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里,陆媛斜卧在床上,靠着攒金枝的软枕,拥着松软的云丝被,床瓴上悬挂的锦绣香囊里散发出鹅梨帐中香的微微甜香,清芙渠落水的一幕仿佛离得很远,已模糊记不清楚,她纤细的手指拂过小腹,小腹平平的,里面却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悄无声息的生长,但是现在这个小生命正岌岌可危。她十分后悔,不该在最后的时刻放弃自救,也许被早一点救上岸,孩子就可以安然无恙了。止不住的心痛和悔意击打着她的心,清亮的眼眸里不觉涌出了泪水,手指紧紧地抓着那水红丝滑的锦被,怔怔的盯着锦被上刺绣的凤栖梧桐发呆,任凭泪水滴落在锦被上,打湿了一片。
碧落端着一杯参茶,轻轻走过来,拿小银匙慢慢搅动着,说道:“小主,你也别太伤心了,刘太医会尽力诊治的,太后也在宝华殿里为小主和龙胎诵经祈祷,有太后和皇上的福泽保佑,龙胎定会安然无恙。”说着将温度刚好的参茶递到陆媛手里。
陆媛接过茶盏,却无心喝茶,叹道:“你怎知我心里的痛楚啊!本来我略识得水性,那渠里的水又不甚深,又有侍卫赶来相救,不会在这水里淹这么长的时间。我看那竹桥断的蹊跷,猜测是人为也未可知,便有意放弃自救,任凭自己沉入水底,延误了侍卫救援的时间。假若我知道腹中已有了孩儿,定不会这般擅自妄为了,也许这孩子也就不会有事。”说着,如珍珠般的了眼泪簌簌流下来。
碧落宽慰道:“小主,切不可过分自责,你本就在受孕初期,胎像不稳,又加上落水,受惊受凉,胎儿保不住也是有的。现在你过分悲伤,只会对安胎更为不利,所以千万要安心养胎才是。”
陆媛听此一说,方才渐渐止住悲伤,忽又想起一事,急切道:“万不可叫太后担忧伤神了,她老人家的圣体这一向不太康健,若是再久跪诵经,如何禁得住。我要去慈安宫看看太后!”说着久想要下床。唬的碧落和春华连忙拦她,道:“太医叮嘱了,小主现在切不可随意下床走动,保胎要紧,太后那边有镜竹姑姑照料,定是极妥当的。只要小主和龙泰安康了,太后也定会安康的。”陆媛听如此说,只得重新躺下。
黄昏时分,内务府奉旨送来各色滋补佳品,人参、燕窝、阿胶一应俱全,怕陆媛呆在屋子里腻烦,内务府总管胡公公还特特进献了一只红嘴绿羽的鹦哥供陆媛解闷儿。到了晚膳的时候,予临又特意过来看视一番,看着她用了些汤饭,才放心离开。
次日一早,李忠已将陆媛落水的前前后后打探清楚,清芙渠上的竹桥年久失修,竹干腐坏,难以承重才断裂坍塌。予临早朝后,听了李忠的禀告,大发雷霆,下令将掌管园林修葺的一干人员皆革了职,附近的侍卫罚奉半年。
玉润堂里,陆媛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正在用一盏参茸乌鸡汤,小允子在一旁将李忠查访的结果缓缓地对她禀报了。陆媛只顾搅动碗中的汤,半晌无语,一抬头,见小允子立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示意他说下去。小允子道:“奴才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陆媛问道:“你也觉得蹊跷?”小允子点头道:“外行人看不出什么,只道是竹桥腐坏断裂,是极偶然的事情。可奴才自幼在南方山上长大,漫山遍野都是竹林,一眼便能看出蹊跷。那竹桥的竹子每一根都有碗口粗细,竹质坚硬,且平时有园匠维护,如何能够腐蚀成那般模样,定是有人暗中作怪。”身旁的碧落道:“小主自进封之日起宠眷优渥,少不得有人心生嫉妒错了主意。”陆媛略一思忖,对小允子道:“你和小连子暗中查访此事,多加注意瑶华宫和延福宫那边的动静,一有蛛丝马迹立即来向我禀报。”小允子顿首,领命而去。
陆媛轻轻踱至月洞窗前的鹦鹉架前,拿起小匙从小瓷罐中舀了米虫去喂那鹦哥,窗外的竹影映入纱来,照在地上竹影斑驳。她叹息道:“为何这后宫中一定要你争我斗呢?”
碧落上前为她披上一件流云织锦斗篷,道:“后宫中女子多,阴气重,善妒者多,人人都想争宠,争斗自然就多了。”陆媛轻轻念道:“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后宫中的女子真是可怜可悲。我能做的也只有保全自身罢了,不害人也不被人害。”碧落道:“刘太医叮嘱了要多卧床休息,还是让奴婢服侍小主躺下吧。”
风吹竹动,飒飒作响,天高露浓,玉辉轻泻,陆媛躺在百合床上,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心中感叹,自己终究是要陷入这泥淖之中了,新欢旧恨知多少,且对东风醉几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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