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糊涂官糊涂案(下)

    “你,你,你血口喷人”姓刘的宿老气得直打哆嗦,指着地上的老妇,大声向罗本抗辩,“大人,她就是一个疯婆子,儿子跳河死了,想从老夫家讹一笔养老钱,老夫当时虽然家大业大,可支出也得有个由头,绝不敢开这个口子,万一其他刁民纷纷效仿”

    “啪。”参军罗本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将刘姓宿老的话头打断,“够了,本官让你说话了么,你是陪审,不是主审官,还沒轮到你替本官断案。”

    刘姓宿老先前和其他几个陪审接连驳了罗本几十回,都沒有被罗本为难,因此心里就有了些轻慢之意,觉得淮安军不过如此,虽然骁勇了些,但今后治理地方依旧离不了自己这帮人,却沒想到罗本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说翻脸立刻翻脸,震惊之余,立刻意识到官和民之间的巨大鸿沟,赶紧做了个长揖,臊眉搭眼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刘推官,她告得可否属实。”参军罗本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案犯,“你为什么要阻止江都县接这位阿婆的案子,是不是有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冤枉。”刘推官闻听,也立刻跪在了地上,大声地叫起了屈來,“小人不过是一介推官,平素根本沒有实权,哪敢干涉江都县如何断案,小人”

    “你胡说。”众告状的百姓异口同声地驳斥,“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你刘扒皮专门吃案子发财,小案子不给你送钱,就被你办成砍头的大案,真正的江洋大盗落在官府手里,只要你收足了好处,一样能从己监狱里放出來,继续四处杀人放火。”

    “你们这些刁民才胡说。”刘推官把眼睛一瞪,不怒自威,“本官,我当年好歹也是正六品,怎么会管具体问案这等琐事,本官”

    “住口。”参军罗本听他一口一个本官,心情烦躁,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质问,“别绕圈子,说具体的,这位阿婆告状时,你到底朝沒朝县衙递过名帖。”

    “这?”刘推官原本还想抵赖,见罗本脸色不善,犹豫了一下,低声回应,“当初,当初好像,好像的确递过一个帖子,但,但说得不是具体审案之事,小人,小人只是觉得到了年根儿上了,肯定有许多刁民会和雇主起争执,而扬州城的商铺工坊有数千座,年底又是收缴商税的重要关口,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否则,后果将非常难以预料。”

    “你”参军罗本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跳起來,将刘推官一刀劈死,这明显是一件官商勾结,荼毒百姓的案子,刘推官也肯定从中收了贿赂,但是,这厮居然有脸将借口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不这样做,就要天下大乱一般。

    正愤懑间,却又听见另外一名年青的百姓大声哭诉道:“青天大老爷,您可别被姓刘的给糊弄了,他哪是为了扬州城的安宁,他只是为了给自己贪赃枉法找个借口而已,小人当年也是买卖人家,做出的白瓷整个扬州都是头一等,就是因为去年年底不小心卷进了一件冤枉官司,被这姓刘的一次又一次敲诈,最后连整个铺面连同城外的一座瓷窑都归了他,如果为的是让大伙都过个安稳年,他为什么不肯对小人网开一面啊,按道理,小人也是店东,小人每年也定时定点儿向官府缴纳银子。”

    “青天大老爷,他就是在撒谎。”其他几个苦主也纷纷开口,大声控诉刘推官的罪行,“上次粮商老钱家的奴仆在码头上打断我大哥的腿,也是他出面给平的案子,结果我大哥的腿白断了,还要倒赔给老钱家耽误粮食装船的钱。”

    “他看中了小人家的宅子,要出两百贯钱买,小人的父亲不肯,他就找了个惯偷,自己去投案,攀诬家父销赃,我可怜的老父亲,清清白白一辈子,就被这杀材活活给气死了,呜呜,呜呜”

    “他想纳小人的姐姐为妾,却又不肯出彩礼钱,就勾结官府,硬说小人家跟明教有來往”

    众苦主边哭边说,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令人发指。

    刘推官则不停地狡辩,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陪审人当中,也有几个宿老怒容满面,随时准备跳起來反驳,无奈摸不太清楚罗本罗大老爷的路数,唯恐惹对方突然发飙,只好暂且忍耐,等待合适的时机。

    主审官罗本越听越气愤,越听越气愤,右手的五根手指不停地在桌案下开开合合,他今天要审理的是张明鉴等人半个多前在扬州城内所犯下的罪行,与苦主们的控诉无关,然而如果不将刘文才绳之于法的话,又着实让他觉得愧对主审官的位置,想來想去,干脆把心一横,大声喝到,“行了,本官都已经听清楚了,刘文才,你仰仗一身官皮欺压良善,强取豪夺,逼死多条人命,本官今天要不治你一个谋财害命之罪,老天爷都会觉得本官沒长着眼睛,來人,将他给本官拖下去”

    “且慢。”众宿老不敢再耽搁,纷纷站起來,大声抗议,“大人,朱总管说过,今天要我等做陪审。”

    “是啊,罗大人,我们这些陪审还沒通过呢。”

    “罗大人,您不能出尔反尔。”

    虽然声音里明显带着哆嗦,众人却沒有一个落在后面,此案无关公义,而事关今后扬州城内的规矩,他们这些人过去都是有名望的士绅,而告状的人,却不过是一群大字不识的草民,如果给一群草民开了随随便便“攀诬”士绅的头,那今后的事情岂还了得。

    “你们。”听到众陪审七嘴八舌的抗议声,参军罗本脸上的怒气更浓,很显然,这些宿老当中,不少人都跟刘文才有过勾搭,此刻打定了主意要包庇于他,然而,如果让这些宿老们的图谋得了逞,朱总管最近的所有布置就都白做了,非但淮安军要大失民心,冤死死的那些百姓们,如果泉下有灵的话,恐怕也难瞑目。

    猛然间,想起开审前,朱八十一的一些叮嘱,参军罗本咬着牙冷笑,“刚才苦主的哭诉中,牵扯到诸位之间很多人,按照我家朱总管的规矩,所有牵扯到的人,都必须回避,现在,请刘老丈、吴老丈、任老仗、钱老丈、徐老丈退到一边,把陪审的位置,让给与本案无关的人。”

    “啊,哼。”被点到名字的五位宿老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席,见过糊涂官,却沒见过像今天这般糊涂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大宋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蒙古人虽然沒明着宣布会遵从,事实上,官府做什么事情离得开地方头面人物的支持,而今天,姓罗的糊涂官,却为了几个大字不识的土包子,把扬州城的宿老得罪了一小半儿,他到底是给朱总管拉拢人心來了,还是替朱总管跟地方上结仇來了,。

    “请众父老推举五位,与本案无关的宿老顶替他们的位置。”参军罗本也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把事情给搞砸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站起身,朝周围的百姓们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请众父老再推举五个人,凑足了十三位陪审,才好给这姓刘的定罪。”

    人群嗡地一声,潮水般向后退去,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刚才被参军罗本驱逐出陪审席的,除了原來的大盐商,就是珠宝、粮食和大船东,甚至还有牙行的行主,换句后世的话说,这就是昔日扬州城内一群有活力的民间团体,如今虽然家产也被乱兵抢光烧尽了,可每个人身后,都拥有普通百姓难以相比的关系网,真的得罪了他们,大伙将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请众父老再推举五个人上來,凑足了十三位陪审,天色晚了,咱们得抓紧。”见底下百姓迟迟不动,参军罗本继续和颜悦色地催促。

    人潮继续后退,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着头叹气,他们的确想去替苦主讨还公道,但他们却承担不起得罪的宿老们的后果,俗话说得好,官兵是水,而士绅是石头,水势汹汹,可以轻易吞沒石头,可等水退之后,石头却依旧要留在原地,依旧压着周围的草木无法出头,这道理,古今都一样,老百姓不用教就懂。

    “我们兄弟來吧。”正当罗本感到为难之际,朱重八带着汤和、邓愈、吴氏兄弟,分开人群,大步走上,“我们兄弟都不是当地人,既在里边沒有利益纠葛,也不认识当事双方。”

    “行。”参军罗本终于盼到了救星,欣慰地点头。

    “但是朱某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朱重八一边继续朝陪审席上走,一边冲着所有扬州百姓喝道:“你们这群窝囊废,朱总管给了你们报仇的机会,你们居然自己往后缩,你们的卵蛋呢,你们这十几万人中,到底还有沒有带把的,凡事都指望别人,你们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一群杀肉吃的绵羊么,活该被欺负一辈子。”

    众百姓被骂的额头冒汗,面红耳赤,谁也不敢开口反驳,朱重八却依旧不过瘾,转过头,冲着陪审席上和刚刚离开陪审席的宿老继续大骂,“还有你们,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装得这叫好看,什么鸟玩意啊,有本事,有本事扬州被焚的那天,跟乱兵拼命去啊,也不想想陪审的位置是怎么坐上去的,居然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这的这么有种,怎么当初沒使到张明鉴头上去呢,王八蛋,一个个都落魄得天天等着两碗粥吊命了,还沒忘记欺负乡邻,你们读得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懂不懂,一旦把老百姓逼得造了反,就凭你们这群臭鱼烂虾,谁能得到好果子吃,,你们也不是沒经历过事情的人,那大火一烧起來,谁还认你钱多钱少,脸面够不够大,一样是把万贯家财烧个干干净净,一样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谁能保证自己下次还能逃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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