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寸土寸金,唐栗一个小学老师,工作才一年,竟住得起星月半湾的房子。客室明亮,南北通透,连着露台,楼下是花园,远眺前方是一片海,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过她并非独居。
傍晚六点,下班回来,推开而入,见一地凌乱衣物,有男人的衬衣、女人的内衣……从客厅一路延伸到卧室门口,可联想到刚才一对男女,在客厅激吻,情难自禁,等不及进卧室便开始脱衣……
唐栗耸耸肩,已见怪不怪,不觉惊讶。她换上拖鞋,放下皮包,提着菜,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先洗干净一双葱白纤手,然后洗菜,切菜,一阵忙碌。伴随着她的忙碌动作的,还有蓝牙耳机里传出来的古典音乐。
一小时后,一对男女从主卧出来,地上的衣物也已转移到他们身上去了。女人送男人到门口,几句耳语,缠绵吻别。她目送男人离开,关门,旋过身,望向开放式厨房,翘起嘴角微微笑。
唐栗已经把食物端上餐桌,招呼女人:“快过来吃饭吧!卓菲大小姐,你指定要吃的西班牙海鲜饭。”
餐桌上,椭圆形的洁白餐盘里,西班牙海鲜饭,散发诱人香气。
任卓菲胃口大开,坐下,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即半闭着眼睛赞叹:“真好吃!累了一天,就想吃你做的饭!”
唐栗梨涡浅笑:“我真服了你跟顾扬,你们刚飞完一趟,不回家好好休息,居然还有那精力……”
突然停顿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她可就要脸红了。
卓菲吞下一口饭,替她说完:“还有那精力打一炮对不?”吃完一只虾,又告诉唐栗:“其实,我也不想的,出了机场,我本来想着打车回来,顾扬非要送我,他送我回来了,我又不好不请他进来喝杯咖啡,结果就……”
她勾起唇角笑了,两边脸颊还带点微微的粉红,是刚才激情的余波。
任卓菲和顾扬任职同一间航空公司,一个是空姐,一个是飞机师,两人除了是同事,还是情人,搞地下情,不让其他同事和朋友知道,经常来家里幽会,一见面就是干柴烈火。
跟卓菲住在一起的唐栗,有时候会有点尴尬。唐栗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打算谈恋爱,对男人一无所知,是只纯情小白兔。
卓菲也知道唐栗纯情,已经每次都尽量避免尴尬。面对面吃着饭,她突然说:“栗栗你放心,刚才顾扬用过的东西,我让他拿到楼下去扔掉了,不会让你尴尬的。”
唐栗愣了好几十秒才反应起来,然后一点点红了脸。她想起上次在浴室垃圾桶发现一个避/孕套包装的事儿。只是包装,她却忍不住大叫起来,吓了卓菲一跳。
也许有人会想,唐栗完全可以一个人住,反正她不谈恋爱,一人独居,养只小猫作伴,不是很自由自在?
唐栗有她的考虑。她家不在市区,而在距离市区一百多公里的明月岛上,出入需要坐船。从海大毕业之后,她进了实验小学教书。实小的教职工宿舍十分紧张,而且条件不怎么样,她也就没有选择住在学校里。
那时她为了找合适的住处,奔波了大半个月。不是租金太贵,就是距离太远,始终没能找到合心意的。
刚好大学同学兼好友任卓菲在家人支持下,成了星月半湾的业主,卓菲觉得自己一个人住三室一厅的房子太浪费,于是邀请她搬来同住。不收她的租金,只需要她每月按时交水电费,并且在每次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个人的份量。
卓菲喜欢吃她做的饭。她父母在明月岛经营一间中餐厅,也许是从小受家里的影响,又或者是她确有烹饪的天分,她做的菜,极少翻车,总能让卓菲吃得津津有味。
像今晚这道西班牙海鲜饭,卓菲一口接一口,吃得干干净净,放下勺子还问:“还有么?太好吃了!”
“还有,只是你不怕发胖了?昨天你还说要控制热量!”唐栗边说边起身,端起空盘子走进厨房,揭开锅盖,替她盛饭。
又是一阵飘香。
卓菲咬着勺子说:“刚才不是做了会儿运动嘛!今天可以多吃点儿!”
唐栗把剩下的海鲜饭全盛到卓菲的盘子里。重新坐下,她也接着吃盘子里的饭。气氛很安静,两人都有一个优点,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刷手机,专心致志,偶尔聊天。
今晚多了点声音,外面不知在搞什么,她们的门已经够隔音的了,还是能听到不小的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几声吆喝,似乎是有人在搬运重物。
唐栗的好奇心被勾起,她放下勺子离开餐桌去察看。
她只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好奇的大眼睛,恰好看见对门一个男人的背影。
背影高大挺拔,但很陌生。她还没来得及打量衣着,那男人突然转过身来,猛然发现她好奇的大眼睛,也是一怔。
她像干坏事被抓包,犹豫几秒,把门打开,把身体站得直直的,脸上挂起不失礼貌的微笑。
男人向她走过来,她有轻微的社恐,莫名其妙紧张起来了。
男人走近,站住了脚。
近距离地四目相对,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脸。985中文系毕业的她,此时也只能想到用好看一词,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
他五官精致,身段也修长,穿白衬衫,黑西裤,衬衫汗湿了一片,下摆塞在裤子里,略显凌乱。头发也有点汗湿,几滴汗珠流过额角,在亮白色的灯光照耀下,竟有几分性/感的意味。
看得出来,他正在搬家,在他的身后,几个穿背心的搬家工人搬着箱子经过。而正对面的房子大开着门,一眼望进去,可见里面摆着还未拆开防尘包装的新家具、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总之是一片凌乱。
对面的房子一直没人住,唐栗猜测,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对门的业主或租客,他终于要来住了。
她正纠结要不要说几句话表示好意,毕竟以后是邻居了。
男人却先开口了,他唇角上扬,露出好看的微笑,向她自我介绍:“你好,小姐,我是新搬来的业主,我姓严。”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略带一丝疲倦的沙哑,如果不是他接着说了下一句,她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的声音真好听,要是换一句文艺的开场白,简直就是电台主持人在主持深宵节目。
可惜这是一句无聊的搭讪,唐栗认为。
她长得漂亮,从中学开始就常常被人搭讪。在她的记忆中,那些心思复杂的男孩,用一种硬凹出来的成熟口吻对她说“嗨!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那场面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没想到今天又碰到了。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是高大帅气,属于在夜店里会有数不清的女人过来撩的那种。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大眼睛澄澈如水,里面却是一片冰冷,是冬日结了冰的深潭,深不可测。
他仍然面带微笑,诚挚地等着她开口。他并不是见到美女就撩的海王,他是真的觉得她很像他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孩。
然而她误会了,直接转过身,扭头回屋,没搭理他。
“外面是谁?”卓菲问。
唐栗简单地告诉她,是对面的房子有人入住了。
卓菲本想去会会新来的邻居,然而被顾扬的来电绊住,也就罢了,自走回房去接听电话。
接下来好几天,唐栗都能碰到对面那男人。
每次都是在电梯里碰见,每次她都抱着一大袋新鲜食材。
她在一楼等电梯,他从地下车库上来。电梯门一打开,视线交汇,他先对她微笑,跟她打招呼:“你下班了呀?”又好心地问:东西重不重?我帮你拿好不好?”
她婉拒:“不,不用,谢谢,我自己能拿。”
这天傍晚,电梯门缓缓打开,他又站在里面了。这次她没有抱着一大袋东西,而是捧着一束鲜花,是学校送的教师节礼物。
他一怔,她走进电梯,站在他边上。他忍不住盯着鲜花问:“男朋友送的?”
她皱皱眉,晲他一眼,没搭理他。
她素来如此,不喜欢跟不熟的人瞎聊。
“叮”一声,电梯到了十八楼,相继走出电梯,刚巧碰到卓菲要出门,三人在过道上相逢。
“咦?严学长?你怎么在这呢?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卓菲先认出来了,原来搬来好几天的邻居,竟然是她中学学长。
对方显然也认出卓菲了,笑着说:“是啊,真巧。”
熟人见面,免不了要寒暄几句。
唐栗先进屋忙去了。
屋门开着,卓菲爽朗的笑声不时传进来。她明显跟对面那男人交谈甚欢,聊了十多分钟才消停。
当晚,卓菲告诉唐栗:“真巧!原来对面新搬来的,是我以前中学的学长!”
唐栗坐在沙发上看书,只笑了笑。
卓菲兀自滔滔不绝讲下去:“你都看见啦,严学长长得很不错哦!他读书的时候就很出风头,是我们那间中学的校草,还是学生会主席!高中毕业后他去了美国留学,听说念的还是常春藤名校呢!他家里啊,也很有钱,好像是做餐饮生意的,他从美国回来,就是要接管家族生意……”
唐栗耐心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打岔:“你跟我说这些干嘛?难道你看上他了?不要顾扬了?”
卓菲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怎么可能!严学长跟我不是一类人啦!他不爱玩!”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是想撮合你跟他呢!我觉得你们能聊得来!”
“打住!不要!你知道我不想谈恋爱的!”唐栗反应甚大,直接双手交叉,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
卓菲叹了口气,望着她用很惋惜的口吻说:“栗栗,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谈恋爱呢?对男人这样抗拒,不了解你的人,会以为你是lesbian的!”
唐栗不是第一次听卓菲这样说了,她不以为然地反驳:“我就是不想谈恋爱嘛!谈恋爱不麻烦吗?自己一个人多好,做什么都自由自在!就算失业了也不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栗栗,你啊……”卓菲还想说,手机振动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划了划手机屏幕,疑惑地咦了一声,喊了起来:“他怎么加我微信啦?”
“谁?”唐栗向卓菲投过去好奇的目光。
卓菲摇了摇手机,一脸困惑地说:“严学长啊,他竟然加我微信了!我要不要通过?”
唐栗皱眉说:“他加你微信有多稀奇啊?你不是跟人家聊了好久吗?你给他电话号码了?”
卓菲纳闷摇头,睁大眼睛说:“没有,我没有给他联系方式。他是在业主群里几百个人里面找到我的微信的。”
唐栗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扑哧一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看来又有一个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啦!我看那严先生明显是对你有意思呢,亏你还想撮合我跟他!”正了正脸色又提醒:“别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卓菲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扭身跑进卧室,口中嘟哝:“我不相信他会喜欢我!他加我微信一定有别的原因!”
确实,主动加个微信算不了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他热情?他想跟邻居友好相处?又或者他真的看上卓菲了吧?
唐栗托腮思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好像跟她没关系。她是早就抱定独身主义的,打算一辈子不谈恋爱。对于别人的感情/事,她兴趣缺缺,也没法给意见。
她去洗了个澡,坐窗前再看几页书,然后便上床睡觉了。
她习惯了每晚十点准时睡觉,不管第二天需不需要早起。
可以说她每天都过着一种规律的生活。清早六点起床,自己做早餐,七点二十分准时出门,八点准时到校,开始忙碌工作。下午五点半下班,去菜市场或超市买菜,七点左右到家,做饭吃饭,收拾,洗澡,看会儿书或者追会儿剧……
是淡如开水的一种生活,然而习惯了,便觉得很舒服。何况这种生活于唐栗,并不是死板板的一成不变,而是每天都有小惊喜--在吃的方面。每天晚上她都捣鼓吃的,就算当天诸事不顺,心情烦闷,她也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只有味蕾得到了满足,她的心才会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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