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天光亮。

    那一场天海倒翻的惊变,仿佛已被忙碌着迎接夏日祭的京城百姓遗忘。

    有人注意到。

    偌大的通善坊,不知为何突然空了许多住宅铺面。

    还来不及好奇。

    却又被更加惊人的消息给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常王府今日挂了白幡?不会是常王……”

    “啊呸呸!你这张嘴还是省点儿口水吧!是常王妃!”

    “啊?平时听说常王身子骨挺弱的,我才以为!怎么是常王妃?”

    “嘘!这话我可是听我那住在常王府旁边李护军家的门房兄弟的大舅家二哥说的,你们可不能外传啊!”

    “是是是!自然不会!你快说!”

    一群人围拢到一起,中间的那个左右张望了下,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啊!是因着文家!这才!”做了个勒脖子的姿势!

    众人一惊。

    文氏长房儿子被京兆府捉拿后,以连环杀人罪送报朝廷几乎已是铁证。

    京中不少人都听说,圣上为此大怒,下令彻查文家。

    虽如今尚未定论。

    文家如今却已是树倒猢狲散之状!

    有人明显不信,“且不说文家之后到底会如何,她一个外嫁女,再说常王也并非薄情之人,如何要走上这般绝路?”

    另一人摸着下巴,故作高深,“莫非是怕连累王爷?”

    那人摇头叹气,“可不是!听说常王悲痛了好几日,始终不肯信王妃为怕连累自己夫君,这才悬了白绫!唉!文家那么一窝烂泥里头,居然能出个如此忠贞之女,也算是攒了阴德了。”

    众人一阵唏嘘。

    又听一人愤愤不平道,“什么阴德啊!我看他们这阳报还没完呢!”

    “这如何说的?”

    “你们没听说?文家那个长房的二爷,被羁押天牢了!”

    “什么?!真的是他杀的人?已经定罪啦?”

    “哎哟!何止杀人啊!还把人好好的姑娘给分……唉!我都说不出口!这天杀的!”

    “那这是要判砍头的吧?文氏就算了,太后也不管啦?”

    “太后听说因为文氏的事儿,也被气病了。闭着宫门谁也不见!皇上怕惊扰着太后,也不许人去打扰。如今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这……文氏莫非真要不行了?”

    只见那人却又摇了摇头,“不一定。”

    “这又怎么不一定了?杀人偿命!他文氏背靠太后,莫非还想翻天不成?皇上这次不是都动怒了?”

    那人却瘪瘪嘴,“常王为文氏上了个折子。”

    众人又是意外,“常王?!”

    那人点点头,“是啊!常王因着王妃离世十分悲痛,觉得文氏人必然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便上表皇上,请大理寺彻查案件。说是怎么也要拿了铁证,证明文家那长房二爷杀人了,他才能少几分对故去王妃的愧疚之心。”

    众人一阵静默。

    有人叹道,“这常王,果然是风流多情的王爷啊!对王妃之心倒是让人敬佩。只是这般,怕是要得罪那位……”

    他竖起三根手指。

    众人皆知,京兆府背后就是御察院,京兆府说起来才几品的门阶,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对付太后母族文氏,可见是有了依仗的。

    而御察院的院司,正是当朝三殿下!

    那可是在朝堂上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人物!

    要对付文氏,又怎容许他一个常王从中作梗?!

    只怕这朝堂之中,还有得明争暗斗哦!

    一时无人说话。

    半晌,忽又有个人笑道,“哎呀!都是皇家的事儿!也不干咱们这些人什么,来来,咱们刚刚说到夏日祭怎么安排来着?王兄,可要随在下去灯会一游么?”

    众人一阵嘻嘻哈哈,转脸便将这朝廷之中暗流汹涌的波动给丢在脑后。

    欢声笑语中。

    一个人,提着刀,溜溜达达地穿过茶铺摊子,绕过街口,进了与别处相比在白日里过分安静的平康坊,来到一座朱门小宅的门前。

    将刀往腰间一别,上前,敲了敲门。

    “来啦!”

    门后,传来四喜清脆的应声,打开门就问:“白哥,拿过来了么?”

    白影一抬胳膊,将另一手上的包裹递过去。

    里头装的,正是封宬放在清华宫的换洗衣物和随身用品。

    四喜抱过,还踉了一下。

    赵四从后头顺手提过。

    一高一矮,转身,便进了门。

    白影跟着走进,黑影跳下来关了门。

    白影过垂花门,抬目。

    就见院子里。

    香樟树冠郁郁葱葱,缠满花枝的秋千摇摇晃晃。

    一棵小小的柳树散开无数新枝条儿垂在池塘边上,无数个小纸人围在那小柳树边上下翻飞。

    一个穿着绿色肚兜肉脸白净的肥胖娃娃在旁边跳脚,老气横秋地骂人,“去去去!给爷爷折腾坏了!一帮小兔崽子!去!”

    小纸人们哗啦啦散开——露出一条,被编成麻花辫的柳条辫儿。

    紫鸢蹲在一边,小心地给小柳树儿浇水。

    身后的花桥上,紫鸢花盛开丛丛。

    一个人蹲在那头,很不高兴地朝池塘对面的人抱怨,“国公爷!宣世子!哦,还有二郎君小娘子,你们给评评理!我就是想去给我家落落上个药!他三殿下为啥就不许?!”

    正是云皓。

    池塘对面,魏瑾笑着摇摇头,转脸问旁边懒洋洋靠在桌边的朱亭镇,“朱大人,您的伤可好些了?”

    朱亭镇还没开口。

    云皓又道,“朱大人!你说!我的药难道不好?凭什么他一个外人就要拦着我给自家妹妹上药!!有没有王法了!”

    朱亭镇后背的伤口,是云皓亲自给他上的,说是为了谢春离那日倾力相助。

    好家伙。

    这才两日,他居然就能行动自如了!

    一听云皓这话,立马点头,“好药!世间难寻!”又转脸谴责地看向不远处主屋廊檐下太师椅里躺着的人,咳嗽一声,道,“三殿下此举不妥!”

    太师椅微晃了晃。

    半边阳光落在那惬意悠然躺着的修长身影上。

    他闭着眼,微微翘了翘唇,没说话。

    穿着明黄牡丹艳丽盛开的小纸人从他肩头飘起来,叉腰怒瞪,“什么不妥!大师兄你少想趁着落落没醒就讨巧卖乖!当年一走了之,害落落为寻你吃了多少苦!等她醒来!咱们有得算!”

    论起口舌之争,这儿除了朱亭镇,估计没人能说得过这位已故的长公主殿下。

    偏偏朱亭镇咳嗽一声,又装鹌鹑缩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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