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柱却不是那么想的。

    他道:“做人要讲义气,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去说一声。你放心,万一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绝不会拖累你。”

    沈氏不高兴了,含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同你不是一家人吗?什么叫不拖累我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从小到大,淑芬无数次见过爹娘为这种问题吵架。她爹是个很讲义气的人,虽然二伯接触的江湖人士更多些,可二伯为人很谨慎,反倒是她爹一腔热血,有事绝不肯逃避。

    她娘也不晓得劝了多少回了,回回拦着他,回回都没用。

    可也没见他爹出什么大事,最多偶尔损失些银钱。

    淑芬见得多了,也和她爹一个想法,做人要讲义气,当个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

    陈良柱不同沈氏吵,他想好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多说无益。

    魏国公府出殡的速度非常快,午后人就渐渐散了,到了黄昏基本上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陈良柱说是要去见庄护卫,可他办事也没那么鲁莽,当天一直都没出门,只是沈氏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就连吃饭都没叫他。

    陈良柱不以为意,和自家闺女聊天。

    两人说起魏国公府家的丧事,淑芬好奇道:“爹爹,他们家怎么不在家摆上几日才出殡,就连法事都没做上几日呢?你不是说他们家每年要拿出许多香火钱来。这么快就把事情都办完了也是稀奇。”

    陈良柱道:“我听说老大嫡子死了,也没孝子摔盆。那个老大年岁也不小了,妻室、妾侍都有,却至今未有一儿半女的,也是怪事。按说他又是嫡子,又是老大,早该册封为世子爷继承爵位,可老侯爷一直没为他请封,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兄弟之间还为了这个拼命!”淑芬一个小姑娘更加想不通了,“那他就算杀了他兄弟,也当不上侯爷啊,那还有什么好争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陈良柱和女儿相视一笑,道:“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往后少走那条路就是了。”

    淑芬垂头丧气,“只有那条路能到西大街上去啊,就连去东大街,南城门,都要走过那条路。反过来的路只能往北门出城了,那里冷清的很,没什么好玩的。”

    “你就惦记着玩,开年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是好好想着怎么帮爹爹看账吧。”陈良柱说着温和地探手摸摸她头一侧的发丝,笑着道:“乖,爹爹明儿出去了,给你带好吃的糕饼回来。”

    陈良柱第二日出门后归家果然给淑芬带了许多好吃的,当然也没忘记给沈氏带一些。沈氏其实很好哄,昨儿晚上夫妻俩就已经和好了。他们说定了,给庄家护卫传消息的事,让陈良瑞出面。陈良柱只需把话说给他听就行了。

    陈良柱想想也可以,就这么依了老妻的主意。

    今儿特意去找了陈良瑞,把话带到了。

    过了三日,沈氏帮淑芬交了束脩。王大姨算了算日子,离过年还有月余,就挑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学。日子就算在五日后。

    这期间,淑芬依旧在家里头玩耍。她闲来无事就会想到巷子里头表情冷冷的少年。魏国公府的侯爷姓庄,那他就是庄三爷了。

    淑芬暗自琢磨,庄三爷不就是装三爷吗?

    她想想有点好笑。

    他其实也挺能装,嘴上说着没银子吃饭,结果银子多着呢!又说坚决不拿银子给他,也不肯知会她家里人一声,结果都办了。

    按着他的性子,给出去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不会再要回来了。

    淑芬莫名其妙的就有些惦记他,惦记那个聋哑老汉。

    直到离开那日,她都不知道那个老汉叫什么名,也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大叔。大概因为知道他听不见的缘故,所以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虽说被关了十日,其实她没吃什么苦,反而是吃得好睡得好。现在想想也真没干多少辛苦的活计,自己在家里是懒了些。

    沈氏和周妈妈都出了门。

    她爹和她哥哥更是一早就出去干活了。

    家里头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慢悠悠地在庭院中打了几个圈,抬头看看蓝天白云,明晃晃的日光,想着从家里走到少年住的那个巷子里有点远。如果走路过去,起码得走上大半个时辰,就有些小小的纠结。

    可她一次也没试过租赁马车出去,更加不好找二伯租赁马车。找二伯不就等于全家都知道了吗?那可不行,还是走路去的好,慢慢走也不是不行啊!

    淑芬家是小门小户,沈氏和周妈妈都没有裹足。裹了足就不好做事了,也不方便到处走,只有大家闺秀不做事也不出门也裹足。因此她倒是不担心自己走不动。

    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淑芬掩上了家门出去了。

    一路上慢悠悠的走,半途还买了包麦芽糖吃。

    阳光很好,天气也不算太冷,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巷子口,转个弯再走上几步就到少年住的院子了。她想象少年和聋哑大叔看见她时惊讶的表情,心里觉得很愉快。

    一步,两步,三步。

    她转过巷子,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明亮的红色衣裳,丝绵的袍上镶嵌着银色的丝线,在太阳的映射下若隐若现的反射出光芒。头发梳成了娇俏的元宝髻,脸上的表情瞧着却不太好。

    淑芬走近了,喊了她一声,“周明月,你怎么不进去,又被三爷轰出来了吗?”

    周明月闻声唰的一下转过头来,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冲她啧了一声道:“你来干什么?你忘了我警告过你,不要对他动心思。”

    淑芬一下就僵住,半响呐呐地解释道:“我没有对他动心思啊,我是来看大叔的。”

    “骗鬼呢!”周明月迅速靠近她,一把将她提起来,翻过墙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午后就连虫鸣声也听不见,只要微弱的风声拂过她的耳边。

    “他们都走了。我原以为他肋骨断了,起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他回家可不安全啊,会去哪里呢?!”她话着转过头来瞪着淑芬,“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不许瞒着我!”

    “你傻啊!我要是知道怎么会来这里!”淑芬也有些失望,倒没那么严重。心里想着他有本事离开,说明不用她担心啊,好着呢!

    “是啊,我怎么想不到。”周明月叹了口气,又把她提溜了出去。

    “你住哪?我送你。”周明月带着淑芬走到马车前,伸手拉了她一把,带她上了马车。淑芬想了想告诉她爹爹的铺子,没说自己家住在哪里。

    周明月没在意,主动告诉淑芬自己是英国公府的嫡女,“说起来你肯定不信,哪家侯府的大家闺秀会到处乱跑,但我说的是真的。那天你看见的小娃娃是我弟弟,不过是桂姨娘生的,和我不是同一个娘亲,我娘亲只有我一个孩子。”

    淑芬越听越困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她只能听懂表面的意思,背后还有什么意思,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了。

    周明月和她家世差的太多,性格也不是很合的来,没有深交的必要。

    两人在西大街的铺子前告别。

    淑芬下了马车才开始发愁,她来这里做什么,爹爹问起来该怎么说好呢!?

    果然陈良柱看见她就奇道:“芬芬,你怎么来了?”

    淑芬冲口而出,说出了最直接的想法,“娘和周妈妈出去买菜了,就连豆豆也跟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快闷死了。”

    陈良柱嘿嘿直乐,让她坐在铺子高柜的后头,开心地道:“那你就坐在那里帮爹爹收银子,顺手誊个帐,闲着也是闲着。”

    送上门来做白工,她也服了自个啦!

    这一日铺子里头的生意很忙。

    陈良柱的铺子里除了十几种日常吃的大米、糯米,还有面粉,大豆、红豆、绿豆等好几种豆类。甚至还有腊肉、咸鱼干、豆油、麻油等。

    淑芬收银子,誊帐,忙了一下午手都酸了。

    他们家还不止一间铺子,西大街的另一头还有一间。淑芬的哥哥陈自如在另外一间铺子忙活。到了黄昏时分收档,淑芬才发现自己不会打算盘有多不方便,她费了半天劲也没算清楚,帐和银钱的数合不合得来。终于知晓能把这门手艺学会了也很好。

    第二日她依旧去铺子里头帮忙,有几个熟上门来买盐。陈良柱卖出去的价钱比外头略低些,淑芬听见他低声交代人家不要到处去说他这里有盐。

    当天他们铺子里头有人买了五百斤大米。

    淑芬站在高柜的后头,听说是英国公府里头的采买,银钱付讫没别的,就是要现在就送进府里头去。陈良柱立刻叫店里头的活计去请陈良瑞过来帮忙。

    兄弟俩正忙着,外头慢悠悠踱进来一个人。

    淑芬一看奇了,陈家的大爷陈良德可是五品官儿,平常别说来她爹的铺子里头了,就连她们家都没有去过。

    贵人踏贱地,今儿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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