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马车一路驶向了东宫,到时,不过才卯时。

    往日这时候,太子还在批改折子,一进东暖阁,太子便去了书案前。

    西戎建立要塞的人选还未定。

    朝堂上那帮爱国如命的臣子,日日将精忠报国挂在嘴边,这回倒是个个都成了哑巴。

    西戎人群混杂,谁也不愿意主动站出来,只能他自己来挑。

    唐韵跟在他身后,正要上前帮着磨墨,太子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解下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了她,“自己先去坐会儿。”

    唐韵点头,转身将他的大氅挂好,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蒲团上。

    屋内几盏明灯,将案前照得通亮,明公公替太子磨墨,小顺子拿了些瓜果,摆在了唐韵跟前的木几上。

    唐韵不饿,没去动。

    亥时,太子才搁下了手里的笔,转过头,便见唐韵歪在蒲团前的木几上,手掌撑着脑袋,已是昏昏欲睡。

    太子起身,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唐韵才猛地惊醒,坐直了身子,“殿下,忙完了?”

    “乏了?”

    “没有。”唐韵忙地摇头,正欲起身替他更衣,太子伸手轻按了一下她的肩头,“坐下,陪孤下会儿棋。”

    太子今儿没打算碰她。

    刚从唐家回来,她定也没什么兴致。

    明公公摆上了棋盘。

    半盏茶的功夫,唐韵已经是溃不成军,太子抬起头,质疑地看着她。

    唐韵早已心虚的缩起了脖子,神色无比认真地盯着棋盘,苦苦思索着,眼下的棋局似乎已让她抓破了脑袋。

    半晌,手里的棋子才落了下来。

    一落,太子便再也没眼看了,出声道,“这些年,你都干了些啥。”

    这棋艺,怎么连顾景渊都不如了。

    他记得当年,他远在顾景渊之上,且也赢过自己,怎就堕落成了这幅德行。

    唐韵面色微微红了红,也没觉得自己儿有多丢人,冲着太子一挤眼,轻声道,“绣花去了。”

    太子:

    她倒是实诚。

    唐韵说完,似是才想了起来,搁下手里的棋子,从腰间取下了昨夜太子给她的荷包,伸手递了过去,细声道,“荷包还给殿下。”

    里面的金瓜子,也就用了那么几粒,荷包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同昨儿一样,鼓鼓的。

    太子:“今儿去了东街?”

    唐韵点头,“去了。”

    “花钱你都不会?”太子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他是堂堂东宫太子,有的是这东西,用得着她替他省吗。

    “也没什么要买的。”唐韵轻轻地将荷包给他放在了木几上,抬起头看着他一笑,“街头上的哪里有殿下给我的好,韵儿又不缺。”

    这话太子倒挺受用。

    见她脸上带了几分疲惫,太子也没多留她,“先回去歇息吧。”

    唐韵一愣,似是没料到他那般颇为周折地接她到了东宫,就这么轻易地放她走了。

    太子被她那呆愣的表情,气笑了,“你以为孤想什么呢?”

    带她过来,就只想着同她干那等子事?

    他岂是那等沉湎酒色之人。

    记唐韵反应了过来,脸上带了几分羞涩,忙地垂下头,起身道,“那韵儿先走了。”

    “嗯。”

    “殿下早些歇息。”唐韵对她福了一下身,转身走了出去。

    太子的眼角扫了她一眼,目光刚收回来,耳边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抬起,跟前的身影瞬间扑了过去,隔着木几,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嘴儿猛地碰上了他的唇瓣,生涩地舔了舔。

    太子腹部一紧,伸出胳膊,唐韵却又如同泥鳅一般,从他的怀里,极快地滑了出去。

    太子:

    “殿下,早些睡。”唐韵说完,没给太子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影一瞬消失在了门口。

    太子刚被她撩起的火焰,硬生生地被掐断。

    心头如同被蚂蚁挠着,心痒难耐。

    太子一声嗤笑。

    得。

    如今是被他教化成妖孽了。

    太子拿起木几上的茶杯,灌了好几杯浓茶,心头的躁动才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明公公上前伺候他更衣。

    太子突地问了一句,“姑娘家喜欢何物?”

    给她的衣裳,也没见她穿多少,上回让明公公给她送去的几个手镯,也没见她戴,昨儿给了她一袋子金瓜子,更是被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她到底想要什么。

    明公公自是明白太子问的何意,笑着道,“唐姑娘不同旁的姑娘,不是那等贪取名利之人。”

    她不贪,但他也不能不给。

    太子突然问,“吴贵嫔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明公公点头,“奴才如今只查到了吴主子进宫的册子,是六年前进的宫,时间在唐家继夫人进门之前的一个月,也就是那几日,唐姑娘的身份被爆,唐家先夫人宁氏跟着自尽,奴才已经让人给扬州那边递了信,等吴主子的身世一出来,奴才便禀报给殿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子听着都觉得糟心。

    他最为厌烦的便是这么后院里的尔虞我诈。

    搞不好,便是一身骚。

    太子没再说话。

    沐浴更衣完,快歇下时,才同明公公道,“明日选一些孤之前看过的书籍送过去给她。”

    六年前,她好像挺喜欢看书。

    唐韵回到逢春殿,洗漱完便躺在了床上。

    今日见到了宁家人,唐韵心头已经安稳了不少。

    有徐家的照拂,凭宁表哥和舅母的能力,必定能在江陵立稳脚跟。

    六年,商场上的变数并不是很大,宁家已经有了先前的路子,再加上自己给的那一箱子地契和银票,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还有她今日给大表哥的那封信,最迟一月便会送到外祖父的手上。

    西戎地貌虽肥沃,但人口混杂,治安极为杂乱,并无领头之人,而是由多个牧游部落而组成。

    正因为如此,极为难攻。

    如今朝廷没有一人想去,宁家在这个时候主动自荐建立西戎要塞,根本不会有人去阻止。

    祖父能在西戎生存六年,必定对西戎也有所了解。

    记哪怕懂得不多,只要愿意给朝廷过去的人引路,帮助其在西戎安顿,等到要塞建立起来的那一日,便也有宁家的一份功劳。

    至于以后的路,再慢慢,一步一步地来。

    跑了一日,又是唐家,又是宁家,唐韵确实有些疲惫,眼睛一阖,便也沉沉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翌日寅时一到,唐韵便起来,去了觅乐殿。

    五公主告了几日假,今日得去上书房了。

    五公主还是没睡醒,从里出来,一面走,身后的丫鬟还一面替她披着披风,见到唐韵,五公主一下精神了,问道,“昨日可还顺遂?”

    唐韵点头,“托殿下的福,挺好。”

    “你也就是骗骗本宫。”五公主捂嘴打了个哈欠,“就你父亲惯出来的那位脓包,能让有你好果子吃。”

    唐韵一笑,“殿下瞧我,不是挺好的吗。”

    五公主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等上了撵轿,五公主才拉过她的胳膊,轻声在耳边道,“你可知道,昨儿皇兄见了谁?”

    唐韵一愣。

    随后反应了过来,忙地道,“太子殿下之事,民女哪敢去揣测。”

    五公主:

    五公主也懒得揭穿她,“来年开春就得选太子妃了,昨儿母后借着登山,领皇兄看了不少世家姑娘,韵姐姐当真就如此放弃了?”

    这回来之后,一个能忍一个能装。

    良久,唐韵才出声,“来年太子殿下选秀,皇后娘娘提前看好人家,也是应当。”

    五公主:

    她怎么就这么好打发。

    皇兄做啥了?啥也没做,诓着人夜夜往他宫里跑,没名没分,几件衣裳,几只簪子,就将人给打发了

    “本宫就没见过像你这般好欺负的。”

    算了,得带着她先在母后跟前多走动走动才行。

    太子今日没去上书房。

    早上下朝后被皇上召去了御书房。工部尚书一职尚未确定。

    唐文轩被革职后,理应由底下的侍郎顾景渊顶上,今日皇上召太子过去,便是问他的意见。

    “太子是如何想的,让顾景渊升上去?”

    “朝堂之上历来一向忌讳外戚权利过大,顾家虽名望极高,五代内却数当今最为显赫,父皇已经许了顾家国公府的爵位,儿臣不建议再继续提拔。”

    皇上意外地看着他。

    心头原本也不是很想让顾景渊任职尚书,一是顾景渊资质不够,二是因为先前他为了个唐家姑娘,闹出来的那档子事,一看脑子就是个糊涂的。

    如今被太子一说,倒觉得他对顾家太过于绝情了。

    “不过顾家二公子,已经在户部担任了三年主事,理当升迁,前几月礼部侍郎殉职,如今还未有人补上,儿臣倒觉得提拔顾家二公子为礼部侍郎,以作补偿,工部尚书一职,父皇可在工部内部,另行选拔人才。”

    太子说完,皇上看着他的眼神便越来越惊愕,“合着你这一番操作,还将人家顾二调出了户部?”

    顾二公子在户部金部掌管了三年的谷粮赋税,他这么一拆,看似是给顾家二公子升了职,实则是断了人家的路。

    “历来户部官员,在职均不超过一年,顾家二公子在金部已经任职了三年,按规矩也该换了。记”太子倒是没觉得半分不妥。

    皇上思索了一阵,低声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人情。”

    “儿臣以为万事当以规矩当先,人情为后。”

    皇上看向太子。

    面色虽还是一贯的温和儒雅,可那眸子内却透着一股子倔劲儿。

    当初皇上能将一切事务交于他,便也是看上了他这一点,虽待人温和,但极重原则,大事面前,自来都是六亲不认。

    这天下是周家的。

    周家人,就该得为周家自己人考虑。

    在这事上,皇上对他也甚是放心,“这样,就按你说的办,但额外再给顾景渊增添些俸禄。”

    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绝情。

    等皇后生辰了,他再补偿一些给皇后,算是安抚。

    “儿臣领旨。”

    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皇上又问道,“大理寺那头查得如何了?”

    到底是前朝何人,不早些揪出来,知道对方的目的,西戎征战便得一直搁下。

    皇上之前一直期待着出征,这一下没了指望,就如同绷紧的弦,突然松了下来,总觉得心头所有的思路都乱了,甚至有些心慌意乱。

    “暂时还未问出什么来。”太子知道皇上心急,说完便道,“儿臣再亲自去跑一趟。”

    皇上点头,“行,你就多费费心。”说完又觉得他最近似乎太过于操劳了,体贴地嘱咐了一声,“忙归忙,太子得多注意歇息。”

    太子点头,“多谢父皇。”

    太子起身辞别,眼见就要退出去了,皇上还是没忍住,拿手碰了碰鼻尖,神色有些不太自在地道,“要有时间,多催催西戎要塞之事。”

    他想尽快出兵。

    太子:

    “儿臣明白。”

    重阳之后,太子便忙了起来。

    当日跑了一趟大理寺,回来后天色已经晚了,想着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让小顺子给唐韵递了信儿,夜里不必前来。

    小顺子回来时,便带回了一封信笺。

    只有一行。

    ——君不见,倍思君。

    太子笑了笑,看完后放入了案上的木匣子内,继续伏案批改折子。

    第二日一早,太子接连召见了蒋相,兵部尚书,和几位大将军,商讨西戎要塞。

    商讨完后,太子又逐个单独召见。

    一日忙下来,别说去上书房,太子连东宫都没有出过,一抬眼,已经过了亥时,太子便也没再让她过来。

    第三日早上,太子又收到了一张信笺,密密麻麻的半张纸。

    两日不见君,千度思量。

    欲赏星慰藉,怎奈繁星竟随君携去,只余阑珊几粒星火凋零,冷风袭身,一场寂寞凭谁诉。

    辗转难免,翻起君赠论语,浓愁不消,攒眉更甚。

    欲盼君之笑,欲知君之苦,忧君之寒,担君之愁,寂寥女儿心,竟是魂断肠。

    太子起来刚更完衣,一手抖开信纸,一手理着衣襟。

    冷不丁的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明公公还诧异了一瞬,抬头见到太子盯着手里的信笺,便也见怪不怪了。

    “去请蒋相,魏将军”这帮子人,成心在踢皮球,他不直接点名道姓,是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

    瞧瞧都将人逼成什么样了。

    他要再这般熬下去,下回这信笺里,就得写上,相思成疾了。

    记

    巳时,魏将军和蒋相匆匆赶到了东宫。

    这回太子只单独召见了两人,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魏将军跪在地上道,“若臣能胜任,臣定在所不辞,只恐臣对西戎的地势和风俗并不熟悉,贸然前去,误了陛下的大事。”

    太子一笑,“那依魏将军的意见,谁去比较合适?是户部的人,还是礼部的人,或是吏部?孤倒是愿意去”

    太子说话时,语气依旧温润。

    可说的那话却让人后背生凉,魏将军吓得额头点头,“殿下,臣不敢。”

    魏将军原本是想留在宫里,跟着皇上一道浩浩荡荡地挥军西戎,没曾想过自个儿先单枪匹马去闯。

    如今见躲不过,便也只能认了,“殿下,并非臣有意推托,实在是臣对西戎不胜了解,若能给臣一个熟悉西戎之人,臣定不会辜负圣命。”

    这一点太子倒是不急。

    看向了蒋相。

    蒋相管理过兵部,还曾接待过不少外国使臣,对西戎的风俗也极其了解,清楚在哪设要塞,对大周最有利。

    蒋相心肝子都颤上了,“殿下,能为国尽效,臣在所不辞,可臣年岁已高,这身老骨头恐到不了西戎,便会归西。”

    太子笑着道,“倒是孤没想周到,到了蒋相这个年纪,是该歇息了。”

    蒋相“咚——”一声,头碰在了地上,真诚地道,“殿下也该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做了那档子事丢人之事,丧了自个儿的性命不说,还辜负了五殿下,知道五殿下去龙鳞寺为那不孝子祈福之后,内子便是一病不起,如今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国事当前,臣本不该推托,可臣实在是担心,臣的这幅身子骨也熬不动,耽搁了大事,若殿下信得过臣,臣必定在一月之内,找出胜任此行之人,替魏将军开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逼下去,倒是显得太子不近人情。

    太子起身拱手,气气地道,“那就有劳两位大人。”

    一月后,立冬。

    倒也赶得上。

    两人退下后,太子便去了一趟乾武殿,禀报了情况。

    皇上虽等不及,但大理寺那边太子还未查到前朝的线索,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先如此。

    等太子忙完,已快到午时,连衣裳都没换,直接从乾武殿赶到了上书房。

    进去,却没见着人。

    唐韵和五公主都不在。

    明公公赶紧去打听,走了一圈回来,才听五殿下宫里的宫娥说,“眼下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娘娘带着五殿下,去了佛堂,唐姑娘也一道过去了。”

    明公公这才想了起来,半月后,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每回生辰之前,皇后娘娘都会去佛堂抄经。

    一抄便是半月。

    期间殿门紧闭,谁也进不去。

    “她也去了?”明公公禀报完,太子便拧眉看了过去,母后是去抄经,安阳是去偷懒,她去干什么?

    “许是被五殿下邀请,唐姑娘不好推托。”

    太子没说话。

    下学后,太子直接回了东宫,去找顾景渊去校场练了一回箭。

    夜里倒是终于闲下来了,却再也见不到人,且连个信笺也都没了。

    自唐韵送信起,每日都不间断,这突然停下来,别说太子,接信的明公公都有些不习惯。

    记唐韵今日自己都不知道要去佛堂。

    早上才上了两节课,便被五公主拉着出了上书房,拖着上了备好的马车,“虽说佛堂抄书枯燥,但胜在能睡个懒觉,咱也不用再去跑步”

    五公主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么个好机会,让她能同母后相处半月。

    等两人磨合好了,太子妃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余下的便看皇兄。

    她就不信,没有世家背景,韵姐姐还当不了太子妃了。

    父皇登基之前,还不只是一介泥腿子。

    唐韵走得太急,压根儿来不及给太子送信,心头一慌,“殿下,我先回去收拾下东西。”

    五公主回头指了一下马车内的几个木箱子,笑着道,“东西本宫都替你收拾好了,你人跟着便是。”

    唐韵:

    佛堂并不远。

    只不过位置偏了一些,马车走了两刻便到了,唐韵跟着五公主刚下马车,便见到了国公府的顾夫人。

    也是前来陪着皇后抄经。

    因顾景渊的关系,两人碰面,难免尴尬,唐韵埋下头,礼貌地同其行了礼,“民女见过夫人。”

    态度倒是大方。

    顾夫人点头笑了笑,并未同其过多交谈。

    五公主早前就同皇后打过招呼,要带唐韵过来,说是想当着菩萨的面,好好感谢唐韵的救命之恩。

    皇后自然是乐意见到自己的女儿懂事。

    见人都到了,皇后便招呼嬷嬷,闭了门。

    午后唐韵就跟着皇后进了佛堂,坐在里头抄了半天的经书了,五公主才同她道,“韵姐姐别着急,慢慢写,这还有半个月呢。”

    唐韵一愣

    她怎不早说,太子那儿

    五公主似是猜透了她什么心思,凑过去悄声同她道,“本宫同你说,这男人嘛,你越是理他,他越是上脸,不信你试试,半个月不见,皇兄铁定会着急”

    唐韵呆呆地看着她。

    脸色眼见地泛起了红潮,不过片刻,耳朵甚至都烧了起来。

    五公主知道她害臊,也没解释自己为何知道她夜夜跑去了东宫,继续悄悄地道,“母后近几年尤其喜欢抄经,韵姐姐多抄一些,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呢。”

    唐韵:

    五公主说完,也不忍去看她那张五颜六色的脸,起身便跑了。

    唐韵呆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来。

    在龙鳞寺,五公主就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她藏也藏不住。

    可一想起,五公主早就知道自己夜夜去了东宫,自己却还一直在她跟前装傻,心头的臊意瞬间就溢了出来。

    夜里,唐韵便多抄了一份经书,敲开了五公主的门,将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讨好地道,“殿下,保密可好?”

    五公主倒是干脆,爽快地接了过来,还给唐韵回了一份礼,从自个儿的枕头底下,偷偷地拿出了一本册子,交给了她,“来年开春选秀的名册,夜里无人之时,你悄悄地看,看完了还给本宫,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本宫好不容才从母后那偷来”

    “我”

    “我什么呀,你自个儿可得留个心眼儿,可别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五公主是真心站在了唐韵这边。

    就她和皇兄这事,无论怎样,都是她吃亏。

    “多记谢殿下。”

    五公主握住她的肩膀,推她着转身去了门外,“就别谢本宫了,赶紧回去瞧瞧,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唐韵回到屋里,只留了床头的一盏灯,才缓缓地翻开了手里的名册。

    名册上的世家姑娘,唐韵也都认识。

    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人品样貌,确实都是江陵顶尖的。

    尤其是苏相家里的那位四姑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甚是灵气。

    唐韵不注意都难,那姑娘的画像和背景,排在了名册的第一页,且下方还留下了一个标记。

    唐韵认得那标记。

    太子给她的那本论语,很多地方,便是用了这样的标记。

    用笔勾了一个圈。

    唐韵轻轻地合上了名册,坐在床榻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意外。

    明年开春,还有两个多月。

    来得及吗

    抄经的第三日,皇后才留意到五公主交来的那几份经书。

    五公主是她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个什么性子,说是说陪她抄经,可每日人影子都没见一个,她哪来的时间抄经。

    必定是找了人代笔。

    找了谁,皇后也清楚。

    只是没料到,唐韵会如此细心,为了不让自己察觉,还特意换成了五公主的笔迹。

    先不说有这份心,就是平常人,也很难做到能模仿出旁人的笔迹来。

    皇后不由抬头望去,唐韵正笔直地跪坐在蒲团上,一身素绿色的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当真沉浸在了经文里。

    皇后这段日子见过不少姑娘,自然能看出好歹来。

    这唐韵,确实不错。

    皇后回过头,看向了国公府夫人,轻声问道,“渊哥儿那,你是如何想的,当真不同意?”

    国公府叹了一声,“我还能不同意?那渊哥儿赖死赖活地非人不娶,前几日我已经去过了唐家,同唐家老爷也谈过,想着许她一个贵妾”

    皇后愣了愣,“贵妾?”

    国公府轻轻凑近皇后,压低了声音道,“这唐家大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唐家一家子就是个无底洞,亲还没许呢,就求上了门,要渊哥儿他爹,替他先谋个能讨生计的差事,如今我能答应许她贵妾,都不知道会摊上多少麻烦事,要是给了正妻的位置,我国公府怕是再也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皇后倒是理解。

    “唐家同意了?”

    国公府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前头跪着的唐韵,“要不是前日唐家的继夫人跑来同我说,我还不知道,唐家大姑娘竟有这份骨气。”

    皇后疑惑地看着她。

    国公府夫人又才道,“重阳那日,唐大姑娘回了一趟唐家,当着唐老爷的面给拒了,说了一句卖女求荣,可是戳了唐老爷心窝子,如今人还躺着呢。”

    皇后倒是不知还有这事。

    当初见她没选择出宫,而是留在了觅乐殿,还以为她是想先留在五公主身边,等妥当了再出宫。

    原来,压根儿就没打算过嫁入国公府,宁愿为奴,也不为高门妾,怕也是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个难应付a3034记0。

    “可惜了。”皇后惋惜地叹了一声,实在想不通,“那样的人,怎还养出了这么个出色的姑娘。”

    顾夫人一笑,突然说了一句,“倒是像她娘。”

    “她娘?”

    “唐家先夫人宁氏。”顾夫人见皇后没想起来,便提醒道,“六年前,唐姑娘女儿身被爆,唐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宁氏一刀子割了喉,这头尸骨未寒呢,吴氏就带着私生子上了门,也就是后来惹出灭门之灾的唐世子,如今想来,宁氏怕也是被逼得,一个父亲,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我可不信”

    皇后总算是有了印象,“好像是商户出身,当年还挺轰动。”

    “是,扬州的富商宁家,宁氏一走,宁家也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没了,听说扬州的铺子都烧光了精光,人也七零八散,六年一直都没有踪迹,唐家出事后,最近才有宁家人来了江陵。”

    顾夫人在同唐家提亲前,就已经将唐韵的情况,了解清楚了。

    她的生母宁氏,自然也会去查一番。

    如今看来,当初宁家遭难,怕是同唐文轩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人家,就算那唐姑娘再好,她也不敢去碰。

    如今被唐姑娘拒绝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听顾夫人说完,皇后倒是想起来了一事。

    她就说这宁家怎么这么熟悉呢,最近宫里的徐美人,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说的不就是宁家铺子。

    皇后没料到,这宁家竟是唐大姑娘的外家。

    夜里回去后,皇后便交代了一声身边的嬷嬷,“找个日子,你去看看徐美人常夸的那间宁家铺子。”

    既然嫁不了国公府。

    冲着她救了安阳一命,她也不能亏待了她。

    唐家着实是个糟心的,宁家要靠谱,等将来起来了,也能给她撑撑腰,选一门正正经经的亲事。

    唐韵愣是陪着皇后抄了半个月的经文,从才佛堂回来。

    出去当日,便是皇后的生辰。

    陛下亲自派了凤撵到佛堂门前接走了皇后,唐韵则跟着五公主的马车,一道回了觅乐殿。

    一回去,五公主便拉着唐韵坐在了梳妆台前,急急地招来了殿内的宫娥,“怎么美,怎么给咱们收拾,今儿母后生辰,咱们的风头可不能输了。”

    皇后的生辰每年陛下都会让人大办。

    正因为太过于隆重,皇后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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