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书率大军开拔的时候尚是春寒料峭,  等回来已经是骄阳似火六月天了。

    时值芒种,路边都是耕作忙的百姓,突然间,  宽敞的大路上,两匹马疾驰而过,  溅起一溜尘烟,临到城门口的时候双双勒马,  四只蹄子交错着打转厮磨。

    谭玉书拍拍马脖子,笑着道:“我要入朝复命,  就不送池兄了,  池兄先自请回吧。”

    池砾双手揽住缰绳,冷哼一声:“我还用你送?”

    经过这些日子,池砾的伤完全好了,便让谭玉书教他骑马,  一路跑下来,  马已经骑得非常溜了。

    谭玉书帮他选马的时候,本来看中了一匹非常漂亮的白马,但穿着袈裟,骑白马,总让人有非常不好的联想,于是果断拒绝了,选了一匹和谭玉书一样的黑马。

    两匹马一路上一直在一起,  渐渐处出了感情,  腻腻歪歪地围着打转,  不忍离别。

    池砾低头看它们腻歪的样子,  怀疑道:“你不会给我选了一匹母马吧,  看你家墨宝那狗狗祟祟的样子。”

    谭玉书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马:“有吗?不可能吧,  墨宝是战马,被煽过的,而且池兄你那匹也是被煽过的公马。”

    池砾:……

    马残志坚,好残忍。

    笑过之后,谭玉书就转身拢马进城,而池砾没回厄法寺,直接去了谭玉书家。

    谭玉书家已经大变样了,因为扈春娘扩建了一下院子。

    在谭玉书不在的这几个月,扈春娘的肥皂厂已经开始投产了,细腻清香,去污能力又强的肥皂,很快大卖,赚得盆满钵满。

    生意这么好,儿子又前程似锦,当然要翻修一下宅子。

    原来那个穿梭通道实在不够隐秘,长期下去,难免会被人发现异样,所以扈春娘趁这个机会,做了一些设计,将后院那块地隐蔽了一下,以后往来更加方便。

    听到小厮的通报,扈春娘和池父池母顿时都迎上来。

    关上门,池母看见他,顿时很心疼:“是不是瘦了?跑那么远很辛苦吧?”

    池父不像池母那么感性,看他没事就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池母道:“瞎说,我看比去的时候,身板结实了好多。”

    那是,短短几个月,赶上他一辈子的运动量了,难怪谭玉书身体好成那样,果然运动才是生命之源。

    池砾站在那,任池父池母看了个够,发现他确实活蹦乱跳,一点事没有后,池母立刻给他端来一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

    池砾在日头下策马,也真有点热了,便痛痛快快地喝了一碗。

    见他歇过气来,扈春娘也问:“池小郎君,那我家玉郎回来了吗?”

    池砾放下碗,回道:“回来了,现在去朝廷上复命。他这次平叛非常顺利,带去的五万大军,从上到下,无一伤亡,想必是大功一件,很快又会加官进爵。”

    池父池母顿时很惊叹,这也太厉害了!

    而知道谭玉书平安无事,扈春娘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情不自禁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平静下来后,几个人又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地问起了各种问题,池砾一一作答。

    在知道斩天尊全过程后,所有人都没忍住笑出声,这也太有意思了。

    “哈哈哈!”远在皇宫的嘉明帝也是如此。

    一肃清叛匪,谭玉书立刻使信使八百里加急传回战报,战况嘉明帝早就知道了。

    这几天嘉明帝和宋相的感觉,那就是爽!解决了这件事,右相那边的人,终于不能在耳边一直嗡嗡了。

    所以知道谭玉书班师回京的消息,嘉明帝亲自召百官升朝相迎,不可谓不重视。

    谭玉书来到殿上,大礼相拜,嘉明帝赶紧让平身,开怀大笑道:“天威将军,哈哈,好一个天威将军!”

    听到这,谭玉书赶紧再拜:“陛下恕罪,为了诱敌出洞,微臣便拟了这么一个妄自尊大的称号,是为‘奉天子神威讨逆之意’,万望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

    嘉明帝又大笑:“快快免礼,爱卿只有大功于国,哪里来的罪!”

    说罢直接让禄安宣读封赏的旨意。

    “天威将军”这个名头,直接被当作封号赐给了谭玉书,无品封号,出本职一品,直至极品。

    也就是说他三品官的时候,这是个二品封号,二品官的时候,这是一个一品封号,直到满级。

    不仅如此,这个封号在雍朝史无前例,是嘉明帝专门为谭玉书一个人封赐的专属封号,满朝文武在旁边看着,都暗自心惊,不过是剿了一府之匪而已,怎么就能获得如此优待呢?

    这还不是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最后,嘉明帝许谭玉书入内事厅听议。

    内事厅就是大雍朝堂上的核心政事机构,重大国政、官员任调、全国大事,均由内事厅决策,能混进去的,无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资历、能力缺一不可。

    现在嘉明帝却直接许谭玉书入内事厅听议,虽然只是听议,但也有了议政之权,可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啊!

    别说什么资历了,他有五年的时间都在做武将,功劳全是武功,就连这次平叛也是。

    就让他这么轻易进了内事厅,对于在朝中兢兢业业,慢慢往上熬资历的老臣们,何其不公!

    于是谏官们立刻跪地请求嘉明帝三思。

    而右相那边的清流,也感到很不悦。

    谭玉书在青州打仗的时候,奸相那边的人一直多有刁难,克扣军费、贪墨粮饷,是他们这些清流、谏臣们为他求情斡旋,他才可以在青州安心打仗。

    万万没想到,他一回来,居然站到了奸相那边为他卖命,真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此次清河府之乱,全由奸相而起,是扳倒奸相一系的最好时机,没想到谭玉书居然帮着奸相镇压无辜百姓,并为他讳隐此事。

    原本因为他在青州表现不错,所以引为同路人的右相一系,顿时对他非常失望,也跟着谏官一起请嘉明帝三思。

    好好的一个大喜之事,居然搞成这样,嘉明帝脸都黑了。

    宋茗瞅准时机,立刻示意手下给右相那边的人上眼药,并且极力赞成嘉明帝的封赏。

    他手下的武将势力,比之右相那边一直很薄弱,所以才会产生派去的人,连一府之匪都剿不了的搞笑情况。

    谭玉书的加入,瞬间弥补了他阵营的短板,是绝对要下死力气留住的人。

    于是谭玉书再次莫名其妙地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他能怎么办呢?只能无助地看着嘉明帝了。

    嘉明帝一看这表情,就不落忍了,人家谭爱卿刚打胜仗回来,看看你们这些人把孩子吓得,太过分了!

    顿时一拍龙案:“朕意已决,无须在议!退朝!”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谭玉书叩谢隆恩。

    其实吧,他当起居舍人的时候,对内事厅就不陌生了。皇帝召集内事厅议政的时候,他就负责站在旁边,把嘉明帝说过的所有话记下来。

    不过那个时候只能听,不能议,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加入里面,又听又议。

    不仅如此,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内事厅听议是个从二品的职遣,他原本三品的户部尚书,每月俸禄60两,治农桑诸事三品衔,60两,再加上听议,120两,每个月不算其它福利,光俸禄就能拿240两。

    自从他入京做官后,他娘也不收他俸禄了,所以他每个月都有240两的零花钱,10两的短刀随便买,池兄,没想到吧?哈~

    笑过之后,便去找了宋相,向他汇报清河府的情况,并且转达了鲍景焕的“心意”。

    宋茗能做到宰相,还是知道轻重的,清河府确实得找个恰当的人治理。

    鲍景焕办事不错,也知趣,还是谭玉书举荐,那就是他吧,择日就对嘉明帝提这件事。

    谭玉书大胜还朝,京城厄法寺的周报上,也开始刊登起了“天威将军”的话本。

    随着印刷厂的规模变大,和员工愈加熟练,报纸数量一个星期已经能印一万五了。

    七文钱一份也不贵,很快就成了京城人最流行的消遣,每次出来不一会就被抢光,甚至还衍生出了屯报纸高价卖的“黄牛”。

    因为这惊人的销量,天威将军智擒天尊的戏码,一下子传遍街边巷尾,谭玉书成了时下京中最火的人。

    谭玉书回来这几天,每天都在应付络绎不绝来拜访的人,突然间忙了起来。

    直到十五这天,才歇口气,因为要去现代了。

    谭玉书他们那边进入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而池砾他们这边马上霜降,又下了一场秋雨,在清冷的夜晚,已经让人有了瑟缩之意,一群人搓搓胳膊,赶紧回屋。

    为了等池砾他们,池父池母也一直待在古代没回来。

    一开始去古代还挺好玩的,不过待得越久,越觉得不方便,单说没电这项,就太难受了!

    一行人进屋看着明亮的电灯,顿时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现代真好!

    在古代差不多待了三个多月,带去的充电宝早没电了,所以几个现代人回到现代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屋给手机充电。

    谭玉书帮他娘把从古代带来的行李搬进屋,扈春娘笑了一下:“放在那就行了,回去早点睡吧。”

    “是,娘你也早点休息。”

    扈春娘点了一下头,突然叫住了他,笑容满面道:“等一下,玉郎,娘有一个事,想问你。”

    谭玉书立刻停下脚步,微笑道“娘你说。”

    扈春娘将扇子抵在鼻尖,轻笑:“你和池小郎君的关系很好?”

    谭玉书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问:“娘,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扈春娘一笑,轻轻点着扇子:“也没什么,只是当时听你出征后,池小郎君为了找你,居然没回这边,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什么?池兄居然没回来吗?那岂不是在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一个月?

    回想当时池砾找过去的情形,难怪池兄那么生气……

    谭玉书有一瞬心神大乱,然后就看见了他娘温柔微笑的样子,顿时清醒过来。

    继续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是吗?池兄说了,是因为找我,所以没回来吗?”

    扈春娘想了想,笑道:“那倒没有,池小郎君说,他不小心踩到衣角绊了一跤,不小心摔出去的。”

    谭玉书顿时松了一口气:“那有可能确实是这样吧,毕竟就算池兄急着想来找我,回来一趟也是回到原点,并不耽误时间,所以应该真的就是意外吧。”

    扈春娘挑眉,然后笑道:“哦,你说得也是,我还以为他是为了你耽搁了,心里过意不去好长时间呢,既然不是,那你就回去吧。”

    见她娘没再追问下去,谭玉书顿时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微笑道:“好的娘,孩儿告退。”

    看着自家儿子若无其事转身离开的样子,扈春娘伸出绢扇轻轻拍打鼻尖。

    以他儿子的性格,听到她说池小郎君因为他错过一个月的时间,那么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很愧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先推卸责任。

    扈春娘微笑着回忆了一下她儿子从头到尾的表现,太淡定了,很奇怪,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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