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书觉得,  肯定不是从他那找见的……

    缓缓看向池砾:所以说池兄,当初你为什么非要手欠那一下呢?

    池砾望天,他也好想知道在哪找见的,  最近几天,他自己都找不到了呢。

    本来还打算找时间,  让谭玉书给他重新绣一个呢,现在不用了,呃,就放过他了。

    谭玉书:……

    所以说,现在是思考在哪找见的那回事吗!

    池砾继续望天: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谭玉书:……

    偏偏池母还好奇的凑过来:“这是小谭丢的东西吗?在哪找见的,挺好看的,丢了怪可惜的。”

    谭玉书:……

    池砾表现得却很淡定:你娘你解决,  我娘我解决,很公平。

    谭玉书微笑:妙啊,  难度系数真的好一样哦。

    池家和谭家自从住一块后,  一直是不分彼此的,  这次破天荒的单独开了两个家庭会议。

    锁上门后,谭玉书甚至都不用他娘提,二话不说,  当机立断,  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孩儿知错了。”

    扈春娘坐在床上抱起手臂,  冷笑一声:“这话说的,  哪次你不知错啊。”

    谭玉书:……

    知错也是一种错吗?

    但是他不敢反驳,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娘。

    扈春娘冷哼:“你不要跟我装可怜,  这套我见得多了,  直接说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

    “娘,您料事如神,和您猜的一样。”

    扈春娘都快气笑了,这么说,她还应该高兴是吧?

    缓缓从枕头下抽出一件东西,谭玉书抬头一看,是一个鸡毛掸子。

    这种东西现在可不多了,看来他娘准备得很充分,在他不在的时候,已经磨刀霍霍好几天了吧……

    谭玉书看见立马熟练地脱下外套,又往前跪了几步,额头触手,伏身于地,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如果谭玉书出言辩解,扈春娘可能还好受一点,但他这幅不声不响的样子,反而更让人生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这一鞭条就抽在了他的脊背上。

    谭玉书纹丝不动,默默地承受了承载扈春娘怒火的三鞭。

    正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扈春娘怒火中烧下,挥出了这重重的三记,可事已至此,打得再狠,又有什么用呢?压抑着怒气道:“给我一个理由!”

    谭玉书略微抬头,沉吟一下,缓缓道:“其实孩儿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一直一个人,是因为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特殊的人。”

    扈春娘:……

    “谁?”

    他儿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怎么不知道!

    谭玉书抬头,想起漫展上的奇遇,缓慢地吐出了一个名字:“那个人就是,秉辰子仙师。”

    扈春娘:……?

    不理会他娘的疑惑,谭玉书长叹一口气,目光悠远道:“孩儿幼时见仙长第一面,便久久难以忘怀,从此一颗心,再也容不下第二人。只可惜时光作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既然不能与仙长相守,孩儿便决定从此孤独终老,以慰相思。”

    “万万没想到,有幸得遇池兄,仙长修道,池兄修佛,佛道本一家,孩儿便不觉移情……”

    “啪!”

    这一竹条直接打在腰上,谭玉书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止住了话头。

    扈春娘冷笑:“你再编!”

    谭玉书沉默了一下,叹口气,继续道:“既然如此,孩儿只能实话实说了,其实孩儿喜欢的是陆美人,却不承想生不逢时,陆美人已经嫁为他人妇,孩儿别无它法,只能帮她养育两个孩子,以求她无后顾之忧。本以为此生就要这么孤独终老,万万没想到,有幸得遇池兄,在他的悉心开导下,孩儿不觉……”

    “啪!”毫无疑问又是一鞭。

    扈春娘冷冷的笑着:“任你说破大天去,你们的事我也不会同意,要不你们断了,要不你别认我这个娘,你选吧!”

    话既说到这份上了,便再没什么回旋的余地。

    谭玉书叩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扈春娘:“娘,请恕孩儿无礼,您为什么执意反对呢?”

    “这还用问什么,如此悖逆人伦之事,天理不容!”

    谭玉书却镇定自若道:“所谓天理人伦,不过是读书人说来愚弄世人的枷锁罢了。只可作为工具,有用时拿来一用,怎么能让它束缚自身,作茧自缚呢?”

    扈春娘愣住了,猛然看向谭玉书,有点难以置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是出自她素日里温顺守礼的儿子之口,不由得让她方寸大乱。

    怔愣一会,随即重新怒道:“难道你能逃脱这世俗之理吗?若事情败露,你如何向族中交代!如何向紧盯着你的朝中大臣交代!如何向这世俗公理交代!”

    谭玉书神色不变:“此刻,他们还可以向我要个交代,等我天下一言,又有谁能向我要这个交代呢?”

    短短几句话,让扈春娘头皮发麻,某一瞬间,她甚至将自己来质问的缘由抛诸脑后,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然而谭玉书却没忘记这次谈话的目的,微笑道:“娘,您让我和池兄断了,恐怕不能。在这里,池兄的产业,我占去了一半股份,而在咱们那,我的荣宠不断,也与池兄密不可分,娘你说,如何断呢?”

    “可是没有这番际遇,以你的资质也不难出头,只要你别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踏踏实实的做你的官,何愁将来不位极人臣,飞黄腾达呢!”

    “若孩儿的冀望,不止于此呢?”

    扈春娘:……

    “你……你说什么!”

    谭玉书直视着扈春娘的眼睛,缓缓吐出了一个埋藏许久的秘密:“娘,爹爹葬礼过后,秉辰子仙师曾经找你密谈过一次,你们谈的时候,我刚巧躲在柜子中。”

    “轰——”

    好像一团烈火爆裂开来,将扈春娘的理智炸得所剩无几,她的嘴唇颤抖,手中的鸡毛掸子再也握不住,哆嗦个不停,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谭玉书不让寸许的看着她,问出了一个从小到大,从未问出口的问题:“娘,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扈春娘无力地跌坐在床榻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扑朔朔地落下来,哽咽地低吼道:“你爹是战死的!那一场大战,死了三万多将士,那么多人都没有回来,你爹在其中,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谭玉书表现得却很平静:“不是的娘,我爹一死于宋相一系的贪赃枉法、克扣军费,没有他们,我爹就不会粮草不济,兵甲不全。二死于郑相的沽名钓誉、争权夺利,本来在那种情况下,顶多败退,还有机会一搏,但郑相一系需要一个痛击宋相的把柄,所以我爹和那三万将士,就都得死。”

    “我爹没有死在北境的凛霜中,也没有死在戎人的铁骑下,他只是死在朝堂上两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派系争斗,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和杂草一样泯灭在荒原里,只有吹过的北风能知道。”

    扈春娘终于忍不住崩溃了,这么多年,她的心中一直埋藏着这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因为不敢想,因为只要一想,就会想到,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死得究竟有多么不值得!

    她不能恨任何人,因为她的敌人是高高在上的左右相爷,甚至是龙椅上高坐的九五之尊!

    她只能恨她的丈夫,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定要去边关呢!她只能恨她的儿子,为什么放着光明灿烂的前途不要,非要走上和他爹一样的路呢!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的儿子,居然在那么早就知道了一切。

    那时候他才多大,那时候他才六岁……扈春娘忍不住失声痛哭。

    将儿子一把抱在怀里,哽咽道:“玉郎……玉郎……不要搅进去……也不要向任何人报仇……跟娘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这还是谭玉书长大后,第一次像这样依偎在他娘怀里。

    感受着这个怀抱的温暖,轻轻叹一口气:“娘,不用搅进去,我就已经置身其中了。”

    天地熔炉,又有谁不在其中呢?

    所以这场赌局,他一定要赢!挡他者死!

    ……

    另一边,池父池母面对这诡异的气氛,也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池砾面无表情道:“我和谭玉书在一起了。”

    “啊?”

    见自家爸妈一脸茫然,池砾便继续解释道:“我们两个好上了。”

    池家父母:……

    见他们还是没反应,池砾就直说了:“我已经把他睡了。”

    池家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池母才将手掌抵在池砾额头:“没发烧啊这也?”

    又将手抵在自己的额头:“难道是我发烧了?”

    池砾:……

    “说完了,就这样,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等等等!”

    池父赶紧叫出他,一脸怀疑人生道:“你刚刚说说的是谁?”

    “谭玉书啊。”

    池父:……

    “你们俩怎么能在一起呢!”

    “为什么不能。”

    池砾理直气壮的样子,把池家父母彻底整卡壳了。

    许久池父才反应过来:“难道谭小将军其实是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池母听到这顿时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这样吗?她以前都没发现!难怪小谭长得那么好看!不过如果小谭是一个小姑娘的话……

    池母顿时生气了:“你怎么能还没结婚,就不声不响的把人家睡了呢!难怪把你扈伯母气成这样,快去道歉,能领证咱就赶紧领证,先把酒席办了,万一搞出个孩子来就不好了!”

    池父听了也反应过来,顿时也训斥道:“小砾,你可不能这样啊,都是那个周家没教你好,我跟你说,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池砾:……

    他爸妈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

    向他们再三保证过,谭玉书绝对是个男的后,池家父母又陷入了沉默。

    但那能怎么办呢,就算真是个男的,睡也睡了,他们儿子真会给他们老两口出难题……

    许久才弱弱道:“那以后你们俩男的,孩子怎么办?”

    “又不是我孩子,我管他怎么办。”

    池家父母:……

    这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赶紧解释道:“我们的意思是,你们俩男的生不了孩子,以后谁给你养老啊!”

    “钱。”

    ……

    突然无言以对……

    池砾顺利地搞定了他爸妈后,谭玉书那边,扈春娘也擦干了眼泪。

    她看着谭玉书,好像第一天认识了这个儿子。

    不过可能是因为一个女人独具的感性思维,她这时候最想问的问题反而是:“那你对池小郎君,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全然利用呢?”

    谭玉书回头,略微思考了一下,微微一笑:“娘,我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需要一个答案,就像娘如果您还不顺气的话,就可以当我之前关于秉辰子仙师和陆美人的说法是真的。”

    扈春娘:……

    呵,这么一说,她还真的好受了点,毕竟比起她儿子提供的那俩选项,池小郎君看起来好多了,她儿子可真是体贴周到。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反倒为她那个“好大儿媳”感到可怜了,前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傻不拉几的喜欢上她这个儿子。

    就这样,一个本该席卷两个家庭的风暴,居然毫无声息的平息了。

    只是在饭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不知说什么好,毕竟这太尴尬了。

    沉默着吃完饭,池砾和谭玉书两个,一个回了书房,一个回了卧室。

    卧室里,谭玉书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将上衣掀上去,露出脊背。

    当时他娘盛怒之下,丝毫没有留手,那五处竹条抽到的地方,已经开始鼓起瘀痕,习惯了倒也不太痛,就是被衣服蜇的有点不舒服,掀开晾一下。

    突然间,黑暗中有什么响动,谭玉书猛然起身,在“入侵者”还没反应过来时,听声辨位,翻手将人一下子按在床上。

    池砾:……

    “你干什么!”

    谭玉书故作惊讶道:“原来是池兄啊,我还以为进来一个小贼呢~”

    池砾:……

    谭玉书是不是故意的!

    低低吼道:“放开!”

    然而这次的谭玉书,却史无前例的没听话,捧起他的脸,在黑暗中轻轻笑道:“池兄,你好大的胆子,事情刚刚暴露,就敢来找我。”

    “放屁!这是我的卧室,我做完工作,当然要回来!谁说是来找你的!”

    谭玉书忍不住又笑了,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着黑暗,蜻蜓点水般点在他的唇上,池砾顿时老实了。

    亲完后,谭玉书终于放开了他,躺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脸:“乖啊,睡觉吧。”

    池砾:……

    谭玉书是把他当成了什么玩意哄了!

    立刻想起来给他点颜色瞧瞧,但是黑暗中,听着谭玉书平缓的呼吸,池砾又罢手了。

    现在他俩已经是“合法夫夫”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都记下了,等秋后算账!

    但还是不能吃亏,所以池砾也捧起了他的脸,狠狠的啾了一口!

    黑夜中的谭玉书忍不住又笑了:池兄怎么这么幼稚呢?

    哎,晚安啦,他的笨蛋小猫咪,这么笨,真的让人舍不得欺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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