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坐在地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上半身靠着身后的树干,怀中抱着一把长刀,半边身子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明明是黑色的眼眸,却好像狼的眼睛一样,仿佛发着幽光,紧紧盯着猎物不眨眼,谁也别想妄图逃脱。

    屠溪溪呼吸一滞,想起自己一开始坐起身时没有往身后看,这才将他遗漏了过去。

    原先他在她身后,现在他可是在她的右边,刚刚她转过身来时居然没发现他,这会儿才发现真是要命。

    他肯定看见她的动作了,会不会知道了她要逃跑?

    屠溪溪心里一紧,不敢贸然开口,也不敢再把头扭回去,与他对视着。

    忽然,男人动了,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什么,直接扔向了屠溪溪。

    屠溪溪还以为他要攻击自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东西落在她腿上时,发出了一声闷响。

    她惊立片刻,睁开眼睛,扭过头来低头看见腿上落着一个油纸包。

    她又扭过头来看男人,他却已经闭上眼睛了。

    屠溪溪确定了东西是给自己的,便回过头来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烧饼,拿出来,指尖还能感受到暖意。

    她张口啃了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冷硬,嚼起来更香,还带着丝丝甜味。

    屠溪溪吃着烧饼,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一样,想起爹和娘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由得悲从心来,眼眸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吸吸鼻子,把泪憋了回去。

    一个烧饼啃完,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跑了回来,她悄悄扭头看那男人,他闭着眼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她不敢放松,紧紧盯着他,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转醒的迹象。

    她慢慢站起身,往后退去。

    退了几步,也不见男人醒来,便又退了几步,慢慢地,她试探着,退出了十几步远。

    眼看着离山匪们越来越远,屠溪溪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她定定神,见差不多了,慢慢转过身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密林,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段,就能脱离山匪们的视野了,到时候她就快点跑,实在不行找个地方藏起来。

    山匪们今天刚洗劫了赵家,也怕被人发现,着急赶路,就算被他们发现她跑了,估计他们也不会花时间来追。

    她虽然长得好,却不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让山匪追着她不放。

    屠溪溪捏紧拳头,抬起了脚。

    她刚踏出一步,便听得冷冷一声,“去哪?”

    屠溪溪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动,而身后之人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就飘到了她面前。

    男人站起来比她高一头,垂眸看她,虽看不见他黑布后面的面容,却能看见他眼中杀意涌现。

    又听得他重复一句,“去哪?”

    屠溪溪抬头看他,神经紧绷,张口,声音发着颤,“去……去尿尿。”

    “呵!”男人嗤笑一声,“撒尿需要跑这么远?刚刚吃了我的烧饼,现在就想跑?”

    “没……没想跑。”屠溪溪快忍不住哭出来了,他想杀她,她看出来了。

    难道今日就真的要命丧于此?

    她有些哽咽,“我是女人,不能在你们面前……尿尿,不然清白就没有了。”

    “呵!”男人又一声嗤笑,眼眸里尽是玩味之色,“进了山匪窝还想要清白?”

    屠溪溪面色刷地有些苍白,她的手紧紧捏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既然要杀她就杀吧,不必再让她做临死前的挣扎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男人看着她,低垂下眸子,黑色的衣角掠过她往她身后走去,带着凉意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快尿!”

    再一次死里逃生,屠溪溪精神放松下来,整个人有些崩溃,哭都哭不出来。

    她机械地拨开裙子,褪下中裤,蹲在了杂草掩映的地上。

    不一会儿便站起了身,回过身来,看见那男人仍然靠在树上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休息,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屠溪溪苦笑一声,她太高看自己了,那男人警觉性极高,在他面前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他估计一早就发现了,只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把戏。

    怪不得不绑着她呢,根本没必要。

    她一步一步往回走,走到自己原先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男人,然后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天刚蒙蒙亮,屠溪溪就被叫了起来,火堆已经熄灭,还有一些残灰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秋天的早上带着凉意,屠溪溪搓了搓胳膊,又跺了跺脚。

    男人牵马过来,一跃而上,手伸向屠溪溪。

    屠溪溪猛地后退,男人手扑了个空,双眸不带感情地看着她。

    屠溪溪皱了皱眉,看向男人,有些委屈道:“我不想趴着了,太难受了。”

    突然,男人好像笑了,声音都带着玩味,“不想趴着,那,想坐我怀里?”

    屠溪溪经历过了之前的胆战心惊,对于男人这种调戏式的语言已经不放在心上。

    坐着总比趴着强。

    她好似认真地询问:“可以吗?”

    似是没料到她这样说,男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再次伸手,一把把屠溪溪捞起来,片刻后,屠溪溪稳稳当当地骑在了马上。

    男人在她身后,双手扯着缰绳,好像怀抱着她一样。

    屠溪溪面色不改,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抓住马鞍。

    她莹白的脖颈好像发着光一样,诱惑着人,想要咬上一口。

    男人往前面靠了靠,在她耳边轻道:“别紧张。”一种玩味的语气。

    屠溪溪心里打鼓,只觉耳边痒痒的,一抹绯红无声无息爬上耳垂。

    男人见状轻笑,夹了马肚子,一甩马鞭,纵马狂奔。

    骑着马并不比趴在马背上舒服多少,且还是在这男人纵马狂奔之下。

    屠溪溪上上下下一颠一颠地,似乎随时都要飞出去一样。

    虽有些惊险刺激,但好在不会想吐了,这也算是唯一的优势。

    慢慢地,速度慢了下来,屠溪溪不再颠来颠去,感觉回归,双腿内侧痛感传来,必是被马鞍磨红了。

    她忍着痛意,目光直视前方。

    然而这样的坐姿两人少不得要触碰到,坐了一会儿后,屠溪溪只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戳着她,令人好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向后伸手一拨,听到男人闷哼一声,似乎带着些痛苦。

    “别乱动!”男人的声音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屠溪溪不明所以,只觉男人阴晴不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但她也不敢再有所动作,直直坐好,一双眼睛却在四处张望。

    她得记住这路上都有什么,万一逃了出来,也好找到回家的路。

    事情却总是不如她所愿,快到一个岔路口时,身后的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

    男人还警告她,“别摘!否则这双眼睛就别要了。”

    阴恻恻的声音,如同冷风来袭,屠溪溪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鸟叫的声音越来越多,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不少,更觉湿冷。

    再往前,马儿走得速度越来越慢,像是在爬坡。

    屠溪溪眼被蒙着,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马蹄走在枯叶上的咯吱声,穿过杂草时与之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小溪流水的综综声以及马蹄踏过溪流惊起的哗啦啦的水花声,似乎变着法的往她耳朵里涌来。

    又有几个山匪切切查查的交谈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可屠溪溪也感觉到他们现在肯定就是在山匪藏身的山上。

    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到他们的老窝。

    屠溪溪不怕去他们的老窝,就怕不好逃出来。

    不过只要不死,总能逃出去的。

    又过了不知多久,眼睛上的黑布就被人解了下来。

    屠溪溪眯缝着眼睛慢慢适应光亮。

    等她看清,他们已经到了山匪的老窝。

    “清风寨。”看着眼前高大的寨门,屠溪溪下意识低声念出。

    身后的男人很是警觉,立即问道:“你识字?”

    屠溪溪承认,“学过一些。”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立即翻身下马,将屠溪溪拽下来丢在了地上。

    屠溪溪跌在地上,摔得不轻,疼得她呲牙咧嘴,一边揉着一边心里骂道杀千刀的。

    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跟在牵着马的男人身后,眼睛恨不得将男人的后背盯出两个窟窿。

    还未进寨门,便有值守的小喽啰看见他们,大呼“寨主回来了,快开寨门!”

    一时间整个山寨都热腾起来,寨门大开,迎接黑衣男人回归。

    男人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把缰绳扔给身边的一个小喽啰,而后挥了挥手,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他招招手,一个头戴四方巾,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人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那人走到跟前,恭敬地称呼一声,“寨主。”

    “胡算盘,昨日劫掠赵家的金银珠宝你做好须入库的账目,其余的就给兄弟们分了买酒喝。”男人如是道。

    这是常规操作。

    “寨主放心,先前已经回来的兄弟们早就把那些财物入库了,我会尽快做好记录的。”

    胡算盘应下,正待离开,看到了男人身后的屠溪溪。

    他捻了捻小胡子,问道:“寨主,这是?”

    他这么一问,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屠溪溪身上。

    她太打眼了,本就容貌不俗,还穿着一身孝服,愈发衬得肤色白皙,眉间一点赤红惹人注目,一双杏仁眸子本应将她衬得柔软,然而眸中不是楚楚可怜,反倒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场,虽有些狼狈,偏生在这样的山匪窝里还能面不改色,反倒引人注目。

    男人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身看向屠溪溪,又转了回去,冷声道:“不必管。”

    说罢也不再理胡算盘,转身往寨子里走去。

    屠溪溪见状赶紧跟上男人,她刚刚可是看到了这山匪窝里其他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还真就应了男人之前的话,进了山匪窝就别想要清白。

    细想来,男人虽然口头上说话不好听,却还不曾用那样的目光看过她,只要他不杀她,还是跟着他安全一些。

    他们一走,后面的人就炸开了锅,拉着和男人一同回来的几个人问东问西。

    这清风寨上的人谁不知道寨主是女人勿近,原先老寨主还在的时候就想给寨主娶个媳妇儿,寨主非不要,可媳妇儿不要就算了,就连女人都不玩,也不怪乎当时有人私下里传寨主不能人道。

    可如今看来,哪里是寨主不能人道啊,分明是没看上那些庸脂俗粉,刚刚那女子才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后面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屠溪溪跟着男人往寨中走去,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到小半天,整个清风寨都传遍了寨主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没准就是压寨夫人。

    对此,屠溪溪只想大笑,有见过做烧火丫头的夫人吗?

    她跟着男人走,还以为要去什么地方,没想到男人直接把她带去了灶房,让她在灶房烧火,然后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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