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几乎班级里所有同学都能看出来,雷穆阳和冯若月成了陌生人,雷穆阳在学校的懒散比往日更甚,冯若月也闷不吭声的天天和陈旻臻在一起,二人之间,连之前的目光交流都没有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又如期而至了。

    班长王皓在讲台前统计报名,理科班男生多一些,众人却也兴致缺缺,高一的时候刚进学校还有新鲜感,高二学年学习紧张,众人也不想把这个时间花在运动上,都打着去运动会要么休息,要么看书的想法,王皓在讲台上,不悦的皱起眉头,目光看向了最后一排睡觉的雷穆阳。

    “雷穆阳,去年你在一班,不是拿了好多冠军吗?是不是去年的项目,我都再给你报一遍?”

    提起去年,往事历历在目,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若月垂下眼,耳边听见熟悉的轻笑,“你要报你就自己去参加,反正也不是我报的。”

    “啧,你本来就擅长体育,运动会不参加你要参加什么?艺术节吗?!”

    同学们哄堂大笑,雷穆阳不理不睬,若月不免抬眼看向讲台上的王皓,微微皱眉,觉得他那话里,满是讥讽之意。

    “而且今年学校还组织了足球比赛,一中组一队,二中组一队,说是高中友谊联合赛,这不是你擅长的吗?你不跟你的好朋友李学恺联起手来,给我们展现一下中国足球的未来吗?!”

    雷穆阳和李学恺之前的传言在学校里盛极一时,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同学们大笑不止,若月听着,心中盛怒,忍不住开了口,“班长,请问这班会还开吗?”

    众人诧异回头,没想到一向闷不吭声的若月会为雷穆阳出头,王皓依旧在笑,“哎哟,说的是,你看我,都忘了你们曾经是班对儿!”

    “为什么说‘曾经’?”

    “因为现在不是了啊!”

    哄堂大笑变成了低声的讥笑,同学们窃窃私语起来,“我听说前两天放学,她还去缠着雷穆阳来着,求雷穆阳不要跟她分手。”

    “真的吗?也太不要脸了!”

    “这算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好像为了雷穆阳去过医院的……”

    “去过什么医院?”

    “嗨!为了男孩子去医院,你说去的什么医院?”

    “啊……”

    众人的矛头对准了若月,言辞难听至极,还是一贯的套路,这话传话,传到最后,连当事人都听不懂了。

    若月虽开口之前就想好了会引火烧身,可听见这些话,心中亦不免疼痛,攥紧了手里的笔,刚要开口问他“为什么开班会正事不干要对同学评头论足”,却听闻一声冷笑,众人安静下来,雷穆阳站起来背上包,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皓,转身从后门离开。

    众人也不在意,雷穆阳迟到早退也不是头一遭,即便是他不来上课,对众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王皓却被撤了班职。

    “你身为班长,不以身作则,不团结同学,不引导同学努力学习,反而散播不实流言,怎么胜任班委职务?我跟你讲,你这是在学校,要是将来到了社会上,你这样乱讲话,搞不好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陆老师站在讲台上骂得口沫横飞,王皓低垂着头,一句也没辩驳,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撤了你的班职都算轻的,你说你一天天正事不干,开个班会你乱说同学,将来进了社会,你是不是要学那些无知妇人,站在街头王家长李家短的盘弄是非啊?!你说你……”

    陆老师骂着,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喘,众人心里都明白原委,雷穆阳,依旧是过去那个惹不起的雷穆阳。

    可若月却清楚,这是因为王皓,戳了雷穆阳心中最疼的疼处,李叔因他而离开,是他心中永远迈不过去的槛。

    若月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陆老师,自从分班以来,陆老师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管理班级,他很严苛,谁犯了点错,他大多是要说一顿的,自她读书起,老师的面貌百种千样,大多为了同学的成绩操碎了心,可也不知为何,进了这全省最好的高中,这景象,反而让她怀念起过去不是那么顶尖的学校,老师虽操心,却大多和善,为了同学的成绩,殚精竭虑。

    更别提,有的人,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忆起过往画面,时至今日亦脊背发凉,若不是有雷穆阳……

    心里浮起酸,她也不敢回头看雷穆阳,她怕看见他的冷漠,她怕……她的靠近,会换来他越发狠心的推开自己。

    或许,静默的度过这两年时光,已是时间给予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最大的恩赐了。

    王皓被撤班职之后,副班长程岩任了班长,运动会报名的事还没有结果,午间吃了饭,他召集同学,继续把报名表填完。

    “我先表个态,报个800米吧,至于女生的1500米,就由去年高一年级的冠军李慧来报名吧,好不好?”

    程岩站在讲台上,笑笑的看向李慧,李慧笑着点头,“好!”

    “希望李慧今年也能为我们班再添一枚金牌。”

    “一定!”

    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周遭同学不免互换眼神,若月对同学间这些事本来也不在心,可此刻一看,心里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太对劲。

    “李慧和你是不是初中同学?”

    陈旻臻低声问,若月点头,“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程岩和我们俩,也是初中同学。”

    “你们关系好吗?”

    若月挑眉,仔细想想,“好不好的,也说不上,就是普通同学……”若月的声音顿了顿,忽然想到那次画展,程岩对她说得那些话。

    那时的她内向,木讷,也没有太多心思,没往其他方面想,总觉得程岩就是作为普通同学的关心,可后来,在李学恺家的露台上,他还与她发生了争执。

    而每一次,小慧都在。

    她抬眼看了看二人,想到家长座谈会的那天,李慧拉着程岩为她圆谎,之后又在妈妈面前补刀,再看此时二人眉目含情的样子,她不免冷笑。

    原来,这才是真相。

    她们不过只是十六七的少女,可这善妒的本性,却从骨子里就带着来了,她垂眼看向面前的书,心里唏嘘大过于失望与疼痛。

    原来,从小在一个被窝就建立起来的友情,真的比不上这花季年华的春心萌动。

    原来,那些自以为珍贵的情感,到头来,也没有那么令人痛彻心扉。

    人性,果然是“本我”主宰,善妒,又健忘啊。

    她回头看陈旻臻,陈旻臻亦回头看她,她微微的笑,他一脸不解,“怎么了?”

    她伸手摸向他校服口袋,果然,有她熟悉的糖,她笑着把糖拿出来吃掉,在糖纸上写下一句话。

    “你一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背叛,不相离。”

    陈旻臻垂眼,嘴角浮上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深意。

    只有老天爷知道,他有多想把“朋友”两个字拿掉。

    运动会的报名,在程岩鼓励式的组织下确定了名单,程岩和李慧参加中长跑,其余两个同学参加短跑,一共也只有四个同学参加,结果虽然差强人意,可程岩也尽了力,“最后,虽然只有四个同学参加比赛,可还是要安排一个管理后勤的同学,不如就……”

    “不如就选若月吧?她去年干得那么好,我们班每个同学都夸!”

    李慧接了程岩的话,若月刚要开口,李慧站起身看向若月,“对不起啊若月,本来我是生活委员,这些事应该我管的,但我要参加比赛……你就勉为其难的,帮我一下吧?”

    呵,勉为其难,她可真会说话。

    若月心里涌上讥讽,没想到有朝一日,小慧擅长的社交手腕,会用在自己身上,她这四个字,把自己的话堵得死死的,若是不答应,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若月没说话,陆老师从门口走进来搭了腔,“挺好的,就若月负责吧,去年我就对若月的负责印象深刻,今年就继续让她负责吧。”

    若月不想跟陆老师说话,便沉默下来,李慧笑笑的坐下,程岩把名单交给陆老师,陆老师厌憎的目光看向雷穆阳,“参赛名单就这样吧,另外,雷穆阳,你入选了校足球队,要参加和二中的友谊赛。”

    话音未落,雷穆阳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参加!”

    陆老师唇边浮起淡淡的讥讽,“好,那我通知你爸爸,至于你为什么不服从学校安排的原因,你去跟你爸爸解释吧。”

    陆老师转身要走,雷穆阳皱眉开口,“你等等……把名字报上去吧!”

    陆老师拿着名单一言不发的离开,还有一段时间才上课,同学们纷纷涌出教室,若月低头看书,陈旻臻拐了她一下,她抬头,看见他疑惑的眼,“为什么不拒绝?”

    若月不知道怎么答,过往那些事,她无法启齿,随意的翻着面前的书,“就这样吧。”

    陈旻臻自是看出了若月的欲言又止,点头,“我们的小蜜蜂,又要嗡嗡嗡的忙起来了。”

    若月笑起来,看向陈旻臻的余光,瞥到了另一个角落的雷穆阳,笑意在嘴角淡去。

    他的妈妈,他的爸爸,离开的李叔,失去的好朋友小恺……如今,都成了他的深渊。

    而疼得碰都不敢碰的他,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推开自己了吧?

    心里苦涩,她别开了目光。

    不到半个月,运动会就来了,今年的运动会比去年办得声势浩大,连同初中部也一起参加,这是高二同学参加的最后一场校运动会,同学们难免兴奋。

    若月负责后勤,却没有因为参赛同学少而比去年轻松,程岩以自己和李慧都要参赛的名目,把所有后勤事务都交给了若月,即便有陈旻臻的帮忙,若月还是忙得头晕眼花,一点也不比去年轻松,陈旻臻依旧要写参赛小报,三天下来,二人累得看见体育场都想吐。

    午间,二人坐在一起吃饭,陈旻臻啃着馒头,若月如去年一样跟他说着上午比赛的情况,他写上午的参赛小报,若月把饭盒里的饭扒拉了一半给他,“你别总吃馒头啊,一点营养没有,难怪那么瘦!”

    “你倒是吃的丰富,也没见你胖啊!”

    陈旻臻头也不回,若月笑起来,“这话听着像夸赞。”

    陈旻臻也笑,仰起头活动了一下颈椎,“这些事,你去年自己一个人干完的?”

    若月无奈的点头,想到去年就是在这个体育场和雷穆阳开始熟悉,那枚小小的银牌,至今也藏在自己书包夹层里,嘴角扬起追忆的笑,“其实,也没有那么累,我还挺开心的。”

    陈旻臻自然不知道若月话里的意思,回头看着她,“你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若月笑起来,歪过头看他,“我要没有特殊癖好,我能跟你成朋友?你那么冷漠!”

    陈旻臻挑眉点头,“有点道理。”

    下午是最后的长跑比赛和二中的友谊赛,之后运动会就结束了,若月吃完了饭,看了看放在第一排的水,只有两三瓶是没开封的,她站起身来,陈旻臻回头看她,“去哪啊?”

    “去小卖部再添一箱水,下午有球赛,上下半场九十分钟,加上替补十七个同学,还有老师、教练什么的,肯定不够。”

    陈旻臻挑眉,“你竟然还看足球比赛……”

    他的声音顿住,立时就反应过来。

    她哪是看足球比赛,她是看雷穆阳比赛。

    他收起书包上的东西,“我跟你去吧,水那么重,你怎么搬得动。”

    “不用不用,去年我一个人也没少搬,你快写吧,要不下午陆老师又要来找麻烦了!”

    陈旻臻犹豫了一瞬,若月已经离开座位前往出口,陈旻臻笑笑的看着她的背影,“那你小心点!”

    “知道了!”

    还没到出口,一墙之隔的楼下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若月顿住脚步。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整天跟着我。”

    “为什么啊,哥哥,之前我们都好好的,为什么你忽然就不让我跟了?上次你说带我去玩,也没去,你……”

    “我把经理电话给你,你随时可以去。”

    “我……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啊,我是要跟你一起去啊!”

    墙边传来雷穆阳的冷笑,“那要不,你拿个笔出来记一下我家老头电话?我们家的钱都是他的。”

    周淑莹愣了愣,有些尴尬,“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喜欢你们家有钱……”

    雷穆阳冷笑更甚,“是吗?那我更找不到你喜欢我的理由了。”

    脚步声从墙边传来,若月侧过身贴着墙的另一面,雷穆阳的身影出现在出口,他找了个座位坐下,她悄悄的顺着墙边离开,离开之前,她在一个他看不见她的角落,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相同的景致,他的脸上,却再也没有过去的明媚笑容,他孤独的坐在那里,穿着红蓝条纹的球衣,却再也不像一个战士了。

    她垂下眼,转身离开,没有上前大声问他为何要骗自己,为何要以那样的方式推开自己,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说。

    既然他要让她走,她再想强留,也没有意义。

    除了时间,没有人可以解开他心中的结,她再努力,也不过是自不量力。

    小卖部在体育场后门,要绕很大一圈才到,若月从前门走到后门,后门旁停着一辆豪华的加长型轿车,平日甚是少见,不禁引得若月侧目,多看了两眼。

    刚走到车旁边,车门忽然打开,碰巧撞到了若月,若月赶紧让开,好在开门的力度也不大,只是轻轻撞了一下,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见自己开门碰了人,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同学!撞到你了吗?!”

    “没有,没事。”

    若月笑着摇头,目光却从那车门里瞥见车里坐着的一个女人,她愣了一瞬,心里微微惊叹。

    车里这个女人也太漂亮了,比她有生以来不管是从街边的杂志上还是电视上看见的明星都要漂亮!

    女人穿着合身的短裙,看起来三十来岁,白色的外套搭在肩上,两条长腿斜斜的交叉着坐在椅子上,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她画着精致的妆,戴着墨镜,明艳的双唇画着正红色的口红,端庄、优雅又高贵,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抽了一口,连吐烟的动作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若月平时不是喜欢观察别人的人,可这个女人,实在是美丽得让人惊叹。

    “小同学?喂,小同学?!”

    “啊……对不起。”

    若月察觉自己失态,赶紧低头,垂下的目光亦不免多看女人两眼,中年男子笑笑的看着她,“你确认没事吧?”

    “没事没事,对不起,我……这……”

    她羞愧的弯了弯腰,“我没事,叔叔,再见。”

    “好好,不好意思了啊!”

    “没事。”

    若月让过车门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看车,中年男子像是在和女人说话,弯着腰不断点头,毕恭毕敬。

    她心里不免感慨,这样绝色的美人,果然是这样的豪车才配得上啊。

    从小卖部里买了水,她搬着水回看台,再路过后门的时候,那辆豪车已经不见了。

    下午只有一项长跑比赛,比赛刚结束,参加足球比赛的球员都入了场,若月和陈旻臻坐在后排,目光落在球场中间,找不到雷穆阳和李学恺的身影,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陈旻臻看着她,好笑又无奈,拉她起身,她回头,“怎么了,你要推我去哪儿?”

    陈旻臻对着场内努努嘴,“比赛开始了,你不得去给同学送水啊?”

    若月看了看场内,犹豫了一瞬,“你去吧。”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满担忧,看得陈旻臻心头闷,他笑起来,“你快去吧,我看不懂球赛,也懒得动,我睡一会儿,偷个懒,这几天下来,比我打工累多了!水我刚才给你搬到场边了,你快去吧!”

    说着,他抱起书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快快快,快去,别耽误我睡觉!”

    若月怎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下了看台。

    通往赛场的通道里,两个人正在说话,若月走到门口,仔细一看,是体育老师和李学恺,二人都穿着球衣,李学恺一脸冷漠的靠墙站着,“我腿伤了,踢不了!”

    “你哪伤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反正就是踢不了,我不上!”

    他的语气满是负气,体育老师叫苦不迭,“小恺,这场球,虽然是友谊赛,可关系到学校的脸面啊!我们学校是全省最好的重点高中,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球要输了……”

    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这球要输了,你让校领导的脸往哪放啊?这将来到教育局开个会什么的……说起这场球,你说难不难看?!”

    “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学恺的头扭向一边,都是倔犟,体育老师无奈不已,“跟你没关系,跟我有关系啊!我是这场球的教练,比赛输了,领导不得给我记上一笔?!我说,平时我们没少一起踢球吧?在球场上,我不是你的队友吗?说到底,学校之外,我们也算半个朋友吧?体育老师是我的工作,踢球是我生活里的爱好,你不能因为你闹个情绪,把我工作搅黄了呀!”

    体育老师苦口婆心,李学恺看了他一眼,“胜败乃兵家常事,巴萨一个赛季也输不少球呢,哪有包赢的说法?!你问问梅西他敢说不输球吗?!”

    “大哥,关键我们不是踢不赢,是你不愿意上啊!你和雷穆阳有多默契,踢得有多好,谁不知道?你们现在这样闹情绪,不就是更衣室矛盾吗?我一个教练处理不好更衣室矛盾,我不背锅谁背锅?!”

    李学恺思索了一瞬,依旧把头扭向一边,“我不上!上了我也不踢!”

    体育老师烦躁不已,“唉”了一声,转身离去,李学恺看着体育老师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转过头来看见一旁的若月,冷下了脸,也转身离去。

    若月看着李学恺绕过人群,往场边的替补席上一坐,又看了看雷穆阳站在远端的身影,心里难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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