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西戎的捷报一传回来,  皇上便召见了太子,脸上的震惊大过了喜色,“宁家的兵马是太子调配的?”

    捷报上写明了,  宁家三房的大公子宁卫率五千大军,  从玉门关爬行而过,  连夜袭击西戎五个部落,次日午时,  岐山正式归于大周。

    于此同时,宁家老爷子宁玄敬,  三爷宁书辉,夜潜敌营,放火烧粮仓,以火光成功引入朝廷三万兵马,直取梁山。

    无论是用兵还是布阵,狠绝果断。

    旁的皇上勉强能理解,  可宁家不过一个商户,  哪里来的五千大军。

    离西戎最近的朝廷兵马,在西域边关,要想将兵将调至西戎,  并非易事,得经过西域领地,且没有朝廷手谕,根本动不了。

    他自己并无颁发手谕,唯有可能的是太子。

    皇上问完,  太子一掀衣摆,  干脆地跪在了皇上面前,  请罪道,  “儿臣欺瞒父皇,擅自调取兵力,请父皇责罚。”

    果然是他。

    皇上倒不是想责怪他,大周能一夜之间拿下岐山,梁山两座城池,已是天大的喜讯。

    他震惊的是,太子的这份定力。

    太子此招实则极为冒险,消息一经走漏出去,西域,西戎必定会联手抵抗大周,届时别说是攻占西戎,朝廷的三万大军必将有去无回。

    太子心头自然是清楚,是以,他连自己这个一国之君,都敢瞒着。

    论智谋胆实,太子确实让他放心。

    比起拿三万大军去赌运气,再给宁家五千兵马,作为后手,更是百无一失。

    “起来吧。”在西戎的征战一事上,皇上本就在让太子负责,如今也达到了自己的期望,甚至远超了自己的预料,皇上该赏他,而不是罚。

    “多谢父皇。”

    “坐。”皇上招手让他到了跟前,将手里的捷报递给了他,这才高兴地论起了此时战事,“宁家倒是堪上了重用。”

    除了太子的谋略之外,让皇上意外的还有宁家。

    若非宁家自身有那个本能,即便是给了他五千兵马,也不一定能成事,先前太子说将其发展为暗线时,皇上便觉得有些可惜。

    如今倒是合了那句,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接下来的几场大战,皇上正缺这样的人才。

    宁家他得重用。

    “明日,增派援军,朕要亲自上西戎。”皇上这场梦做了大半年,终于实现了,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大周已经攻下了两座重要的城池,朝廷必须及时增派兵马,争取在一月之内,尽数拿下西戎所有的要地。

    余下不成气候的部落,半年之内,便会陆续地归于大周。

    此时皇上亲征,是最好的时机。

    皇上亲征的消息,当日午后便传了出来。

    六宫之类,一片人心惶惶。

    尤其是吴贵嫔。

    刚开始肚子还能勉强藏得住,年关一过,一日一日地大了起来,瞒也瞒不住了,前段日子选秀,云家姑娘出了事,云贵妃焦头烂额,没有功夫顾及她,只登过一次门,同她道了喜,“吴贵嫔有身孕是好事,为何要躲躲藏藏,莫不是还担心谁能害了你不成。”

    云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吴贵嫔清楚得很,仗着自己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张扬跋扈,蛮横起来,连皇上都拿她没办法。

    当初自己为了依附她,曾同她表过态,说过自己这辈子不打算要龙子,往后一心只为二皇子谋划。

    如今她出尔反尔,云贵妃岂能放过她。

    且藏在她背后那人,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有何目的。

    那日过后,她便找了唐家自己的亲姐姐,让其帮忙追查,银子花了不少,可一点消息都没,御膳房的墙内,她也曾去查看过。

    并无消息。

    吴贵嫔只盼着对方就这么消声灭迹下来,永远都别再找上自己。

    等她诞下皇子,在宫中立住了脚,这辈子便也能顺遂地活到老。

    明日皇上就得出征,皇上一走,在这宫中自己再无庇佑,她必须得找个依仗。

    吴贵嫔当夜便去御书房外,等了皇上一个多时辰,没等到人,被魏公公劝了回去,翌日又早早起来,赶到了乾武殿。

    皇上正同皇后和太子交代宫中的事务。

    听魏公公禀报完,也知道吴贵嫔昨儿已来过了一回,便将其宣了进去。

    吴贵嫔已有快四个月的身孕,开始显怀了。

    当初得知吴贵嫔有孕,皇上还挺高兴,皇室人丁兴旺,是好事。

    见她挺着肚子进来,皇上将其召到了跟前,关怀地问了她几句,回头便同身旁的皇后交代,“吴贵嫔身子渐重,还得劳烦皇后多加照顾。”

    “陛下请放心。”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照料后宫有孕的主子,本就是她分内之,倒也用不着吴贵嫔这番费尽心思,挤着前来,特意讨上一道口谕。

    皇上今日出兵,本就忙。

    说完也没再管吴贵嫔,起身去了城门。

    众人齐齐相送。

    该交代的事务,昨日夜里,皇上差不多都已经交代给了太子,“西域和亲之事,太子得盯紧,多派些人手,务必将怀安公主平安地送到乌孙。”

    大周正值同西戎交战,这时候西域和亲,至关重要。

    太子点头,“儿臣遵旨。”

    “春闱也多费些心,朝堂老一代的臣子,思想难免迂腐,将来朝堂还得靠年轻一代的后辈。  ”此趟西戎,他至少得花两月。

    回来时春闱早就过了。

    “父皇放心。”

    皇上对太子的铺政确实也放心,没再多说,倒是看了一眼身后有些无精打采的五公主,将其唤到了跟前,“下月就该出嫁,好好过日子,别欺负了人家驸马爷。”

    五公主嘴角一翘,嘟囔地道,“父皇都不心疼我,就不担心我被欺负了。”

    皇上一声嗤笑,霸气地护道,“他要敢欺负你,朕就要了他脑袋。”

    五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了皇上,软声道,“知道父皇心疼女儿,父皇注意身体,小心些,早些回来。”

    再厉害的男人,哪怕是九五之尊,也顶不住自己女儿的撒娇,皇上心坎一软,当众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好,父皇早些回来。”

    每回见到这等场面,云贵妃和四公主的心头便忍不住地泛酸。

    皇上的妃子虽多,可在他心里,只有皇后和她生了那两个孩子,才是真正的家人,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自云家姑娘惹事之后,云贵妃消停了许多,此时心头即便是很不畅快,也不敢吭声,只偏过头懒得看。

    原本还为四公主出嫁的日子定在了五公主之后,而耿耿于怀,如今突然觉得挺好。

    早些嫁出去,省得碍眼。

    皇上去了西戎亲征,宫内所有的政务,都落在了太子头上,当日东宫进进出出的臣子众多,唐韵不好过去。

    第二日黄昏时,唐韵才来。

    进了暖阁后,太子伏案正翻着今年春润的名册。

    唐韵上前顿了个礼,“殿下。”

    太子没抬头,却对她伸了手。

    唐韵上前,乖乖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太子轻捏在掌心,将手里主考官呈上来的折子瞧完了后,目光才落了过来。

    柔嫩的指尖,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瞧不出半点痕迹,粉粉嫩嫩的指甲盖儿上图了一团艳红,衬得指节的肤色愈发白皙。

    太子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宠溺地问道,“涂蔻丹了?”

    唐韵娇羞地点头,弯下身去,笑着问道,“好看吗?”

    “嗯。”

    太子看着她脸上久违的笑容,甚是满足。

    自上回闹过一段日子过后,两人的感情比起之前,似乎更为深厚,太子对她也迁就了许多,起码没再动不动地同她生气。

    且唐韵也如她所说的那般,甚听他的话,并没有惹他不开心。

    太子伸手握住了她的腰,将其搂在了腿上坐着,突然问她,“同宁家还有通信?”

    唐韵点头,“嗯,殿下交韵儿写了那封信后,祖父已经回了两回。”

    太子见她眉目间一片明朗,定也是知道了宁家立功的事,一时颇为自豪地问,“高兴吗?”

    “高兴。”唐韵抱住了他,“多谢殿下。”

    她确实也该谢。

    他为她付出颇多,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甚至将自己最得力的暗卫和谋臣,都派去了给她撑腰。

    宁家倒也争气。

    竟然还有能力兵分两路,夺下两座城池。

    等到四月回京,宁家论功封赏,最少也是将军头衔,从此之后,她不再是小可怜,也不会随意被人欺负。

    如此便足够了。

    “宁家大公子,读过书?”

    礼部呈上来的名册上,他瞧见了宁家大公子的名字,宁衍。

    太子有些意外,宁家不过是商户,一直居于扬州,又被前朝余党,追赶了六年,名字竟然能出现在了春闱的名册上。

    且是生徒。

    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才能称之为生徒,如今宁家大公子的名字挂在了扬州学馆的名下。

    一个在外逃命了六年的学子,返回归来名头还能挂在学馆,要么凭的是过硬的本事,要么凭的是银子。

    太子本想问问礼部,但今日她刚好来了,他先问她。

    唐韵点头,轻声道,“外祖父虽是商户,却极为注重学识,宁家的几位表兄,均入过学堂。”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要当真如此,宁家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有本事。

    但该查的他还是得查。

    太子没再问她,也没再处理公务,伸手擒住了唐韵的下颚,轻轻地吻住了她嫣红的唇瓣,唇齿相交,太子适才的疲惫,一扫而光。

    这张嘴儿,似乎怎么也亲不够。

    且最近唐韵突如其来的主动,回回都能要了他的命。

    书案上又是一片狼藉,情谊正浓之时,太子突地一把拉起了唐韵,从身后捏住了她的脸,问道,“月事是何时?”

    唐韵哑着嗓子说了个日子,太子眸色微微一敛,记在了心头。

    翌日礼部过来时,太子便直接点名了要查宁家大公子宁衍。

    去年年底,春闱的名册一到手,礼部尚书便注意到了宁衍的名字,在太子过问之前,早已经查过了,这会子直接禀报道,“确实是扬州学馆的生徒,扬州学馆的先生亲自修书,字里行间对宁家大公子的夸赞,丝毫没有避讳,且还派人送来了宁家大公子早年写过的几篇文章,微臣还留着。”

    当日礼部尚书便将宁家大公子的文章拿给了太子。

    虽是几年前写的,但放在如今,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文章。

    太子瞧完后,眼里的意外之色更为明显,宁家一个商户,竟当真有如此本事。

    若无意外,今年四月,不只是宁家老爷子和三房凯旋回京论赏,宁家大房的大公子也将会在春闱上,博得一番成就。

    无心插柳柳成荫

    忽然之间,这宁家都起来了。

    且将势不可挡。

    礼部尚书走后,太子接着又看了宁家大公子的其他几篇文章,明公公过来伺候茶水,便听他说了一句,“看不出这宁家还有几分本事。”

    明公公眸子一闪,笑着应道,“可不是,宁家三房出武将,在西戎立了大功,大房也不差,竟出了位才子,且奴才听说,从年后到至今,宁家大房每日都在搭棚施米,同样为后起之辈,奴才倒是认为宁家比那苏家更有本事”

    这极为有深意的一句话,瞬间让气氛安静了下来。

    太子:

    太子抬眸,目光深深地看向明公公。

    明公公脸色一变,忙地跪了下来,请罪道,“奴才多嘴,请殿下责罚。”

    能为了唐姑娘将韩大人和范大人派去西戎支持宁家,太子殿下对唐姑娘的感情,已经非同一般。诚然明公公在说那句话时,完全是为了太子在做考虑,此时也免不得紧张。

    太子自来忌讳拉帮结派。

    良久,头顶上才终于传来了一句,“倒也没说错。”

    明公公心头瞬间松了一口气,背心已经一片冰凉。

    五日后。

    前去西域和亲的怀安公主进了宫。

    因明日便是和亲的日子,今日薛家姑娘提前一日进宫来面见皇后娘娘。

    和亲并非小事。

    皇后、云贵妃、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公主都到了场。

    皇后拿出了该有的态度,一见面便让嬷嬷备了一份厚礼给她,关怀地问道,“明日就得出发,可准备好了?”

    薛家姑娘蹲礼谢恩,“皇后娘娘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皇后点头,“此一去,也不知归期,到了西域后好生照顾自己,有何事,及时让人送信回来。”

    薛家姑娘点头,“多谢皇后娘娘。”

    同皇后寒暄完了,薛家姑娘,又才起身同在场之人一一问了安。

    认完亲,皇后便抬起头,往人堆里望了一眼,想找个人领她去逛逛园子。

    虽说有些残忍,可前去和亲的公主,最好能将大周的一草一木都刻在心头,无论将来发生何变故,都应将大周放在头一位。

    今日四公主没来,说自己染了风寒,怕度给了怀安公主,误了和亲大事。

    如今与其年龄相仿的便只有五公主一人。

    皇后看了一眼五公主,召她过来,“御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安阳陪着怀安公主去瞧瞧。”

    在薛家姑娘被封为怀安公主之前,五公主连面都未曾见过一回,如今突然以姐妹相称,五公主有些不太习惯。

    但能以大周公主的名义去和亲,五公主心头还是生了尊敬。

    五公主到底是起身,领了路,“薛姑娘请。”

    “多谢五殿下。”

    薛家姑娘一走,众人都散了,皇后将太子单独留在了凤栖殿。

    开春的一场选秀,闹出了人命,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三位皇子的亲事,一个都没定下来。

    如今已过去了月余,再不给个信儿,放出去的秀女怕是等不起,皇室得给人撂了牌子,参选的秀女们才能重新许亲。

    皇上走之前,私下里已同皇后商议好了。

    二皇妃的人选,定的是上书房殷先生的女儿,殷家大姑娘。

    三皇妃的人选,定的是太医院副使,谢太医家的三姑娘。

    比起盘算各自的利益,皇上首要考虑的是儿女该过的日子,两家结亲,就该互补,又不是选太子妃,哪来的那么多权势牵扯。

    皇上考虑到苏家姑娘刚死,并不着急,“太子妃暂且搁一搁,等朕回来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如此一来,两位皇子的亲事就算有了着落,唯有太子一人吊着。

    今儿皇后将其留了下来,便是想问他,“苏家姑娘人已经没了,太子心头可还有其他人选。”

    适才五公主过来凤栖殿时,也带上了唐韵。

    薛姑娘面见皇后和皇子公子的那阵,唐韵一直留在外屋,帮着苏嬷嬷将刚折来的梅花枝,剪枝插瓶。

    如今见人散了,又帮着苏嬷嬷一道将瓶子送进了皇后的屋内。

    皇后刚问完,太子一抬头,便看到了那道身影。

    海棠色的短袄,拼色间裙,手里捧着个梅花瓷瓶,即便是半垂着眉目,也能瞧出她如花似玉的姿容来。

    皇后问完,良久都不见太子回答,顺其目光刚望过来,便见唐韵弯身将插好的梅花瓶,轻轻地搁在了旁边的木几上。

    皇后微微一愣,再回头,太子已经端起了跟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答道,“近日春闱,事宜众多,儿臣无心顾及私事,日后再禀报给母后。”

    太子说完便搁下了茶盏起身。

    脚步走出去时,同唐韵几乎是一前一后。

    皇后回头,盯着那两道身影,一个挺拔英俊,一个娇柔妩媚,脑子里突地闪出了一道荒谬的念头来。

    不可能。

    这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唐韵适才进去,并没料到太子还在,也没料到,会撞见皇后问太子那番话。

    出来后,脚步便走得极快。

    谁知身后那人比她更快,快到门口了,身后的脚步一瞬挤过了她,墨黑色的肩头,突地偏了过来,声音擦着她耳畔道,“午后孤无事。”

    她可以过来。

    唐韵被他这一动作,唬得身子僵硬,心口突突直跳。

    太子继续往前走了。

    唐韵跟着出了门,脚步刚跨过门槛,苏嬷嬷也紧跟着走了出来,笑着同她道,“今儿真是多亏了唐姑娘,修剪完,梅花枝还真是好看许多。”

    唐韵心头还未平复过来,“嬷嬷不嫌弃就好,横竖我也无事。”

    五公主马上要出嫁,上书房也不用再去,她整日闲得慌,除了陪着五公主说说话,只剩下了捣腾这些花花草草。

    见五公主还未回来,唐韵也没再留,从凤栖殿出去后,一人先去了一趟逢春殿。

    唐韵虽搬去了觅乐殿,可东西还留在了那。

    住的那间屋子,五公主让人一直给她留着,且逢春殿出了那档子事后,一时半会儿,怕是还没人敢再住进来。

    唐韵推开门,径直走到了橱柜前,打开橱柜,从最底层的角落里拿出了一个药包,塞进袖筒后,又才走了出去,径直回到了觅乐殿。

    太子昨夜那话是何意,她知道。

    他已经开始在怀疑。

    这事儿本就瞒不了多久,她也没想再继续瞒着,哪天被他查了出来,便也罢。

    到了觅乐殿,五公主已经回来了,唐韵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将药包放好后,才去看了五公主。

    一进去,便见五公主坐在软榻上,双目放空,神色一片呆滞。

    唐韵走到跟前了,五公主才回过神。

    “殿下想什么呢。”

    “韵姐姐。”五公主的神色立马恢复了过来,拉着唐韵,突地道,“韵姐姐帮我收拾几件衣裳吧,明儿我想去一趟顾家,顾家表妹生辰,我还未送礼呢。”

    唐韵一愣,“殿下要住几日?”

    “就住一日吧。”五公主拉住了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笑着凑近她,“韵姐姐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不待唐韵答,五公主又笑着道,“韵姐姐放心,不过一日,很快就回来。”

    顾家的几个姑娘,唐韵见过,待人都极好,便笑着道,“好,我给殿下收拾。”

    唐韵去橱柜取衣裳,五公主便立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似是要将她此时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韵姐姐。”五公主突地唤了她一声。

    唐韵正勾着身子,替她选着衣裳,并没回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好想唤你一声嫂子。”

    唐韵勾起的胳膊微微一僵。

    “我很庆幸自己曾去过龙鳞寺,庆幸在那里能遇上韵姐姐,韵姐姐可有感觉,人生在世,冥冥之中,很多事情实则早就注定好了,咱们该去哪儿,咱该同哪些人相遇,就像韵姐姐,会进宫,会遇上皇兄,会成为太子妃。”

    也像她,注定了要去西域。

    否则为何她嫁不成蒋家公子,也嫁不成张家二公子。

    似乎无论她走哪儿,都是多余,都是破坏人感情的后来者。

    而她恰好又喜欢西域。

    薛家姑娘今儿跪在她面前,就似是蒋公子的那位表妹一般,态度极为诚恳地同她道,“我知道如今我说这些不应该,但明日一离开,这辈子我恐怕再也无法回到大周,思来想去,走之前我还是想同五殿下说一句,二公子重情重义,将来若有得罪五殿下的地方,还请五殿下多担待,此一去,我无悔,同二公子之前那些约定便皆不作数,我不过是认识二公子在先,但二公子的良人是五殿下,愿五殿下能同二公子百年好合”

    五公主觉得自个儿命里多半同成亲犯了冲。

    每回这节骨眼上,都能出个意外。

    “张家二公子同本宫议亲之时,向父皇母后上报的是,并无私自相授,也并无婚约,听你的意思是张家二公子对你情根深种,却被迫与你分开,会心生郁结,从而会同本宫生出间隙,你来是为了求本宫,倘若他心头还惦记着你,让本宫不要责怪他,是这个意思吗?”

    薛家姑娘脸色一白,磕头在地,“臣女冒犯了殿下。”

    “本宫倒也不用你的祝福,张家二公子既然与你有过情史,便是不洁,自然也配不上本宫,你为何就笃定本宫会去担待一个想着你的男人?也不对,你为何就笃定张家二公子心里一定就有你?”

    除了五公子自己想被欺负,自来还没有人在她身上讨过好。

    这一番话就差明着骂薛姑娘没有羞耻之心,不自量力。

    “既不想去西域和亲,就直接拒绝,别装出一副牺牲自我,成就天下苍生的高贵模样,这世上真正高贵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高贵。”

    薛家姑娘许是从未受过如此犀利之言,脸色苍白,跪在那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民女……”

    “你起来吧,就凭你今日这番言论,你也堪不起大用,即便去了西域,恐怕也缓和不了两国关系,谈何维护和平。”

    五公主话音一落,薛家姑娘便过来拉住了她的裙摆,哀求道,“殿下,是民女不知天高地厚,请殿下饶了二公子,民女愿以死谢罪”

    五公主看了一眼冲着石头而去的薛姑娘,心头只觉自个儿上辈子肯定是毁了不少姻缘,才会遭到这一桩接着一桩的报应。

    “在本宫改变心意之前,赶紧消失吧。”

    薛家姑娘到底是没去撞石头。

    可五公主同张家尚书府的这门亲事,也算是彻底没了。

    一旦退亲,必然又是她的问题。

    她还不如去西域。

    只是有些舍不得唐韵,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同自己说得上话的人,不知道这一别,将来再见之时会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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