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轻寒。
魏岷找到南山的时候,雨刚停。
他一冲进去院子,就看见到处都是血红色。
地上,竹帘上。
魏岷跑到南山身边,撑伞的仕官也急忙跟上他。
她就静静地睡在积水里。
身边是一副骨架。
说是骨架……也不确切。那是一具刚刚被割下皮肉的身子,还有些藕断丝连的血肉黏在白骨上。
“殿下……这是……”随后赶到的羽林军军长方器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
公主竟然握着……
方器不敢看身边的太子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南山……”
晨露和鲜血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冲击着魏岷的鼻子。
“把这里收拾一下,告诉里长,是山匪打劫。”
“是。”方器应声道。
墨青色的地面衬着南山的脸,惨白。
她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下坠,目眩心忽。
眼前是堆满了酒缸的院子,是一棵巨大,高耸如云的杏花树。
树下是在煮豆腐的阿水……
是开满了花灯的桑花河……
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在她的身边……
你是谁……
她努力地想伸手抓住那个影子,低头却发现自己被白色的缎子紧紧缠着,动弹不得。
“南山!”远处传来母妃的声音。
母妃……我马上就起床……马上……
可是她喘不过气了,身上好似被山压着。
母妃……母妃……
一声尖叫把床边的秋姨吓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抬眼一看,南山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殿下……!你醒了!”她搂过南山,发现她的身子很烫。
南山露出蒙蒙胧胧的眼神。看着慌忙帮她擦汗的秋姨。
“秋姨,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太可怕了……”她抓过秋姨的手,嘀咕着。
“……殿下。”
南山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一下从床上跳下来。
“哎呀!秋姨!今日是母妃生辰啊,什么时候了已经?”
“我又起晚了……!母妃知道了又要训我了……”
“……殿下……”秋姨睁大了眼睛看着南山,不知所措。
“你……”
南山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可是这个襦裙怎么穿都穿不好,她一下子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殿下!”
“你还不帮我……”南山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屁股。
“……”秋姨看着南山,从震惊中慢慢恢复了神色。
“好……秋姨帮你穿……这么大了,还穿不来……”
她帮南山挽好头发,插上银色的发簪。
“好了。”她看着镜子里的南山笑着。
“秋姨弄的真好看……”南山笑呵呵地,眼睛弯成了月牙,挤着眼角淡淡的痣。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一个宫人站在屋子外。
“皇后?”南山一歪脑袋,皱起眉,“她来做什么?往年可从未来贺过母妃生辰。”
秋姨忽然攥紧了衣袖。
不可以……万一殿下……
“殿下,你要是不愿见,婢子这就去帮你打发了。”
话音刚落,一个金色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我听说公主病了,自然得来看看。”一个衣着金色华服的妇人,柔柔的说道。
她头戴牡丹步摇,额前点着冠状的花钿。丝绢的襦裙上还镶着云线。
“皇后娘娘。”
“母后。”南山行着礼,不可察觉地撇了撇嘴。
“公主这……面色倒是还不错。我听太医的意思,还以为……”,萧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就像看着猎物一样,“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都不好受呢。更何况你呢……”
一听这话,秋姨低着头,手攥得更紧了。
南山微微蹙了蹙眉,抬头看向萧后:“什么大事?儿臣不懂母后的意思。”
这下换对面的妇人疑惑了。
“殿下一定是睡迷糊了。”秋姨开口,想替南山解释。
“是不是迷糊,公主更清楚吧。”萧后斜了秋姨一眼。
“什么意思……秋姨,什么大事?什么太医?”南山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样,看向她。
“殿下……”
“玲珑走的这么突然,公主的心里该多难过。所以我才来看看呐。”
屋外一声乌鸦的哀啼,撕裂了长空。
萧后看着眼前这个她最讨厌的小孩。小孩乌深的瞳孔里一瞬间就是一场浩劫。
南山推开所有挡在她前面的人,跑出了屋子。
篱下。
深白色的缎子沿着两边屋檐一路延伸到了她看不见的尽头。
她要用好大的力才可以呼吸。
“不会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捂着脑袋,摇着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
大雨哗哗。就像天上落下的箭一样,刺在南山身上。
“你不要……你不要碰她!”
“我会把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直到你告诉我锦帕在哪里为止。”
“啊!”阿水的尖叫像一把匕首插进了南山的耳朵里。
“先把她舌头割了,太吵了。”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找到你,用同样的方式杀了你!”
没了舌头,倒在地上的阿水只能唔咽。可唔咽声马上就被吞没在了倾盆大雨里。
刀子割开皮肉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阿水……阿水……!不要……”
血肉和地上的豆腐混在一起。散落在南山的脚边。
“不要……!我真的不知道锦帕在哪……”她不停地哭喊着,可是这个世间没人听得见。
“阿水……!”
说好要让她平平安安的,说好要做她一辈子的朋友。
她什么也做不到。
一块块的鲜红,落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山已经神智不清了。
“嘴巴怎么这么硬?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她?她四肢都是骨头了,只剩一个身子了啊。”
“你再不说,她可真的要死了。”
南山抬手想去拉阿水,可是冰冷的雨水早就把她的身体冻僵了。
动不了了……
“阿水……”南山的脸憋地通红,终于跌倒在了阿水的身边。
积水溅在她的脸上,混着血的味道。
阿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空。早没了生气。
南山费力的摸索着阿水的手。
她紧紧握着沾着滑腻腻的血肉的手骨,躺在了阿水的身边。
和她一样,望着天上的月亮。一抹昏黄,在夜空竟是那样渺小。
“我们一起看月亮……再来一壶酒……”
一刹那,满目的白,天旋地转。
秋姨看着南山吐了一大口鲜血,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扑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殿下!”
萧后向上挑了挑细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外的混乱。
乌鸦挥着翅膀飞了回来,落在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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