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若月一直闷不吭声的待在房间里,林贞平日会给她送热水送水果,可今天她坐立不安,她想不明白,该“表示”的都“表示”了,为何若月还是被撤了班长。

    左思右想,她来到卧室关上门,给牛老师家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牛老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牛老师,你好,我是若月的妈妈啊。”

    林贞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啊……你好,若月妈妈。”

    “牛老师,那么晚,打扰你了,我听说,今天的班会……改选班委了啊?”

    “是。”牛老师的声音顿了顿,“若月妈妈,我很遗憾啊,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若月跟同学们关系不太融洽,这选举都是民主选举,同学们举手表决的,就算我有心……也是爱莫能助啊,真是抱歉。”

    牛老师的言语很诚恳,林贞听完,心里再多的疑虑也说不出口,只能点头应“是”,心里却委屈极了。

    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她双手环在膝头,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难受至极。

    自若月第一天上学,她从未如此刻一般焦心过,若月向来是班级里的标杆,班委职务都是任她选的,这高中怎么刚开始半学期,竟然会天差地别到这样的地步?

    说实话,过去她只觉得若月的性子好,是她喜欢的样子,她也从未往“口才”方面想过,她想象中关于若月的未来,就是从高等学府毕业之后在大企业里做个管理岗,或者考个公务员,嫁个好老公,安安静静平平顺顺,无风无浪的过一生,不要如她一般操心与奔波。

    可眼下,怎么还能吃了这安静性子的亏呢?!

    她把头靠在手臂上,想到白送出去的那一万块钱,她心疼得像是被剜了块肉一般。

    眼下,班委不班委的,也强求不了了,或许平日里是她疏忽了,若月的内向和口才既然能让她丢了班委,将来定然也是会给工作造成困难的,她不能毕业之后去面试都说不好话啊!

    她强打着精神站起来,拿出存折看了又看,盘算着生活费、各类学费和预留着将来补课的费用,明天她就要去了解一下,有没有培训口才的培训班。

    市中心的别墅里,雷穆阳坐在书桌前发愣,窗外下起了雨,电闪雷鸣,房间里没有开顶灯,暖黄的床头灯把整个房间都渲染得温暖异常,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惬意。

    笔记本铺开放在桌上,他手里拿着笔,却始终没有在空白页上写下字,他的目光落在窗户玻璃上,玻璃上,映射着他的脸。

    那张轮廓分明,已经长大成人的脸。

    “辩解有什么用?辩解可以让我变得讨人喜欢一点吗?”

    冯若月带着哭声的话回荡在他耳边,回荡在他脑海里,回荡在他心里,闪电闪过,照亮房间,窗户玻璃上却映出了一张男孩稚嫩的脸。

    那个在暴雨里瑟瑟发抖,男孩的脸。

    他闭上了眼睛。

    “把雷穆阳拖出去!”

    “我妈说他爸是个流氓,他就是个小流氓,他妈都不要他!他爸爸这个流氓没脸来接他,就每天都出钱雇个保姆来接他!”

    “拖他出去!我们不要跟小流氓做同学!”

    三四个男孩把雷穆阳往教室外拉,雷穆阳伏在地上,手死死的拉住半关着的教室门,可他一人的力气全然不及他们,不多时手就抠不住了,几个男孩把他拖到教室外的阶梯上,伸手一推他就滚下了阶梯,倒在了雨里,男孩们站在台阶上大笑,女孩们围在他们周围,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如同一只雨天里供人观赏的猴子,瞬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不发一言的站起来,要重新跑回教室,刚迈上阶梯他们就推他下来,他用尽了全力也冲不上去,嘲笑声在耳边,越发肆意了。

    他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雨里,冷得瑟瑟发抖。

    “雷穆阳,小流氓,没有妈,活该被雨淋!雷穆阳,小流氓,没有妈……”

    整齐的起哄声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们脸上带着笑,他们欢快的拍着手,仿佛在庆贺什么一般,他的泪水混在雨水里,滴落得无声无息。

    “诶,你们干什么?怎么老师不在一会儿的功夫你们就跑出来了!雷穆阳,你站在雨里干什么,快回去,小心着凉!”

    同学们哄笑着散去,老师领着雷穆阳走上阶梯,雷穆阳却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他一步也不想迈进那个教室。

    那一年,他6岁,在幼儿园读大班,对这样的讽刺,习以为常。

    面对他们的讥讽,他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就是没有妈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妈妈。

    自他有记忆以来,家里只有三个人,他,爸爸和保姆,保姆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爸爸两三天也不一定能见得上面。

    他不知道同学们为什么要说他爸爸是流氓,他也不知道“流氓”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每当这样的时刻,他总是无比憎恨这个词。

    也无比憎恨爸爸。

    憎恨爸爸,为什么让他没有妈妈,为什么要让他独自承受这些莫名的攻击。

    若爸爸能陪伴他,陪伴他一起面对这些攻击,他都不会觉得自己如此的孤立无援,他可以大声的驳斥他们,他虽然没有妈妈,可他的爸爸也不是“流氓”,他和所有人的爸爸一样,早晨会送他来幼儿园,晚上也会来接他,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是,一次都没有。

    自他上学,不,自他出生,爸爸,都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陪伴他做过任何事。

    他不仅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爸爸”这个词,对他来说,只是个称呼罢了。

    他全身湿透的坐在椅子上,放学时间,老师忙着招呼来接小朋友的家长,小朋友们一个个从教室里离开,水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凳子下形成一小摊水渍。

    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女生来到他身边,“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不反抗?”

    他回头看她,她是前两天才转到班级里来的,她很瘦,不像其他同学有嘟嘟的脸,却也因为瘦而倍显清秀,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看向他的双眸却没有半分讥诮之意,他难堪的垂下眼,“辩解,反抗,有什么用?辩解了以后,我就会有妈妈吗?反抗了以后,就能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我爸爸,就能来接我放学了吗?”

    “你为什么要活在他们的看法里?”

    女生说得毫不在意,他倏然抬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能让你有妈妈,我也不能让你爸爸来接你,但我能让你不让别人欺负,如果我帮了你,你也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什么忙?”

    “如果你答应,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想到那些男同学脸上得意的笑,雷穆阳没怎么想,点了点头。

    女孩微微一笑,目光里是雷穆阳从未见过的坚定,“记住,我叫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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