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傅和上了马车,到了谢府,一路被人搀扶着回去。
他躺在床上,谢夫人坐在他的床前悲悲切切,郎中把完脉,道:“公子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长时间营养不良。”
“老夫给他开个方子,配以汤药调养,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谢夫人让下人送走大夫后,就见谢傅和还有一副呆呆的样子,她心中疼惜,更是温言细语询问他这些天的遭遇,谢傅和一直没有答话。
最后谢夫人也只好起身离去,让他好好休息。
等谢夫人走后,谢傅和召了身边的小厮过来,询问道:”现在京城里还有没有人在传许姑娘的流言“。
小厮见公子神情恹恹的,以为谢傅和是因为有人打乱他的计划而不满,他的头埋低了一些,硬着头皮道:”现在已经没人说这件事了,之前还有人谈论,都被京城防卫司的人抓走了“。
”呵呵!“谢傅和干笑两声,似是嘲讽,又似是怨恨,让小厮有些背脊发凉。
”你出去吧!“
小厮一溜烟就跑了,生怕公子心情不好会殃及池鱼。
谢傅和坐在榻上,呆滞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泛出阴狠之色,好似是毒蛇在吐着蛇芯子。
谢傅远所做的这一切,他都会还回来。
正在此时,谢傅远拿着手中的消息,脸色发黑,方知圆与许乐然一同回了老家。
还不待他多想,张绪又禀报道:”许御史对公子极为不满,听说又去陛下面前弹劾公子“。
谢傅远挥手让张绪下去,他看着书房桌子上堆满的文件,心中纷乱繁杂。
独自在书房静坐了一会后,就开口吩咐门口的张绪备马。
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说陛下让他过去一趟,谢傅远询问太监后,这才得知,是因为许御史的弹劾,皇帝要叫他去询问。
匆匆赶到宫里,御书房内,皇帝穿着一身常服,看不出喜怒。
谢傅远行完礼后,就听皇帝问道:“谢爱卿,有人弹劾你作风有问题,你怎么说?”
“回陛下,臣知道许御史对臣有些误会,不愿许姑娘和臣来往”。
“许爱卿,他可是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皇帝转头问向许御史。
许御史邹了皱眉,道:“没有”。
“看看,这误会不是解决了吗?”皇帝摊手,随后又道:“既然这件事解决了,许爱卿还有什么事吗?”
这明显就是赶人的话,许御史也只好告辞离开。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最近边关不安,看来是战事将近”。
“谢爱卿怎么看"
谢傅远知道这是皇帝想要出兵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所以才会想听听他的看法。
”陛下,现在是秋季,要是现在开战,战事到冬季也很可能结束不了,还是要想办法速战速决“。
说起战事,两人谈了一下午,最后确定了方案,按道理应该是皇帝和内阁讨论的,可因为这个计划关系到国运,加之朝中还有敌国的奸细,以至于这个计划朝中没有人知道。
谢傅远回到府中,没有再备马,而是给许乐然写了一封信,只是简单的问候。
他只有把朝中的事办好,在这次敌国入侵的时候立下大功,让自己的名声不那么糟糕,才能让他离她更近。
半个月后,许乐然收到了这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问候书信,不知道谢傅远都在想什么。
另外,她还收到了许御史的书信,让她回去,因为战事起了,边境太过危险。
许乐然启程回京后,又是半个月了,京城里人人都在谈论战事,天气也越发的冷,在深秋的季节竟是下了一场雪。
战事对大雍极其不利,敌国已经突破北边的防线,一路势如破竹,竟是一路向大雍京城的方向而来,大雍损兵折将,他们似乎是洞察了战力布防,有人说朝中出了奸细,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攻进大雍。
谢慧的神情也越发憔悴,她那明艳的脸颊消瘦了许多,不住的叹气:“这次听说敌国已经打进山玉关了,余烈就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给他去了信,现在还是不见他的消息”。
许乐然想到儿时的伙伴现在生死未卜,她也是担心的,可还是不住的安慰谢慧:“他一定没事的,山玉关离京城就算送信的快马加鞭也要半月的功夫,现在许是回信在路上”。
谢慧也只是神情恹恹地点点头,得不到消息,也只得如此了。
山玉关,空气中翻涌着血雾,天上乌鸦嘎嘎的飞过。山上都被血水染成一片红色,到处堆积着尸体。
余烈此刻满脸血水,手中拿着一把长刀,不断地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刺去,有时也会被刺伤,周围大多都是同伴的尸体,他只能不顾身上到处的伤口冲杀着。
敌军的数量远远高于他们,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人少,而是他们遭遇袭击,大多数的同伴都死于埋伏。
朝中有奸细,这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想法,这次行军的路程是兵部安排的,本是一场秘密的调动,可谁知被敌国早早就知道了计划,提早的埋伏在最险要的地方。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余烈猩红着眼睛,挥着麻木的手臂。
一抬眼,就见将军身边的其他几个副将都倒下了,有一群人围着将军砍杀,他连忙上前支援。
可就在跑了几步后,将军还是倒下了。
将军浑身被血染得看不清本来的模样,披头散发,身中数刀,眼睛瞪得死死的,凝视着他,仿佛是让他快走。
余烈望了望四周,身边已经没有了同伴,敌人都向他走了过来,像是在看笼中的猎物,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
他后退了一步,敌人就向前一步,最后向他快速跑了过来,手里轮着大刀,他没有再次上前迎战,而是向山中的密林处跑去,余烈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什么。
现在就只剩他一人了,他必须活着,因为他要把消息上报朝廷,朝中的奸细必须找出来,不然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奸细而死去。
天色擦黑,前面是茂密的松树林,后面是大股的追兵,树林里升起了白雾,就像是有一张大网撕扯着。
他在奔跑间,身上的伤口里不断有血珠往外冒,滴滴答答滴进泥土里。
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寒风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割着,加之体力已经耗尽,他的步子也越来越缓慢,全靠意志力在支撑着。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临近,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脚步一个踉跄,眼前一片漆黑,心说完了,眼前还浮现出谢慧的那张脸。
还不待多想,意识模糊。
再次醒来,身上已经被包裹成一个粽子,他躺在一个茅草屋内,屋里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没有人。
他的头开始痛起来,想到当时后面还有追兵,这是哪里?
如果是敌人,肯定会一刀杀了他,可若是敌人想从他这里打探消息呢!
正在思虑间,门口就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而入,双手端着黑乎乎的药,向这边望了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
余烈没有作答,而是看着那个汉子。
那人道:”你不必如此警惕,我是皇城司的人,这次是陛下让我过来看看情况的,没想到久听见山上有喊杀声,等过去的时候,就见有一群敌军在追杀你,所以就顺手把你救了“。
”我叫刘格,干嘛还是露出一副狐疑之色!"说着,他掏出了身上的令牌,扔给余烈。
余烈拿起腰牌看了半晌,确实是真的,可他现在已经变得多疑了,有真的腰牌难道就是真的吗,朝中还有敌国的人。
但对方都已经做出这副姿态了,他也不能太过分,面上笑着道:“这次多谢刘兄的救命之恩,等我伤好之后,必有重谢”。
这话倒也不是作伪,如果这个人真是皇城司的人,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刘格笑呵呵道:“这个倒是不必了,我过来就是找你们的,皇帝下了圣旨,让你们撤回山玉一带,没想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哎!"
他说着,把手里的药递给余烈,又道:"你现在就养伤,等伤好了再说“。
还说了一些关心伤势的话,就离开了。
时至深秋,山间更为冷冽,余烈几口就把苦哈哈的药汤喝了一个干净。
他并不担心这药里会有什么毒药,因为刘格要是想杀他,也不会这样麻烦。
京城,太极殿内。
皇帝坐在上首,大臣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大殿内嗡嗡声不觉于耳。
就在众人讨论这场仗该如何打的时候,门外传来报信的声音。
”报……“。
殿内的众人停止了话头,向门口看去,信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殿。
单膝下跪,禀报道:”山玉关的将士在行军途中遇到埋伏,全军覆没“。
信使的话音落下,大殿里落针可闻,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最后众人把目光放在了首位的皇帝身上。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可压抑的气氛让众人不敢多言。
其中有一个文官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认为应该派人去越国求和”。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议论开来,声音越来越大,有的人斥责这位文官,有的人同意他的看法,一时之间大殿就成了众人在打口水战,还越来越激烈。
皇帝深深地向下面那位提议求和的文官看了一眼,他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出来想解决方案,都是在对骂着,甚至还有些人互相打了起来。
那个刚开口的朝臣又提议道:“陛下,臣认为应该减少兵饷,这些人让敌国屡屡吃败仗,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有用心打”。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道:”你的建议朕知道了,不过……“,皇帝笑得越发大声,可笑声中透出的阴冷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从脚底有股冷气升起,一直到心里。
大殿里有火炉,可是没人感到有一丝热气。
”把他绑起来,拖下去!“
皇帝吩咐着,大殿里又是安静一片,旁边的禁卫把那人拖走。
那人激烈挣扎,口中喊道:“陛下,臣做错了什么?”
"陛下!"
那人见皇帝没有因为他的求情而有丝毫动摇,也自知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就开始骂皇帝:“昏君,你就是个昏君"。
”就是因为你这个昏君不作为,才会让敌国攻入大雍“。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让禁军堵住了嘴巴,从大殿里拖出去。
等大殿安静后,皇帝问道:”有谁同意去敌国求和,又有谁反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谢傅远从始至终都是静默不语,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泥雕木偶。
皇帝又道:”同意去求和的站左边,不同意的站右边“。
现在众人也没办法沉默,零星的人向两边靠拢着。
有人带头,众人就都纷纷向两边站立,直到众人都站定,谢傅远站到了右边,他依旧是一言不发。
皇帝见同意去求和的人几乎占到一半,脸色更加难看。
他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向左边问道:”你们以为该如何求和?“
那帮官员里面有文臣也有武将,皇帝的话落下,那些人就又交头接耳起来。
等过了一会,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道:”臣认为和亲是最稳妥的法子,这样一来,不仅这次的战事可以解决,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战争。“
也有人提议道:”越国向来贫乏,如果可以用银子诱之以利,这场战争就能结束“。
有人开了头,众人就七嘴八舌的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皇帝只是轻轻颔首,没有说什么,扭头问向右边主战的一方,道:”这件事,你们如何看?“
礼部尚书站出来道:”臣以为应该招募兵士,继续和越国战,要是这次我们求和了,那周边的小国还会以为我们大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皇帝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一直在龙椅上观望。
一直到了午时,众人都回去用膳了,要等下午再议。
谢傅远也跟随者众人出了太和殿,迎面扑来的是寒气。
御花园的花枝已经凋零,树叶从翠绿变得泛黄,他望向头顶的乌云,上面的阳光好似被一张大网遮住,半分也没有透出来。
谢傅和的身体已经好了,可就是没有以前活泼了,显得沉稳不少,谢夫人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心疼。
她一直都希望谢傅和能沉稳一些,可是也不想因为发生这样的事让他变得沉稳。
谢夫人问过好多次,谢傅远到底把他如何了,可谢傅和从来都是闭口不言,这让她在着急的同时,也更为怨恨谢傅远。
”你这是要做什么去?“谢夫人问道。
谢傅和刚出了房间,就见谢夫人手里还端着一碗汤,他道:”娘,我出去一趟“。
说完不等谢夫人回话,就出门离去了。
他对于被谢傅远把他绑架的事一直如鲠在喉,不报复回来,就会令他寝室难安。
走到一家茶楼前,他迈步走了进去,这还是上次的茶楼,小二见有人进来就赶忙相迎。
上次的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几乎茶楼里的人都认识谢傅和了,不过因为给出的解释是,谢府的两个兄弟在玩,并不是绑架,所以现在众人都知道谢傅和是当朝首辅家的二公子,小厮也对他更加客气。因为他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谢傅和没有理会这些探究的目光,径直上了三楼的雅间。
推门进去,里面是萧瑞独自坐着喝茶,见到他立马站了起来,笑着道:”谢兄,好久不见“。
谢傅和行至他对面坐下,直接开口道:”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萧瑞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只见他从前襟处掏出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推到谢傅和面前,道:”你自己看看吧!“语气中颇有些沉重的感觉。
谢傅和看到他的神情,就知可能是大事,他把纸袋子拆开,里面有厚厚的一踏纸。他只是扫了一眼最上面的那张纸,就看到通敌两个字,再看下去,越发的触目惊心。
他只是让萧瑞查一下谢傅远的把柄,好对他施展报复而已,没想到是这么要命的东西。
最近大雍的战事一直不利,在就有人传闻朝中有奸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奸细是谢傅远。
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想要举报谢傅远,这个人占了嫡长子的名头,又敢如此对待他。既然谢傅远没有把他当成弟弟,那就不要怪他大义灭亲。
随后又想到这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罪名,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他们一家可是都得上菜市口的断头台。
他觉得手中薄薄的一张似乎有千斤重,抬起头看向面色严肃的萧瑞。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出口的话语有些颤抖:”这可是真的?“
萧瑞点点头,他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刚开始查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在纠结这件事要不要对谢傅和讲,最后还是把消息带过来了。
也好让谢傅和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件事要是暴露,谢傅和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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