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宋忍冬贺完生,  第二天,江宣跟着江宗回转虎贲卫。

    转眼十二月初一,  这天午后,  江宣正在安静的屋里练字顺带背蒙学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得往二楼而去。

    初一可是有大朝会,别是又生了什么幺蛾子吧……江宣笔尖顿了下,  迅速收拾了笔墨纸砚,  起身拉开门出去,  结果正好遇到江兴德匆匆下楼。

    “老爷,  怎么了?”

    江兴德脚下不停,  随便挥挥手,  “没你什么事。”

    江宣“哦”一声,“待会我去问大哥。”只要不是什么机密要事,  江宗肯定会告诉他。

    江兴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压低几分声音,“早上朝会上,  大将军自请老退。”

    不等话音落,江兴德人已经疾步出了门,他得赶紧去找宋懋问问怎么回事。

    江宣心里微惊,曹雄主动请求退休?这可真是……出人意料,不枉他把出营巡视时间从初一挪到了初二,初一可真是容易生事。

    江兴德见完宋懋回来后,面无异色,  第二天让江宣按计划出去巡查山道。

    等十二月十五,  江宣风尘仆仆回营,  上京城里的消息前后脚地传过来,  说经过三请三留后,今天早上的朝会上,建安帝亲口准了曹雄卸任。

    江兴德接了消息,又急匆匆往宋懋那去。

    看着江兴德的背影,江宣有点诧异,曹雄居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要退?不由开始寻思,建安帝的心意早就试探了出来,也不知道宋懋做好准备没有……

    此时,东甲营盘,宋懋打发了报信的人,心里也免不了几分惊奇,大演武后,曹雄身体明明好转了点,应该还能撑半年一年的,居然真就不再栈恋权位,真退了!

    不过……退了好啊!

    宋懋垂眸,皇帝不就是觉得虎贲卫里他宋国公府的印记太重,才更属意钟广洋,如此,他要想正位大将军,除了换皇帝这个基本不可能的路子外,那也就只有——多换几任虎贲卫大将军了。

    曹雄接他爹的班,他再接曹雄的班,皇帝觉得太快,碍眼,那就再插一到两任虎贲卫大将军,让虎贲卫里多点声音,让他宋国公府“泯然众人”,把皇帝的目光跟忌惮分走,到时他再接任,就没那么碍眼了。

    确认了曹雄是真的要退,虎贲卫里一时间人心浮动,不少人在思考着、观望着,想看新任大将军到底花落谁家。

    此时,皇宫正中的含元殿内,建安帝坐在御案后,看着面前空白奏折上的两个名字,“宋勉之”、“钟广洋”,下了断语

    “宋勉之会用大势,趁着河北道大旱,京畿不安稳,需要ei稳之时,使劲回了虎贲卫。又靠着实打实的平匪、赈灾之功,让朕不得不给他把‘左’改成了‘右’。”

    “钟广洋则有点工于心计了,权斗内行,细碎的实务也还行,不然不足以做到一省总兵。大局观上差了点。”

    语罢,建安帝抬笔圈了钟广洋的名字,“让人拟旨,擢升钟广洋为虎贲卫大将军。”

    钟广洋儿子全进了虎贲卫,他也不担心,至于宋勉之……虎贲卫里宋国公府的印记还是重了点。

    转天,圣旨送达虎贲卫。

    钟广洋之前出了点纰漏,虽然自觉皇帝应该不会属意宋懋,但心里难免患得患失,直到此时接了明旨,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宋懋早有预料,但对此还是怅然若失,一个人枯坐沉思,要论能力,钟广洋根本不够他打,曹雄有圣宠在身,也就跟他旗鼓相当。

    皇帝忌讳他家一直把着虎贲卫,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们当官为的什么?不就是想福荫家族、父死子继、府里一直宣威赫赫。

    皇帝,跟权贵、世家,本就是在互相夺利,端看谁的手腕高。

    宋懋闭眼,叹气,现在已经建安十年,皇帝的羽翼是彻底丰满了,不再是谁能携大势逼退的,皇帝也不会再给人携大势的机会,该认输的时候得认。

    虎贲卫大将军惯例统管北甲、北乙两大营盘,但钟广洋已经收拢了西营盘,再给他北甲和北乙,要是之后上任的左将军抢不过他,等于四分之三的虎贲卫都将在他掌控之中。

    曹雄都没有这么美的事,何况钟广洋,是以,建安帝口谕,西营盘改名“北乙”,之前的北乙则改名西营盘,静待新主。

    钟广洋擢升,虎贲卫左将军出缺,一时间,虎贲卫、上京城,乃至外地各省总兵府,都沸腾了起来。

    江兴德心也沸腾了,他惦记往上走走不是一天两天了,为此经常去东甲找宋懋商议。

    有虎贲卫右将军当亲家,本身又是开国就传下来的超品侯,江兴德在虎贲卫一众参将里声势最足,俨然有种左将军要是从虎贲卫参将里挑的话,非他莫属的风头无两之态。

    不过江宣却觉得,江兴德有点一叶障目了,就不说能耐、圣心他都平平,只说真给他上去了,以后岂不成了他跟宋懋联合,左、右两将军夹击大将军?怎么看,建安帝都不像会让这种事发生。

    江兴德爱跑官就跑,这些江宣还没资格插手,有宋懋在,钟广洋也管不到东营盘,随便营里如何热闹,江宣按部就班过自己的日子,继续学文习武不辍。

    转眼十二月二十四,朝廷封印。

    一个纷纷扰扰的年关过完,到正月二十一,朝廷开印,各衙门开始办公。

    虎贲卫左将军的人选仍未定,但正月二十五的大朝会上,倒是定下了新任兵部左侍郎,接任的正是曹雄的嫡长子、曹国公世子、淮南道总兵曹应非。

    曹国公府,曹雄得知朝上消息,赋闲后浑身不得劲的感觉好了点,为了圣意,他把儿子能外放的都外放了,虽然利大于弊,但也导致他活着,圣眷在,他死了,府里圣眷就要大打折扣。

    他身体的确还能撑,要搁今年七月之前,他肯定舍不得权势,怕是要累死任上,但那之后,太子的詹事府直接被陛下削没了一半……

    曹雄闭眼,不确定了太子真的不再记恨自家之前,他怎么敢死?

    权势再重,也重不过国公府传承。

    兵部左侍郎跟虎贲卫左将军孰轻孰重,这个还真不好说,反正朝上消息传回虎贲卫后,江兴德很酸。

    结果让他更酸的还在后面,二月初一大朝时,西北道边军一个从三品副将边仲武突然出现在朝堂上,建安帝当朝下旨,调边仲武为虎贲卫左将军,着即刻赴任。

    当天下午,边仲武带着圣旨进虎贲卫,强势接手原北乙、现西营盘,江兴德醋海生波。

    事后,各人打听下,才发现,召曹应非、边仲武进京述职的旨意,跟擢升钟广洋的旨意,都是同一天从京里发出的,也就是说,建安帝那时就基本定了兵部左侍郎跟虎贲卫左将军的人选。

    在边仲武整顿西营盘中,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三月三,上巳佳节到。

    大周习俗,上巳当去水边沐浴祓禊,也就是举行一些祭礼,以拔除不详。

    这天上午,江夏侯府东角门里鱼贯而出十辆马车,江宗、江宏、江宣三个领着护院,护持在左右,一行人马哒哒进了皇城,去了皇宫东边的琼华御苑。

    所谓御苑,就是皇家园林。

    在上巳、重阳等特定日子里,皇家会有部分园林对官员甚至是平民开放。

    对平民开放的暂且不论,对官员开放的时候,除了过节本身,也是一种大型交际活动。

    进了御苑,将马车赶去规定地方后,江宗去第一辆马车前,接了侯夫人、薛氏跟两个儿子下车。

    世子夫人因为有孕,这次没来,江宗再三叮嘱江显昌、江显盛两个务必听话、不能乱跑、别让家里的母亲和未出世的妹妹担心等等。

    江宣在第二辆孺人车架前,正在扶丁姨娘、三妹江幼婉和五弟江宽,闻言有那么点心虚,因为世子夫人对丁姨娘很照拂,他每次回侯府时候就都给刷了点金手指,结果七年没再开怀的世子夫人,前几天突然检出了身孕。

    生产在现代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古代就更是走鬼门关了,江宣并不想换大嫂,这些日子基本有机会就会给世子夫人刷点金手指,希望人别出意外。当然,江宗也没落下,江宗对他也不错。

    丁姨娘下了马车,打量了一番儿子,见江宣一身宝蓝色遍绣暗云纹圆领袍,衬得人面如冠玉,腰上束着藏蓝色窄腰带,掐出腰身的同时,又显得背宽腿长,头顶用玉冠束了个髻,玉色映衬下,人就多了那么一分翩翩贵公子气。

    丁姨娘越看越喜欢,张口就是儿子吹,“我儿长得好,所以不论被姨娘怎么打扮都好看。”

    江宣是姨娘吹,“那是姨娘手艺好。”

    江宣日常大多待在虎贲卫大营里,丁姨娘想儿子了就给他做衣服,这一身从头到脚,除了玉冠,都是丁姨娘亲手做的。

    丁姨娘笑眯了眼,“那也是我儿长开了。”

    那倒是,江宣点头,去年一年他吃得多练得多,个子蹿得也多,每季度做衣服裤腿都比之前的长,并且不等换季就感觉有点短,到现在,他已经长得比江宗还要高点,个头足有六尺九寸多,将满七尺。

    江宣继续吹,“那都是姨娘把儿子生养得好。”

    丁姨娘捂嘴笑。

    后面,江宏扶了苏姨娘、罗氏下来,三人不时偷瞥江宣母子,眼神异常复杂,羡慕、嫉妒、恨、不解、怀疑人生、想不通、不忿、不满等等不一而足。

    大周朝风气还算开放,侯夫人也算不上恶毒、刻薄,这次还带上了一车妾室。

    再后面的六辆马车里,则是丫鬟、婆子、小厮等伺候的人以及带过来的一些用具、吃食等,眼见车停稳,里面人有序下车,提上大盒、小盒,围去了各自主子身边。

    琼华御苑里有个琼华湖,南北几与皇宫等长,东西宽约皇宫宽度的一半,总占地三千多亩。

    湖边建了各种亭台楼阁水榭轩台,这些建筑位置、景观有好有坏,大小不一,官场上,最讲身份、地位,今天来此的,各家基本都按不成文的规矩,去各自该待的地方。

    留下车夫、部分护院,侯夫人、江宗领着人去了湖腰处,一个上下两层、面阔五间的听风水阁。

    此时水阁里已经有了一户人家,正是侯夫人娘家安陆侯府。

    众人见过礼,江宣跟丁姨娘坐去了里面一处临湖的窗边,他有金手指,倒是不怕吹风受凉。

    江幼婉打了招呼,留在侯夫人身边。

    江宽和辛姨娘过来陪坐。

    江宽生母辛氏还算受宠,连带着江宽以前在江夏侯府里处境也比江宣好,他七岁搬去前院时,没去江宣隔壁的空院子,直接挑的江宣前面那排,位置上来说比江宣的院子强。

    加上两人年龄差七岁,族学里不在一个班,前后院而不是比邻而居,日常基本没相处,彼此关系很平平。

    江宣对江宽没意见,但也没兴趣培养什么兄弟情深,淡淡处着就是。

    水阁里看了会景,母子俩又互吹了会,屋里来的人家渐多,不过都是侯府熟人,对江宣、丁姨娘看几眼就过。

    过了会,等外面也跟着热闹起来,江宣搀了丁姨娘,笑着邀请她去外面走走。

    妾室难得有出门的机会,丁姨娘兴致勃勃qi身。

    辛姨娘看着江宣母子俩的背影,心里有点羡慕,什么时候她儿子也能这么贴心会哄她这个生母就好了。

    江宣母子俩出去后,就见外面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间,不少少男少女或施施而行,或成群嬉笑戏闹,甚或互有好感的男女之间互相搭话,当然不管什么情况,少女身后基本都跟着几个丫鬟甚至婆子。

    少男们带着护卫、年龄不大的小厮或书童的也有,但像江宣这么搀着亲妈的,独此一份。

    大周现在勋贵有百多个,其中约摸一半是开国时候封的,剩下都是后来封的,江夏侯府就属于开国功勋,老老牌勋贵了,加上江兴德是实权四品京官,名号不是很响亮,但也不算差,是以侯府待的位置已经很靠近御苑中心。

    再往旁边过去几十米,不到百米的地方,就是那些二三品大员、宗室王爷、实权超品公爵等人家。

    这么点距离,一旦出了待的楼阁,彼此界限真没那么清楚,因此江宣此时出门见到的,不少就是里面顶级权贵人家子女。

    江宣卖相实在是好,还跟丁姨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站一起特别吸睛,特别江宣之前还特意让丁姨娘也穿宝蓝色,最后丁姨娘穿了一身绣艳丽团花纹的宝蓝色襦裙,两人站一起妥妥的母子装,吸睛2。

    经过两次寿宴切磋,江宣现在在一多半勋贵里都混了个眼熟,另一半不认识他的,随便找人问一下就能知道。

    待打听出来江宣只是个江夏侯府的庶子,里面郡主、县主、各家嫡长女等立刻收回了目光。

    想到江宣生母还得了个敕命,这日后头上可就是两重婆婆,嫡次女、二三房嫡长女等也收回了目光,

    再看江宣身边的丁姨娘,就冲这衣服,两人母子感情肯定很好,庶子,两重婆婆,独子,救驾之功拿给生母换敕命,这种妈宝男,不能嫁!剩下大部分理智的人也收回了目光。

    继续看,甚至眼泛秋波的也有,江宣救过驾,御前挂了名,能打、能干、上进的名声也传了点出去,身份再次一等,觉得江宣也可以考虑的,或者纯粹惑于他男色的,总有点。

    此时,湖心岛上,也有个姑娘拿着千里目,也就是望远镜在看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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