着眼睛一亮

    ,把手伸过来,小声地喊道:“我也要糖,北原!”

    那对亮银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的,就像是一只敏锐的猫的眼睛——能够在黑暗里发光。

    “好好看音乐剧,你打扰到人了!”

    西格玛嘟囔了一声,飞快地从北原和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塞到嘴里,很有敌意地看着这个在他眼里不怎么吉利的侦探。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和北原和枫熟悉起来的,但是他一定要为自己家长的交友安全严防死守!

    “唔?”侦探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唱的歌,稍微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道,“就要一颗……好吧,两颗糖就行。”

    为什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就莫名觉得两颗比一颗少?

    西格玛撇了撇嘴,但在感受到北原和枫抚摸自己发梢的力度后还是没有说话,把脑袋埋到了旅行家的怀里。

    有玫瑰花的味道。他嗅了嗅,这么想到,然后在这种清甜浓郁的味道里一点点地安下心来,只是依旧抱得很紧。

    其实北原和枫最近身上总是粘着各种花的花香,也每天都会从花店带来一束色彩缤纷的插花插在花瓶里,把房间打扮得灿烂光明。西格玛也从来不问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而是也跟着习惯了每天趁熬夜的家长还没醒的时候从被窝里钻出来,给它们浇完水再回去睡觉。

    他喜欢这种偷偷的帮忙,这让他每次看到自己和北原的家时都有某种成就感——不过这些日子北原喊他的时间比平时也晚了一点,该不会是发现他在偷偷浇花了吧?

    “两颗啊,那分别要什么口味的糖?”西格玛侧过头,听到北原和枫这么说道,声音里是面对比他小的人时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包容。

    “牛奶味!”

    埃勒里·奎因的声音又轻又快,接着很快活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夹鼻眼镜,稍微停顿了几秒,然后脸色就变得异常古怪,甚至还带着欲言又止的被恶心到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三观开裂的事情。

    “……还有榴莲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张英俊的脸感觉都揪了起来,用一种深仇大恨的语气补充道。

    北原和枫咳嗽了一声,强忍着没有让自己露出同情的表情,从口袋里把糖翻出来,从里面挑出这两个味道递了过去。

    奎因小先生蔫头耷脑地接过这两块糖,把牛奶味的先丢到了嘴里,像是被抽取骨头的猫那样以液体姿态从椅背上滑了下去,瘫着继续看魅影与克里斯汀的合唱。

    爱伦·坡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用求证的眼神望向北原和枫,手指快速地在手机上面盲打出一段话发送了出去。

    北原和枫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于是也低下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头像为小浣熊的人给自己发了一句简短的话:

    ——是双重人格吗?

    他很浅地笑了一下,然后同样盲打着编辑了一段,点击发送。

    ——不,我感觉更像是哥哥和弟弟在一个身体里面打架。

    爱伦·坡揉了揉卡尔毛绒绒的耳朵,视线向下瞥了一眼,看到了来自旅行家的回复,于是看向埃勒里·奎因的目光变得更加好奇了一点。

    埃勒里·奎因把自己做喜欢的牛奶糖嚼碎了咽下去,感受着口腔里萦绕的柔和的甜味,一想到这即将被榴莲的臭气所取代,表情忍不住痛苦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榴莲味的东西啊!

    他在内心对某个人很不爽地嚷嚷道。

    呵。对方发出一声听上去没有嘲讽意味的单纯轻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埃勒里·奎因就是感受到了嘲讽的味道。

    因为我不是人,我是鹦鹉。鹦鹉喜欢吃榴莲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声音中不带一点

    烟火气,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奎因小先生鼓起了脸,他现在不是很想和对方说话,哪怕对方算是自己的哥哥。虽然实际角度来讲,他们从来都没想和对方说话过。

    从性格上,一个冷静克制,一个活泼好动;从破案的思路上,一个喜欢从细节部分入手,一个喜欢整体思路的推导;从对职业的态度上,一个人是随便玩玩,一个是打算把侦探当成自己必胜的事业……

    当然,在喜欢的东西上,他们更是南辕北辙得不能更南辕北辙,基本上就没有事情不可以吵一架的,意志更是从来没一致过。

    不过也感谢他们对掌控身体的态度同样不一致,所以绝大多数时候充当哥哥角色的巴纳比·罗斯都会把身体让给埃勒里·奎因。

    但奎因一想到榴莲在口腔里那历久弥新的味道,就很后悔。

    ……那你吃完榴莲后,今天都是你来掌控身体好了,我可不想闻榴莲味。还有,对北原的态度好一点,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因为你和我绝交了,我就——我就打自己信不信?

    巴纳比·罗斯感受着自家弟弟说到最后,简直快要带上炸毛意味的威胁语气,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突然觉得自己本来就很不正常的弟弟更不正常了。

    但他想了想,也没有太在意自己弟弟的精神状态,而是直接接过了身体的掌控权,拆开榴莲味糖果的包装丢到嘴里,很惬意地眯起眼睛,听着这一场婉转动人的歌剧。

    在中途停场的时候,他的目光和还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北原和枫对视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很短暂的微笑。

    北原和枫身边的同行者都趁着中场休息嘀咕着想要去要一张签名去了,就连西格玛也在怂恿下眼睛亮晶晶地打算利用组合的名字,去为自己和旅行家要上一张《歌剧魅影》演员的签名。

    欧·亨利也带着自己想要四处逛逛的女儿去不知道什么地方玩了。

    “照顾奎因很不容易吧?”

    旅行家看着逐渐空荡荡的座位,轻微地咳嗽了一声,抬起眼眸,用带着笑意的语气说道。

    “是啊,这家伙六岁了还在试图和镜子里的自己打架,以至于爸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为我们的智商和猫有得一拼。”

    罗斯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姿态慵懒地眯起那对银色的双眸,接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稍微坐直了一点身子,微笑着开口道:

    “这几天调查中我搜集了一些信息,介意在这个时候聊聊吗?”

    “什么信息?”北原和枫也没有在意对方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而是有些好奇地挑了一下眉,这么询问道。

    “关于欧·亨利的身份。”

    巴纳比·罗斯垂下眼眸,用一种不知道比奎因靠谱了多少倍的平静语调说道,只不过语言已经变成了希腊语:

    “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国际大盗威廉·西德尼·波特,他当年还有一位配合的搭档,也是同样臭名昭著的犯罪者,让·热内。”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

    他并不算不聪明,之前只是很多信息根本没有被他联系到一起。

    在对方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欧·亨利三次元的本名,还有自己遇到的那位来自法国巴黎的男妓——那个总是一身女装打扮,无所谓地微笑着的人。

    罗斯看了一眼北原和枫,眼中若有所思的神色一闪而逝,接着用一种摒弃个人感情的客观语调说道:“欧·亨利接触他妻子的时间正好和他们最后一次偷窃的时间能够对应上。而且当年他们两个虽然没有被抓到,但异能效果被分析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幻觉,一个是交换。当然我还有很多的证据可以佐证:有的时候处理得越干净,越可以让侦探从细节找到蛛丝马迹。”

    “不可能是欧·亨利做的。”

    北原和枫眨了一下眼睛,接着用希腊语以同样坚定的语气回答。

    罗斯没有对此做出评价,而是对此沉默了几秒钟,说起了另一个看似与之无关的话题。

    “你知道他们最后一次偷窃的东西内容是什么吗?”他问。

    北原和枫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是眉毛已经微微皱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对方问的这个问题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各个国家的绝密文件,最不想公布出去的那种。发生在异能大战的末期,现在应该还没到十年吧……虽然到现在也没有情报公布出来,但你知道各个国家对他们的态度应该会是什么样了吧?”

    罗斯按了按口袋,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出一支烟,但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后遗憾地收回了手,用严肃的表情看向北原和枫。

    北原和枫在这个问题面前沉默了两秒,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要么死,要么诏安?”

    “哈。”

    侦探眨眨眼睛,接着微笑起来,声音柔和地说道:“别把美国人想得那么善良,北原。”

    “更何况,当年的他们,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两个永远没有办法法律、道德与感情被驯服的疯子,为了反抗而反抗的绝对叛逆者。那群人不会敢赌的,没有人能拦住他们拿走一件东西,这也说明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对方拿走自己的命。”

    “砰。”

    沙哑而又柔软的嗓音响起,就像是唱了一个夜晚的夜莺,就这样带着温柔和倦怠的调子,轻轻地念出了一个轻盈的拟声词。

    鲜血溅落在她的身上,像是火焰覆盖洁白如雪的荼蘼花,灿烂而又妩媚动人地继续释放着不朽的光华,灿烂艳丽到让人昏眩,让人只感觉无法容纳那样庞大而溢出的“美”。

    “啊,放心,你还没死呢。请允许我稍微走一会儿神。”

    声音的主人语气柔和地说道,然后抬起水色的眼眸,注视着墙壁的墙角,很安静而又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嘴角挂起微笑。

    让·热内看着身下被自己踩着手腕的男人,手指玩弄着到手的枪支,手套保证了他不会因为这个动作留下任何的指纹。

    只需要一枪,对方的生命就会结束,而自己就可以和以前那样,把对方的尸体转移走,没有草酸和碘化钾,那么用厕所里面的肥皂水也可以清洗掉本来就不大的流血量并且让试剂失效。血腥味可以用尼克酸处理……唔。

    好麻烦,要不还是自首吧。

    让·热内想了想今晚歌剧院里的人流量,有些无聊和嫌弃地“切”了一声,最后决定用异能制造的幻觉把路过这里的人五感屏蔽掉,要是再发现什么再多加一具尸体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倒是愉快了不少,甚至蹲下来很好奇地问道:“你贩毒被抓过吗?”

    “嗬嗬……”对方惊恐地睁大眼睛,发出艰难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判四年啊。”她很温柔地说道,“没关系,我当年干这行被抓,也是判四年哦。”

    她说谎了,其实她比对方的时间还要短,但是她总觉得如果告诉对方的话,他很可能会感到心态失衡,于是给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嗬嗬……”

    “乖,乖孩子,别吵。”

    她温柔地坐在边上,甚至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低下身子去看他,声音柔软如情人之间的呢喃,但那对水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种近乎天真的无辜与深情:

    “其实我不想杀你的,但是谁叫你把枪不小心忘在了我手里?你知道吗,我拿着一把枪的时候——装满子弹的枪的时候,总是想要拿他干点什么。就像是你们硬的时候总想要找男的或者女的解决一样,这是相似的道理

    。”

    “所以我开枪了。”

    神女轻声说道。

    她的眼睛因为单纯的喜悦而闪闪发亮,嘴角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微红的脸颊让她看上去好像从神坛上走了下来,那么真实而又妩媚动人,足以捕获许多人的心。

    人们总是乐于看到神圣被拉下神坛,好像只要天堂不再完美,出现了崩塌,这样就可以看到和他们无关的上帝的花园。

    “微笑吧,嗯,高兴一点。我可能很快还要去陪你呢,亲爱的。”

    在自顾自的高兴结束后,她朝表情几乎扭曲的男人很俏皮地笑了一下,跪下身子,温柔地擦去对方的眼泪,然后手指包裹着沾着血的手套,力道柔和地按压上对方的唇,进而指尖熟练地压迫对方的舌头,没有管对方喉咙处血肉模糊的模样,甚至让·热内的眼睛还是弯着的,水色的眸子烟波婉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好奇地撕扯蝴蝶的翅膀——出于某种同样的罪孽和天真。

    “让。”

    一个声音响起,让·热内的动作微微一顿。

    然后她继续专心地侍弄着这个快要死去的男人,没有回过头,只是用一种轻快而笃定的口吻说道:“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威廉。”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叫我亨利比较好。”

    欧·亨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他的确闻到了味道,所以才会带着自己的女儿急匆匆地会剧场交给北原和枫后又跑回来。

    或者说这种味道他几乎熟悉到了骨子里:各种各样花的甜美,冷香一般腐朽的味道,淤积在阴暗里发酵的精华,属于霉菌的气味——更简单地说,他闻到的是让·热内的味道。

    是的,虽然他一点也不爱对方,但他的确熟悉自己的搭档,熟悉到仿佛他们中间从来没有分别将近十年的距离。

    让·热内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然后眯起眼睛,轻声询问道:“威廉,你在等什么呢?”

    “杀人理由。”

    已经成为警察的大盗有一瞬间想要颓丧地闭上眼睛认输,但他没有,他看着面前的死人,用自己平生最冷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啊——看在是威廉的份子上:因为我摸到枪了,所以想要开枪。”

    让·热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展露出曼妙的身体曲线,用一种轻慢且带着笑意的态度慢吞吞地说道:“亲爱的。你该不会是在想怎么为我寻找一个善良的理由,比如说正当防卫什么的来给我开脱吧?天哪,这可一点也不警察。”

    “我就是一个不在乎别人性命的人,我无所谓杀不杀人,我无所谓法律,我无所谓道德。不管谁在我面前,我都照睡不误,当然,杀人其实也一样。”

    她这么说,然后像是小姑娘一样走过来,步伐轻盈得就像是跳舞,她口中甚至还伴着舞步轻盈地哼起一段小曲,最后像是一片落叶一样旋转着来到欧·亨利的面前。

    她凑近他的脸颊,很美丽地微笑着,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但是没有一个人退开。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声音的博弈。

    “就算善良千百倍,也没有办法洗去我身上的罪孽。你知道的,威廉,你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你竟然问我理由——哇哦,理由。”

    她轻佻地笑了一声,手指捧住对方的脸,但是没有吻上去,只是骄傲地抬着头,好像神女在宣布自己的胜利与审判。

    “其实是你在为自己找理由,只不过想要我说出口。不过没关系,我能接受。”

    “因为我爱你,这么爱你。”

    “你想让我为你隐瞒。”欧·亨利抬起眸,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背后的目的,表情甚至有点讽刺,“否则你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把我的身份曝光出去。”

    “这

    样我们至少能死在一块儿啊。”让·热内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眼眸很愉快地弯了起来,伸手抱住面前的巡警,像是以前那样软软地撒起娇来,“威廉,威廉——用你的异能,怎么样。”

    “再做一回我的共犯吧,再当一次我的同谋吧,亲爱的。为了你的妻子和女儿,为了你的生活,只是处理罪证而已,纽约的警察经常干这种事情,你猜你一定也知道。”

    欧·亨利磨了磨牙,然后开口道:“之前纽约那么多起尸体疑似被异能转移的案件……”

    “是我干的哦。”

    神女无辜地眨眨眼睛,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声调软软的:“说实在的,他们实在是有点没劲。”

    “你的异能,我只记得可以短暂修改别人的潜意识和扭曲五感吧?转移调换某个存在的位置是我的异能才对。”

    欧·亨利皱了下眉,开口道。

    “嗯哼?”

    让·热内用手指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像是一只狐狸一样狡黠地笑了起来,手指比出枪的姿势,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你知道的吧,异能和精神有关。所以呢,我就尝试着欺骗了一下我的潜意识……效果非常好哦!只要把自己从思维上变成另一个人,就可以用别人的异能。不过到现在,我这么了解的人好像只有威廉你呢。”

    完完全全地复刻另一个人的思维。

    欧·亨利愣了一下,倒也不是因为惊讶于对方对自己的了解,也不是惊讶于异能可以被别人借用,而是……

    “你不知道你的异能要改变别人的潜意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这位纽约的警察看上去很想骂人,伸手抓住让·热内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你给我去医院!就算是黑诊所也得去!动不动就用这种能力,真的不怕死?”

    这种透支生命放大效果的异能,如果被对方继续这么随便地乱用的话……

    “可这样的时候,感觉威廉还在啊。”

    让·热内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那对眼神朦胧而又没有焦点地落在前面,声音像是一阵支离破碎的风:“我怕只有我一个。”

    欧·亨利用力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穿着一身雪白丝绸长裙的男子,对方的身上溅落着大片大片的鲜血,但却还是在明亮清澈地微笑着,与刚刚好像风一吹就散的声音截然不同。

    她惊艳的面孔足够模糊别人对她性别所有的印象。

    神女。

    他突然想到了在巴黎的时候,那些人用来称呼她的代称。

    “你还是想着包庇我。威廉,所以你永远也做不了真正的好人,成为不了所谓的正义,你永远自私得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她微笑着说:“真让人高兴,威廉。”

    ——我亲爱的共犯,我的同谋。

    那天的纽约在下这一年的第二场雪。

    下得很大,下到了第二天。

    当北原和枫第二天捧着花去找那位男妓的时候,对方正倚靠在窗户边上看雪,姿态和平时别无二致,一般无二的绮丽,身边的花朵蔓延和盛开到宇宙的尽头。

    “今天是桔梗吗?”她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环绕里微笑着回头,懒洋洋地这么询问。

    “洋桔梗。”旅行家把有着紫色轮廓的纯白花朵放在对方的床上,用温和的声音回答,然后朝对方所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落着雪的窗户折射出一角的天空,还有燃烧的火红。

    那是她。

    她身后的荼蘼花开得灼灼艳艳,蒸腾在苍白到仿佛失去颜色的纽约里,几乎是一片纯然的绯红,像是一场永远也不熄灭的、以道德和法律作为薪柴熊

    熊燃烧的大火。危险又绮丽。

    像是想说明这春末最后的花还依旧活着,而且注定开到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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