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甯一时哑然。
虽说大玥富丽,京城更是九州大陆人人向往繁盛之处。
可站在繁盛顶端的他们却知晓,高处何其堂皇,内里便何其阴私。
人笑蝼蚁,碾压践踏。
他人生死,浮梦荒唐。
皆被欲壑引堕。
没有一处干净的地儿!
她张了张嘴,还是那句话,“可她是肯定要去的……”
“是,她肯定要去的。”
封宬轻声道,“一日没有寻到她的大师兄,她便一日不会善待自己的。”
小甯又难受起来,也不知道该心疼自家这情窦初开的傻弟弟,还是心疼这傻乎乎的小道姑。
从前都是旁人哄她,她哪里又会几句劝慰别人的话。
张口结舌地挤出几句,“她也不是不爱惜自个儿,你看她,每回不都好好的么!有恶必罚,有善必报。心怀大善,又不愚蠢无私,还有不少自己的小算盘。鬼精鬼精的!也就是对大师兄在意了点儿……啊呸!也就是……”
“阿姐。”
封宬笑着打断了她,“我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什么?”小甯为转移话题,立马问道。
封宬看着她,神色渐渐凝重,“若不想她见那阿鼻,陷那无间。唯有一法。”
小甯胸口的鬼火,忽然蓬勃几分!
她‘瞪大了眼’看向封宬。
就见他用从没有过的郑重凛然,轻缓又庄肃地说道,“只有将这腐烂给……”
小甯听着封宬最后几个淹没在淡淡水声里的话,胸口的鬼火,忽而静止了!
小小的纸人,抬着没有五官的纸脸,呆愣地看着对面这个俊尘出云的面容。
意识恍惚一闪,仿佛看到当年被老二打得几乎快要死时,他抬起头来,却露出明亮笑容的模样!
她下意识开口,“三弟,你可知这样的心思后头,你要走的,是什么路么?”
封宬微微一笑,摸了摸怀里云落落软软松松的发顶,“刀山火海阿鼻无间的,都走一趟吧!”
小甯的鬼火骤然剧烈一晃!
“到咯——”
撑船的老叟忽然吆喝了一声,笑着立起船篙,道,“小客,请下船吧!”
封宬转过头。
只隐约见到乌篷的外侧,有一栋挂着灯盏的小楼,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的云落落,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小甯回过神,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弟弟,随后往前一跃,蹦到他的肩头。
然后再一次抱起鬼火,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发现似的,把自己的身体挡住。
乌篷船摇摇晃晃。
封宬抱着云落落却脚下极稳,没有丝毫摇晃地踩上岸边,回头朝老叟致谢,“有劳。”
老叟一笑,视线在他怀里的云落落顿了顿,朗声道,“小客慢走——”
然后目光又朝他肩上蓝色鬼火一扫,笑着摇头,却没说什么,一撑船篙。
黑色涟漪荡开。
河岸两边彼岸花红色与白色如浅波荡漾。
“叮——”
老叟撑着的乌篷船一闪,已在百尺外。
封宬看了眼,转过头去。
看清了面前的小楼。
有着很显著的先唐时期建筑的木色小楼。
飞檐峭壁,却并不巍峨。
翘起的屋檐一头,挂着一盏倒挂过来的南瓜灯,正幽幽晃晃闪着暗橘色的光。
四梁八柱上,缠满了黑色的藤萝,藤萝的枝节处,有点点不同颜色的花朵,闪着如晖下蝶翼耀出的鳞光。
与那小楼上唯一亮着的南瓜灯,交相辉映出了这小楼四周全部的光亮。
彼岸花海,曼珠沙华与曼陀罗花的微光,耀不出这忘川河的明色,反让这座先唐古式的小楼,笼罩入更加昏暗的神秘与压抑中。
封宬抱着云落落,朝四周环顾一圈,看到了不远处,一扇被黑色藤萝与花朵遮盖的小门。
他抬眼瞧着。
趴在肩膀上抱着鬼火将自己挡住的小甯低声道,“这小楼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吓人啊!”
封宬有点儿无奈地朝这位‘人’瞥了眼,问:“什么动静都没有?”
小甯的蓝色鬼火闪了两闪,点头,“生人……呃,忘川河上怎么会有生人呢?不过死气阴魂这些,什么都感觉不到。”
作为唯二生人之一的封宬再次看向那小楼,道,“那老翁将我们送到此处,定是有缘由的。而且……”
他顿了下,再次看了眼四周,“此处,也无别路。”
小甯纳闷地跟着往底下扫了一圈儿,顿时鬼火一颤——这小楼,原来是浮在忘川河上的?!
周边除了水,就是那颜色吓人的花!
可不就是没有别路么!
小甯当即往下一蹦,落到封宬怀里的云落落肚子上,又往上一跳,再重重往下一踩,喊道,“小道姑!你先别睡啦!咱们好像被困住啦……哎呀!”
没说完,却被封宬捏住……脑袋!
她最讨厌人家捏她的头了!
当即抬头就要骂,“封宬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话说你抱着小道姑怎么还能腾出手来的?你妖怪变得啊?三头六臂不成……”
话没说完,却瞧见封宬正抬脸,看向对面。
唇角翘起,眸色凝霜。
她顿了顿,猛地回头!
就见。
那原本空无一……‘人?’的小楼前,不知何时,竟漂浮着一个幼齿女童。
四五岁的年纪,头顶一朵鹅黄色的朝颜花。
笑着朝他们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朝后一抬,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家主人请三位贵客入内,略坐小憩。”
明明是个女童的模样,但是那声音却轻柔低媚,像极了小甯曾经在宫里常见的那种好在父皇跟前摆三弄四的女子的声音。
她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鬼火都跟着颤栗了一圈儿!
连忙顺着封宬的手指钻进他的袖子。
便听封宬笑道,“那某便叨扰了。”
“???”
小甯傻眼——喂!小道姑还没醒啊!臭小子,你别犯傻啊!
蹦起来就用脑袋顶他的腕骨!
却一不小心撞到个圆溜溜的物事。
那物事一滚,落到一边。
她捂着脑袋抬头看——一颗还算色正的红玛瑙,不过,好像有些裂纹?是原本就有的花纹么?
她又往前凑了凑,心里疑惑,小三子从小就讲究,怎么会戴这样普通的饰物?
瘪了瘪‘嘴’,伸手,拨弄了下那玛瑙珠子。
忽然就感觉袖子被人从外头按住!
连同她一起,被挤压在了袖子与腕骨之间!
她难受地想大叫,却又团着鬼火不敢吱声!
正准备踹这臭小子一脚,忽然听袖子外传来他低低声,“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
小甯大怒,一脚踹出去——啊啊呸的!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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