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转眼变得空荡荡,只剩金阙一人独坐高台。他以蜷缩的姿势侧卧着,也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他才敢摊开手掌,细细抚摸着那扭曲丑陋的疤痕。

    这是五年间,傲因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往事恍如昨日,痛如刀割。其实手上的伤早已痊愈了,只是金阙固执地留下了疤痕,毕竟那是唯一可以证明充满回忆的五年时光是真实存在的。

    而现在,她将要再次来到自己的身边……

    “帝君……”一声轻唤,教金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转头去看,原来是太上老君。

    “帝君的手若是还疼着,就让小仙给您煎服药罢。”

    金阙直接拒绝,“不碍事,你怎么还没走?”

    “小仙斗胆,想请问帝君对傲因之事究竟有何打算?”

    别人不晓得,他太上老君可是略知一二的。虽然帝君未曾言明,但毕竟他曾化成乌龟在帝君的怀里待过一天,他与傲因之间所发生的事,老君看在眼里,心里能猜到几分。

    “老君怎么看呢?”

    “小仙以为,帝君的病症在心不在身,治心病,时间才是良药。”

    金阙的目光看向窗外织就的彩霞,没有回应,似乎是在等老君继续说下去。

    太上老君有些局促,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呃……小仙私以为,傲因正是帝君心疾所在,此非凡时刻,帝君还是不要将她放在天庭。否则新伤加旧病,好端端一颗心伤得千疮百孔,这……”

    金阙笑了,笑出了声,他用手挡着嘴,然而身体还在乱颤。

    “老君你说得很对,治心病时间是良药。可惜上天很快就会夺走我的性命,那种良药,我没有。”

    “话虽如此,但……”太上老君没有说完,金阙就打断了他。

    “现在没有旁人,老君你可以诚实地告诉我。”金阙看向太上老君,正经道:“你去过断肠崖,也去苍茫山,你觉得……傲因真是不死之身么?”

    刚才殿上议事,有些话太上老君确实不能明说,但是现在,太上老君沉吟之后,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金阙轻笑,他的拇指不自觉地抚摸起掌心的疤痕,道:“谁说我会被她伤得千疮百孔……我要是能得了她的肉身,岂不是可以永远做天帝了?”

    “方才帝君同你说什么了?”

    陆吾刚出凌霄殿,玄天已在外等候多时,她忙不迭地跟上了陆吾询问一番。

    陆吾放慢脚步,刻意走在玄天身后,道:“哦,只是关照我小心一些,毕竟我算是傲因的大仇人了。”

    玄天随意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又问道:“傲因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刚确认她是不死之身,谁会料到头颅被砍还能复活呢?”

    玄天前进的步伐突然停了,她转过身来望向陆吾的眼神似乎要将他戳穿。

    然而陆吾不动声色,玄天盯他许久后终于放过了他,道:“如果真是不死之身,必须要紧抓在手里才行。”

    这样的人,只能为友,不能为敌。

    陆吾轻笑,“我会牢牢抓住她的。”

    牢。陆吾确实将傲因抓得很牢,他确信傲因再也离不开自己。

    只是当他回到昆仑山听侍女禀报找不见傲因时,他心里还是咯噔一跳。

    他几乎要将整座昆仑山掀翻过来,甚至想要去那该死的翡翠城找找看,结果傲因还是在她自己的无尤殿被发现了。

    陆吾松了口气,不过他不能理解,傲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塞进那个小小的深柜里。

    里面很黑,但能看出她在颤抖,陆吾向她伸出了手,无奈道:“出来。”

    傲因紧紧抱着自己,将头埋得更深,她声音低沉,呼吸短促,语气似有不满,“你出门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傲因转过了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她的目光是憎恨。

    “你就是想让我死!”

    “不要胡说,你对我有多重要你自己心里清楚。”陆吾一边轻哄她一边伸手抓住她的臂膀,这才发现她身上已经被汗湿。

    “出来!”陆吾试图将她拉出,她却倔强地不肯,几番拉扯之后陆吾终于失了耐心,他使出蛮力粗鲁地拖拽她,傲因被弄疼了张嘴便咬了他一口。

    陆吾手上吃痛却坚持没有放手,硬生生将她从柜中拽了出来,强光刺痛了傲因的双目,她发泄似的拼命捶打着陆吾,在他怀里激烈地挣扎,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把酒给我!我真的会死的!”

    痛苦的呼号,疯狂的举动,加上陆吾不耐烦的神情,一旁的离朱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她心中难过却不敢上前,只小心地跟在身边。

    陆吾大踏步地抱着傲因来到屏风后,毫不留情地将她丢进了装满水的浴桶中,冰冷的水淹没了口鼻,傲因本能地抓住了木桶边缘冒出头来,不住地咳嗽。

    “我知道你不舒服,不过你刚才的行为让我很不满意,所以你可能要多忍耐一会儿。”

    陆吾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随意道:“我给了你五年的时间,你玩儿也该玩儿够了。”

    傲因扶着木桶,指关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她浑身都在打颤,皱着眉头十分苦痛,而陆吾看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并没有心软,继续说道:“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希望我们做正事的时候你能好好配合。”

    冷水的浸泡教傲因冷静了许多,她的理智开始运转,虽然身体上的折磨教她咬紧牙关,她还是努力地张开了嘴,道:“这么说……他同意了?”

    陆吾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数十万水妖陈兵南海威胁甚大,加上你的‘不死之身’又难免教他们顾忌,天庭那帮仙君根本没有选择。”

    傲因闭上了眼,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把酒给我,我今晚就回荒泽大川做准备。”

    本来还想折磨她一会儿,不过看傲因这样主动顺从,他心情也好了一些。

    “好,我去给你拿。”

    陆吾走了,傲因的忍耐也已到达极限,全身的每一滴血液都像毒虫一般不停地啃咬身躯,她不受控制地拱起了身,小脸皱成一团。她难耐地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喉间发出如兽般的痛苦嘶鸣,利齿陷入肉中流出鲜血,很快便染红了浴桶。

    比起无止境的煎熬,手臂上的痛楚根本算不得什么。

    此情此景,手足无措的离朱心疼地流出眼泪,她慌乱地伸出自己的臂膀,关切道:“因姐姐,你要难受就咬我罢!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离朱跟在傲因身边在月上楼待了五年,她跟傲因虽偶有不对付,然而终究是有感情的。

    离朱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酒里面有毒,我以为你喜欢的,你喝了会开心一点……呜呜……对不起因姐姐!”

    这一年,她无数次看傲因受毒物折磨,也无数次向她道歉,然而傲因总是扯出笑脸,揉揉她的头,风轻云淡地说道:“不关你的事,我一点儿都不难受,我只是有点累。”

    “我去求他,我去求求陆吾,让他给你解了这毒!”

    “别走!”傲因忙拉住离朱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芙蓉花的毒,根本无药可解。

    “你陪我一会儿,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好,我不走,我在这陪你!”离朱握上她的手给予鼓励,见她似有好转便抹了抹泪,道:“你之前让我去翡翠城打探消息,我去了,我听说……”

    “不要说!”傲因虚弱的语气带有强硬。

    她受毒物所扰,神志不清时总会叫出那个绝口不再提及的名字,也会昏昏沉沉地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举动。

    她一定是对那人太过想念,忍不住教离朱去打听他的近况,可是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的她都无力承受。

    万一他有了新人,万一他有了儿女,万一他遇到困难,万一……

    万一他已经死了……

    “不要说……”无力又脆弱的声音,充满了无限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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