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既惊且喜,立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掏手帕拭擦眼泪。那知适才奔得急了,手帕竟是掉了。

    李墨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块手帕,拈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笑道:“你是找这个么?”

    郭襄一看,正是自己那块角上绣着一朵小花的手帕,突然说道:“是了,就是你欺侮我啊。”

    李墨故作奇道:“我怎地欺侮你了?”

    郭襄道:“你抢了我的手帕去,不是欺侮我么?”

    李墨笑道:“你自己掉在地上,我好心给你拾了起来,怎能说是抢你?”

    郭襄破涕为笑道:“我跟在你后面,我的手帕便是掉了,你又怎能拾到?明明是你抢我的。”

    李墨微笑道:“你姓甚么?叫甚么名字?尊师是谁?为甚么跟着我?”

    郭襄道:“我姓郭名叫郭襄。”

    李墨只是轻轻一笑,不说话。

    郭襄又道:“那你便带我到黑龙潭么?”

    李墨装做无奈道:“我要是不答应,只怕你还会跟着,罢了,你就跟着罢。”

    郭襄很是高兴,伸出右手便牵住了他的左手。她自幼和襄阳城中的豪杰为伴,众人都当她是小侄女看待,互相脱略形迹,绝无男女之嫌,这时她心中一喜,竟也没将李墨当作外人。

    李墨左手被她握住,但觉她的小手柔软娇嫩,侧目向她望了一眼,见她跳跳蹦蹦,满脸喜容,实无半分他念,于是微微一笑,手指北方,说道:“黑龙潭便在那边,过去已不在远。”

    两人向着黑龙潭而去。那所极易辨认,方圆七八里内草木不生。

    黑龙潭本是一座大湖,后因水源干枯,逐年淤塞,成为一片污泥堆积的大沼泽。只一顿饭功夫,李墨和郭襄已来到潭边。

    纵目眺望,眼前一片死气沉沉,只潭心堆着不少枯柴茅草,展延甚广,那九尾灵狐的藏身所在,想必在其中。

    李墨折下一根树枝掷入潭中。树枝初时横在积雪之上,过不多时便渐渐陷落,下沉之势虽甚缓慢,却绝不停留,眼见两旁积雪掩上,树枝终于没得全无踪迹。

    郭襄不禁骇然:“树枝分量甚轻,尚自如此,这淤泥上怎能立足?”怔怔望着李墨,不知他有何妙策。

    李墨抓住郭襄的手道:“抓稳了。”然后身子向前一挺,飞也似的在积雪上凌空纵了开去。

    以李墨先天大圆满级别的功力使出大成境界的逍遥御风身法,当真是如御风飞行一般,

    郭襄身不由主的跟他飞入了潭中。初时心中惊慌,但飞出数十丈后,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有如御风而行,脚下全不着力。

    两人滑了一阵,李墨忽然奇道:“咦!”

    郭襄惊讶道:“怎么?”

    这时两人离那些枯柴茅草更加近了,郭襄仔细瞧去,说道:“不错,乙木在东,丙火在南,戊土居中,北方却不是癸水,而是庚金之象。”她自幼听母亲谈论阴阳五行之变,也学了两三成。

    郭襄与她姐姐郭芙性格颇有差异,虽然豪爽,却不鲁莽,可比她姐姐聪明得多。其母黄蓉常说:“你外公倘若见了你,定是喜欢到了心坎儿中去。”郭襄的外公黄药师颇务医卜星相、琴棋书画以及兵法纵横诸般杂学,郭襄小小年纪,竟隐然有外祖之风,只是分心旁骛,武功进境便慢,同时异想天开,我行我素,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令郭靖、黄蓉头痛之极,她在家有个外号,叫作“小东邪”。

    而这一次,就曾用金钗换酒飨客,跟随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头鬼去瞧神雕侠,又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绝世高手去捕捉灵狐,其大胆任性之处,与当年的黄蓉、郭芙均自不同。

    李墨故作诧异道:“你怎知道?是谁教你的?”

    郭襄笑道:“我是在书上瞧来的,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但我瞧这潭中的布置也平平无奇,不见得是甚么了不起的高人。”

    李墨点头道:“嘿,但那人在污泥中居住,竟不陷没,这可奇了。”于是朗声说道:“黑龙潭中的朋友,有客人来啦。”过了一会,潭中寂静无声。

    李墨再叫一遍,仍然无人应答。李墨道:“看来虽然有人堆柴布阵,却不住在此地,咱们过去瞧瞧。”向前滑出二十余丈,到了堆积柴草之处。

    郭襄忽觉脚下一实,已然踏到了地上。

    李墨更早已察觉,笑道:“说来平平无奇,原来潭中有个小岛。”一句话刚说完,突然眼前白影闪动,茅草中钻出两只小狐,却是一对九尾灵狐,一向东北,一向西南,疾奔而远。

    李墨叫道:“你站在这里别动!”对着奔向东北的那头灵狐追了下去。

    这时李墨的是极端的快,如同离弦的箭般将那对九尾灵狐一一捉了回来。

    郭襄道:“这小狐狸生得倒也可爱。”

    忽然,只听瑟的一响,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一头白发,衣衫褴褛,却是个年老婆婆,恶狠狠的望着郭襄和李墨。

    郭襄大惊,忙向后跃,退到李墨身旁。

    李墨也是垂手唱喏,说道:“晚辈冒昧进谒,请前辈恕罪。”

    那老妇脸上微有惊异之色,但这惊奇的神情一现即逝,挥手说道:“老妇人隐居僻地,不见外客,你们去罢!”话声阴恻恻的又尖又细,眉梢眼角之间隐隐有股戾气。

    李墨见这老妇容颜令人生怖,但眉目清秀,年轻时显是个美人,自然是知道她是何人。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接着有人说道:“老僧一灯求见,盼瑛姑赐予一面。”

    郭襄四顾无人,心中大奇,听这声音并不响亮,明明是从近处发出,但四下绝无藏身之处,这说话的人却在那里?她曾听母亲说过,知道一灯大师是前辈高人,曾救过母亲之命,又是武氏兄弟之父武三通伯伯的师父,只是她从未见过,这时忽然有人自称“一灯”,自是又惊又喜。

    黑龙潭中这个老妇正是瑛姑。当年一灯大师段智兴在大理国为君之时,瑛姑是他宫中贵妃,老顽童周伯通与她私通,生下一子。后来裘千仞以铁掌功将孩子震伤,段智兴以妒不救,孩儿因之死亡,段智兴这才因此悔而出家,是为一灯。瑛姑在华山绝顶杀裘千仞不得、追周伯通未获,其后漫游江湖,终于在黑龙潭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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