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八月二十九,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

    这天下午,宫里收到了虎贲卫递过去的好几封奏折。

    八月初八时候虎贲卫大演武,  这应该是演武大比的结果出来了,建安帝心里想着,抬手翻开现任虎贲卫大将军钟广洋的折子,  开头请安问好的大篇幅啰嗦后,  后面果然写的是这次演武的各项事宜。

    先写的是军勇,细数了本次大演武在领兵作战方面表现不错的三十名将领。

    建安帝细细看完,见大多数名字比较熟,都是往年就出挑的,  另有少数名不见经传,  应是近年才崛起的,对此微点了下头,武将培养方面还行。

    再后面是技勇,钟广洋列了每一项技勇里的前二十名,  并重点夸了各项的前五。

    建安帝在人名里一眼扫到了“江宣”,前后看了下,见人居然是弓矢第十、步战十四、马战十五。

    建安帝扬眉,  之前江兴德在京里吹自己四儿子怎么怎么好,他也有耳闻,  当时人还只是在东营盘崭露头角,  没想到放眼整个虎贲卫,居然也能占一席之地,  才十七岁的小少年,  这份勇武,  相当出挑了!

    回想了下襄城那份名单上,  江宣名字外的圈并没划去,建安帝点头,值得一个圈了。

    看完钟广洋的折子,建安帝又扫了扫宋懋和边仲武的上奏,两人写的跟钟广洋差不多,只是在技勇上跟军勇一样,一直列到了前三十名,其中江宣举石三百一十斤,恰好与人并列第三十名。

    两厢一对比,不免让人觉得钟广洋写折子时有点小心思。

    建安帝对此扫一眼就过,臣子就没有没私心的,这不过小事。

    看完虎贲卫三大将军的上奏,建安帝最后打开了安插在虎贲卫里的皇家内卫递过来的密折。

    密折里细写了大演武的种种,除了写场下的比试,还写了场边各位将军的作为,其中除老生常谈的为各自下场大比的手下站台、扯皮外,今年额外多了一节,是有关于钟广洋一系人马刁难江宣的。

    先是江宣下场比弓矢时候,负责督战的钟广洋长子、虎贲卫中郎将钟华山激江宣跟他们北乙的弓手比一比,笑言谁输了要不自断一臂,要不就下跪磕头认怂。

    结果“莽夫”江宣不但不接招,还“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声直言:

    “今年钟大将军第一次主理大演武,事无巨细想必都将直达天听,钟中郎真是好雅兴、好胆量。可惜在下不如钟中郎出身显赫,没有能在虎贲卫里替自己一手遮天的大靠山,这种私斗犯营规的事,就不奉陪了。”

    之后宋懋那边人马接上,把被点破此举犯禁后不好明着多做纠缠的钟华山堵了回去。

    再是后面步战、马战时候,北乙的人不断对江宣下狠手,江宣一步不退,直接硬刚,硬是临场“爆发”,从本来大概二十左右的名次,冲进了前十五,还废了钟家一个手很黑的旁支。

    见此,钟广洋沉着脸亲身下场,扣了个“无故重伤同袍”的帽子就要拿下江宣。

    江宣“殊无惧色”、“自陈无过”、“据理力争”,宋懋自然也强势下场回护,但钟广洋借大将军有独断专行之权,就是要处罚“犯禁者”。

    眼看要起大冲突,结果边军糙汉出身,跟勋贵出身的钟广洋、宋懋都合不来的边仲武开了口,说“虎贲卫是陛下的虎贲卫,不是钟大将军的虎贲卫”。

    左、右两将军统一战线,加上京里盯着大演武的目光从来不少,以及最重要的,钟广洋其实不占理,最后这一节被揭了过去,江宣安然退场。

    看着前面种种,建安帝皱眉,盯着个无品无级、无足轻重的小辈不放,“钟广洋器有点小了。”

    哪怕他盯江兴德呢,人好歹是参将,结果跑去盯个参将的小儿子,这算什么?

    旁边的王大夏安静低头,二品大员被陛下玉口直断“器小”,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等看完最后边仲武出头的那一截,建安帝展眉,嘴角带了一分笑,“性子还是那么直,认理不认亲。”

    所以之前才跟西北道边军的主将处不来,两个人快成水火,让他不得不把人调走。

    正好曹雄突然老退,虎贲卫里出缺,建安帝嘀咕,“算是给他捡了个大便宜。”

    通观整个密折,江宣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鲁直,勇武,一往无前,还不惧大将军亲自下场欺压,撂了折子,建安帝问王大夏,“江兴德那个四儿子,之前是中了武秀才吧。”

    对在皇帝跟前留名的人,王大夏自然有关注一二,当即回道:“启禀陛下,江夏侯府四少爷确是武秀才,先前其连番文、武试皆是第一,还得了个小三元。”

    建安帝随口“喔”一声,“那看来是要继续参加举试了。难得勋贵里出个走‘武科’路子的。”

    此时,虎贲卫,东丙营盘,江兴德二楼的书房里。

    昨天大演武结束后,江宣因着跟钟广洋手下打得太“惨烈”,不得不休息下养养伤,躺了一晚加今天一上午后,实在躺不下去了,趁着有空跑来找了江兴德,跟他掰扯要参加下个月武科举试的事。

    江兴德和上次一个看法,为防落第后被宗室那边小看,影响到两方结亲,还是不去为上。

    江宣直接搬出郭果真,“郭都尉说我出身侯府,眼界宽广,策、论写得都可以,文试应该差不多。只要过了文试,武试肯定手到擒来。”

    再直切要害,“四月底康王爷上门,到现在八月底了,那边一点消息没有,可见我这表现还是不够看。”

    最后给个建议,“等大演武的事传出去,那边要是还没反应,不如就去拿个武举人,增增光。”

    江宣自忖,之前他名震东营盘,那边都一点表示没有,这次大演武除了面对北乙那些特意找茬的人外,他没动金手指,纯靠实力,只在技勇上拼了个前十几,军勇上毫无建树,对方估计也不太看得上,突然露面增加变数的可能不大。

    万一,要是对方给了反应,那就到时再说,反正举试他是肯定要参加的。

    江兴德沉思后,先招了郭果真,见果如江宣说的那样,意外四儿子肚子里居然还有点墨水之余,又自傲侯府的底蕴深才让老四“开了眼界”,最后同意了江宣的建议。

    之后又过了半个月,虎贲卫大演武的结果在上京城里早就发酵完,但康亲王那头仍然没反应。

    江兴德见此,递了拜帖上门拜访,得了对方对江宣的一顿夸,但准话依然没有,只说让江宣继续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

    是以,江宣的举试之行没再遇到什么阻碍。

    转眼九月十五,这天一早,宵禁刚除,江宣就坐上马车,去了位于上京城内城东南部的贡院。

    花了半个多时辰,走完排队、验考引、搜检、唱保、领号牌等流程后,江宣终于被放进了自己的考房。

    小心、仔细清理了一番考房卫生,江宣放好东西,又枯坐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光大亮,巳初时分(9:00)后,上面开始下发考卷和空白草稿纸。

    大周活字印刷术发达,贡院里就有个小书坊,发下来的考卷都由小书坊统一印刷,上面所有题目俱全,不用像前朝那样,还得专人举着写了试题的号牌在号房之间缓步走过,让各应试者自己手抄题目。

    江宣迅速翻看了一遍考卷,只见里面帖经两页,墨义两页,明算两页,论一题占一页,策一题占一页,统共八页。

    再扫一眼题目,帖经、墨义都是小意思,这些他滚瓜烂熟,算术题难度最高到二元一次方程,也是小意思。

    论的话,题目只有七个字,“兵贵胜不贵久论”【注1】。

    翻译一下,就是让你论述为何行兵打仗贵在速胜,不宜拖延。

    江宣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这题不难,难的是写出彩,好在,上辈子他经历了网络信息大爆炸,眼界、思路还算广。

    当下,江宣心里就有了点计较。

    文试连考三天,第一天上午进场,第四天上午收卷出场,时间很充足,江宣没强求自己非得从头、从简单题做起,既然有想法了,那就直接写论述题,直接抬手抽了张白纸,开始下笔梳理脑海里刚才浮现出的大批论点。

    先从打仗耗费的海量人力、物力、财力方面论述一下,各举一个郭果真曾经说过的与此贴合的战役当论据。

    再从军队士气、国内民心、国力糜耗方面论述,举战役当论据。

    最后,从其他国家可能偷塔……呸,可能趁机偷国方面论述,举战役为例。

    如此,得出最终结论,“是故,兵贵胜,不贵久。”

    写完后,又整理了一遍论点、论据,稍加删改后,江宣开始组织语言写正文。

    等日近正午,初稿写完,也到了吃饭的点。

    收好试卷、草稿、笔墨,江宣拉铃要了碗温水,就着温水吃了带进来的三大张薄到透光的白面薄饼。

    果完腹,脑子也休息了会,江宣才抽出刚才的初稿检查。

    做了点修改后,把这第二稿压到所有草稿纸最下面,江宣扫了眼最后的策。

    策也就是问答题,这里问的是某某场景下,某仗应该怎么打。

    江宣直接从《武经七书》里挑点理论知识,再从各战役里挑点类似的当例子,最后加点自己的骚操作,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

    一天内大体写完策、论,第二天江宣先花大半天时间,认真答了帖经、墨义、明算所有题目后,才回头继续检查策、论。

    隔了一天再看,果然发现了点之前忽略的小瑕疵,当下江宣又做了番精修。

    第三天,江宣花半天时间检查完所有答案,确定没有疏漏后,中午吃完带来的最后一张白面薄饼,下午仔细将答案誊抄到了试卷上,并前后检查了五遍。

    这天傍晚,考试居然不动手做吃食·非模范穿越者考生·江宣,在号房中第一次生火,熬了满满一小锅白米粥,并喝了一半。

    第四天早上,江宣热了昨晚剩的白米粥喝了,最后检查两遍,确定卷面上绝对没有错漏后,拉铃交了卷。

    交卷后,江宣被领去旁边小厅稍待。

    跟江宣前后脚的,陆续开始有其他考生过来。

    武科考生身板都不错,虽然经过三天摧残,进来的基本没有太萎靡的,大多只是不太精神。

    等了约莫两刻钟后,江宣这些第一批交卷的人终于被放出了贡院。

    添财、进宝早守在了贡院门口,迅速接江宣上马车,回了侯府。

    贡院里的号房逼仄狭小,晚上只能蜷着睡在硬木板上,江宣适应力再好也不可能睡好,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什么都没管,直接倒头就睡。

    一觉从半上午睡到下午申初(15:00),江宣才睡饱。

    叫添财几个提了热水,洗头洗澡狠搓了一遍,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后,江宣去后面看丁姨娘。

    江宣醒后,院里丫鬟就去给丁姨娘报了信,等他过去,丰盛并热气腾腾的饭菜刚好摆上桌。

    吃饱喝足,捧上杯茶,江宣才觉得自己终于从精神到身体都彻底清醒了过来。

    丁姨娘心疼,“都说号房里面不是一般人能待的,我儿受苦了。”

    “也还好。”江宣给丁姨娘说了说号房里的大体情况,他身板好,带的面饼也多,倒的确没怎么吃苦。

    丁姨娘听完,觉得好像是不算太苦,小苦头有,大苦头真谈不上,顿时就不太心疼了。

    母子俩絮叨了会考试,丁姨娘开始说府里的家常事。

    一是九月初时候,世子夫人生了个女儿,“大姐儿生下来就白净好看,头发乌亮乌亮的。小手抓着人手指时候别提多有劲了,看着就是个康健好养活的……”

    作为侯府孙辈里第一个女孩,从祖父母到父母、叔婶,再到两个兄长,就没有不喜欢大姐儿的,“……显昌一直念叨着想要个妹妹,可算是如愿了,现在他每天都要过去看一眼妹妹才行,不然听说吃饭都不香……”

    再就是江宁妻子、江宏妻子先后有了身孕。

    “两个都是前年成的婚,一个年中一个年尾,现在可算是都开怀了,府里的碎嘴子们背地里总算是少了点念叨……”

    “老三他媳妇罗氏,现在走路下巴都是抬起来的……”

    江宣认真听,听到关心的地方还附和或追问一两句。

    儿子不嫌自己说的家常琐事细碎烦人,不但听得用心,还给递话,丁姨娘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眼看着快要到去鹤芝堂昏定的点,丁姨娘停了话头,拉着江宣去里面神龛下上香祈愿。

    丁姨娘的三个神龛里,左右佛、道两龛早就没落了,只初一、十五才有炷清香,独中间神龛日日香火不断。

    江宣打眼一看,中间神龛里之前是福禄寿财四星拱卫武曲,这次只见武曲星君侧后方又多了个文昌星君。

    很好,很丁姨娘。

    丁姨娘点了两炷香,塞了一炷给江宣,自己拿着一炷虔诚上给文昌星君,“求星君保佑我儿这次文试旗开得胜,一次就过,不用再吃回头苦。”

    江宣跟着插了香,宽慰丁姨娘,“姨娘放心,应该差不多。”

    大周绝大多数武人的文学素养都很有限,文试时不看文辞优不优美——因为实在是没得看,只看策、论对答中的策略、见解高下,而这正是他的长处。

    再说,他又不准备争文试第一,只要考到前三百之内,过了文试,拿到武试资格就行,武试他肯定能夺个前几名,到时怎么也得给个武举人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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