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穆阳的估计很准,飞机落地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打车回家,到家门前的时候时针刚好越过十二点,重新漆过外墙的别墅很新很漂亮,若月开着别墅外的门灯,崭新的院落在一片暖黄的光晕下愈显温暖,雷穆阳却根本无心看,他用钥匙开了大门,可新换的门锁是指纹的,他的指纹没录,他打开密码区输入自己的六位生日,果不其然,门锁“咔哒”的打开了。
“若月,若月!”
他丢下东西冲进客厅大喊,坐在沙发上的若月回头,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并没有痛哭流涕或是大吵大闹,她很冷静的坐着,见他冲进来站起了身,可看见她如此冷静,他心里越发慌了,他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我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力的抱她,若月下意识挡住了自己的小腹,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她,却不像往日带来心安,反而越发让她心疼,她用一只手搂住他,靠在他肩上,他温暖的怀抱依旧让她眷恋不已,她淡淡的笑着开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隐瞒,不是想骗你,我更没有朝三暮四,若月,我说过的,我只有你……”
“我知道。”
若月冷静得让雷穆阳发憷,他稍稍放开她,低下头仔细的看她,客厅里没有开顶灯,只开了墙角的台灯,灯光拉长了她的剪影,她看起来甚是憔悴,瘦了一大圈,却没有哭过的痕迹,他更害怕了。
他宁愿她跟他大吵大闹,也不想看见她如此冷静,冷静是挣扎过后的理智,是做好重新面对的准备,这意味着若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着急的拉住她的手,“若月,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蔺青的事,我更不是故意隐瞒,没错,蔺青是我幼时唯一的陪伴,她曾经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刚进高中的时候,确实是因为你们容貌有几分相似才注意到你,但……但那对于后来我爱你这件事来说,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所以我才没说,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若月定定的看着他,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一幕又一幕的重播着,她想起她手足无措的站在讲台上,全班同学都让她难堪,下不来台,唯有他,笑着举起了手,为她解了围,她想起她瑟瑟发抖的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几乎溺毙在陆老师灼热的目光中,是他的球“哐啷”的砸坏了老师办公室的窗户,救她于水火。
她爱他,难以自抑的,不可救药的,她飞身扑进流言的漩涡,迫不及待的想和他站在一起,因为他看得见她,听得见她心里的话,他让她抬起头看见世界,明白原来生命真的是有意义的。
他改变了她的一生。
可她从没想过,这一切,竟然是有前提的。
她低下头握住他的手,轻轻的靠在他怀里,她依旧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雪地里相拥的情景,那时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抱住她,她只知道他的怀抱,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流言,那些流言里,从不缺女孩子,我见过薇薇,见过周淑莹,我从来没怀疑过,那么闪耀的你身边会没有女孩子,可我不在乎,雷穆阳,因为对我来说,‘我爱你’这件事,比我是否能站在你身边更重要,我当然也不会在乎,你心里是否曾有过其他女孩子,因为有或没有,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爱你的心并不会因此少了半分,因为除了你,没有人看得见我。”
她环住了他的腰,如同过往他们每一次拥抱那样,却带了凄绝的味道,“可是,雷穆阳……如果没有那几分的‘容貌相似’,你……还看得见我吗?”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像是看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还会在乎那个懦弱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同学站在讲台上有多手足无措,还会在意放学之后是谁被老师留下来吗?你还会用摩托车载着她……去寻找自由,让她学会,抬起头来……努力的和这个世界抗争吗?”
雷穆阳低头看着她,心如同霎时就沉入了海底,冷得他浑身颤抖,他下意识就想说“当然”,可话到了嘴边,他却用尽了全力都说不出来。
其实,还没有开学,从若月第一天去学校报到的时候,他就看见她了,如果不是看见和她寸步不离的妈妈,还有顾及身旁喋喋不休的小恺,他可能当时就冲上去喜极而泣的拥抱着她说,蔺青,你回来了。
他报到回来之后就朝思暮想神不守舍,连球也没去踢,他把心事全数都写在了日记本里,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冯若月,他只在日记本里写,“我今天看见一个女孩,她是我的同班同学,看见她的那一刻我还以为……你回来了。”
想来,那些话,她定然也是看见了,他想解释,可想空了脑子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他咬了咬牙,坦诚开口,“是,我不会,我不会在意女生的矛头又指向谁,不会在意是谁受了委屈也不懂得开口,我也不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就只想保护你,可若月,我爱的人只有你,记下日记的我还太小,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否认蔺青曾是我儿时最重要的人,但当我受了伤在医院里每天梦里都是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才是爱,我爱的人只有你!”
若月抱紧了他,失望不已,“不,你不知道,雷穆阳,如果没有‘开始’,就不会有‘后来’,我不会是那个因为你改变的我,你……也不会是那个爱上了我的你。我们的生命甚至不会有交集,十年之后的你也不会记得当初是谁站在讲台上,因为当初的你……不会举起手。”
若月松开了环住他的手,雷穆阳却急得倏然抱紧他,她一个绝情的字都没说,可他却觉得过往那些坚贞的岁月都化作了流沙,正一颗颗从他指缝中滑走,他甚至不敢让她开口说话,他恐惧的抱紧了她,“若月,不要……对不起,是我错,我不该瞒你,不该留下那本日记,我……”
“不,错的不是你,更不是那本日记,爱从来不是剥夺,我要的也从来不是和过去割裂的你,错的是这样的方式……它让我的世界充满了假象,让我奋不顾身,让我粉身碎骨,让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你的注意和爱,它让我觉得……我的坚持如此可笑,因为我们的爱,是以它为前提而存续着,所以……让我离开吧,好吗?”
雷穆阳难以置信,收紧了抱着她的手,“离……离开?你要去哪里?若月……你……不要我了吗?”
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雷穆阳不敢问出心里的话,怕听到肯定的答案,他把头埋在她颈窝里,眼泪惊慌失措的掉下来,“不要……若月,不要丢下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的……”
哀求的话从颈窝里传来,他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若月的心疼得发麻,连带着她的四肢都麻木起来,她想用力的抱紧他都做不到,她艰难的开口,“我……也爱你,可雷穆阳……这样的方式对我来说……太过于残忍,给我点时间……或许有一天我会只记得我们走过的路,而不记得……我们是从是哪里开始的,好吗?”
给我点时间。
无数回忆从雷穆阳脑海中倾泻而出,在学校后门,若月抱着他,他在心里默默的说,“给我点时间,若月,等我搞清楚真相”,在体育场,球赛结束之后,她冲过来抱住了他,他说,“给我点时间,或许我能找雷东徽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十年之后他们重逢,她百般示好,他自卑不应,他连要求她“给他点时间”都不敢了。
他们越过了高山,跨过了海洋,他们从天涯走到了海角,他却断断没想到,最终卷起风暴的,竟只是那只在花朵前翩翩起舞,轻轻扇动翅膀的蝴蝶。
他怎么甘心放手!
“放我走吧……好吗?不要让我如此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可以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有让他无法抵抗的力量,他只觉得力气被一丝丝从他身上抽走,任是他如何倾尽全力都再也抱不牢她。
终于,她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要去多久,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雷穆阳,可我从未如此希望……
人,真的擅长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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