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郎如今是春风得意。
自了秀才之后, 感觉在三房说话底气都足了。
族学里只放了一天假，给子弟们用来察看成绩、名次。第日，三夫人的妈妈去向老夫人禀报要给十郎分院子的时候, 十郎已经和兄弟们回学里去了。
族学并不在金陵城里，而是在城凌氏族人聚居之地。
才回到学里的当天, 正与族子弟兴高采烈地谈此次院试的经验, 忽见的小厮探头探脑地给使眼『色』。十郎一怔, 借衣脱来, 问小厮：“怎了？”
小厮道：“那边的大公子和夫人过来了。”
所谓“那边”，指的是生了十郎的那一家。
十郎顿了顿, 道：“在哪，带我过去。”
小厮道：“在后头。”
遂领着悄悄离开学里, 绕到族学后巷去。这里人少, 却有一个『妇』人和一个青，正是十郎亲生的娘亲和大哥。
见到, 『妇』人眼睛亮了，唤道：“阿玉！”
小厮忙道：“夫人，可不能『乱』叫。”
十郎过继之前, 叫作凌明玉。父亲已经去世, 跟着母亲、哥哥和弟弟妹妹过日子。那时候哥哥也没有能力撑门立户。一家子过得甚辛苦。
金陵尚书府三房要过继个嗣子的消息在族里传开之后, 的亲娘一咬牙, 想着过继一个, 也还有两个子, 将和弟弟一并送过去供挑选。
三夫人一眼看了凌明玉，过继之后，给改名为凌延，是如今的十郎。
『妇』人眼圈一红, 低声道：“这里也没人……”
的长子凌明辉也劝：“娘，真让人听见，对阿玉不好。”
『妇』人忙抹眼睛认错：“我晓得了，晓得了，下次一定不叫了。”
这副作派，令十郎这两天飞扬的心情沉下去不少。
“家里有什么事吗？”问。
或，是想要钱？
被家里送去过继，过继的一方是族里最强势的一支，金陵尚书府，给的过继礼金自然不菲。
家里用这笔钱盖了新房子，新置了田地。后来大哥娶妻子，用的也都是这钱。家里的日子比从前好多了。
但当然没法和凌延在金陵凌府里过的日子比。
凌延和凌府其子弟一到族学上学，亲生的家人想来偷偷看十分利。一开始的确是担心过得不好，怕吃住不习惯。哪知道等亲见到，以前穿着打补丁旧衣的次子，如今浑上下锦衣华裳，吃穿用度都不是们能想的。
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知道有多少月钱，微妙了。
但那时候小，银钱的事都是边的大丫鬟持着。大丫鬟直接向三夫人边的妈妈直线汇报。
凌延纪小，大钱拿不来，但凌府公子指缝里的小钱在清贫同族眼也不是小钱了。
那时候时不时拿些散钱接济家里。后来纪渐渐大了，长的丫鬟发嫁，新上来的丫鬟不能再管制住，凌延在银钱上自由了许多。
但也是因为自由了许多，开始有了许多花销，当然也能给亲生的家里多的接济。
但这时候，矛盾显现来了。
的一些花销，在亲生家庭眼里看来，根本是奢靡浪费。
“买那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够家里吃一个月的肉了！”
“有那个钱不如拿来给你侄子做件新袄，胜过被你造败没了。”
这种话谁爱听？最开始凌延还有点羞愧，时间长了自然不满了。
因为所谓的“那些”东西于凌府公子都是十分日常随意的，并非多么昂贵奢靡。
纪越长，不满越强烈。最后终于明白，亲生的家里是恨不得节衣缩食地贴补们才是。
想明白了，凌延开始本能地疏远们。
其实按着礼法来说，既已经过继了，原不该再跟亲生之家来往过密了。如今，凌府三夫人才是的母亲，亲生之家只是同族的远亲而已。
凌延想明白了自己以前的错处，愧疚之心顿时去了好几分。
只是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到底也不能和亲生之家彻底割裂开。只能一时松一时紧地接济接济们，但不管怎么，凌延是不能任们对予取予求的。
给们多少，由说了算，不是们想要多少能拿到多少的。
凌延在凌府里、在三夫人跟前常唯唯诺诺，在亲生家人跟前，却很喜欢这份掌控感。
只却想错了，这次亲娘和亲大哥竟不是来要钱的。
“昨日十叔公去城里看榜回来，说你了，娘高兴得都哭了。”凌延的亲大哥凌明辉道，话语间，无限感慨。
也是族学里上过学的。只是资质普通，读不希望来，终还是放弃了。如今过继去的弟反倒息了，怎能不令人感慨。
听说这话，凌延的脸上『露』些笑容。毕竟过继好几了，直到昨日才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人生得意事，当然爱听。
才『露』笑容，的亲娘杨氏问：“阿玉，你如今都是秀才了，那边可有提过你的亲事？“
凌延有些意，但留了个心眼，含糊道：“不清楚。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怎能自己过问。”
杨氏和凌明辉互相使个眼『色』。
凌明辉『摸』几文钱塞给凌延的小厮：“你去那边玩去。”
打发了小厮，杨氏才叹一气，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到底没那么关心。你如今都十六了，也没人想想你的终大事。”
凌延眉头微蹙：“也不能这说……”
“阿玉，”凌明辉道，“其实我和娘最担心的，还是那边糊弄你，尽可着们的心，随给你找个女子，只叫你生孩子传香火，却不管你屋里人贴不贴心，日子过得舒不舒畅。”
杨氏点头：“正是。”
凌明辉继续说道：“你没成过亲，不明白的。夫妻齐心日子才过得好。夫妻若是同床异梦，这日子简直了，每天都是道不尽的烦恼琐碎，只恨不得家都不想回。”
凌延想着自己的婚事已经想了许久了，闻言诧异，问：“这话怎么说？”
凌明辉给杨氏递了个眼『色』，杨氏放柔声音，问：“你还记不记得你表姐？”
凌延一愣：“哪个表姐？”
“自然是你茹表姐，你们小时候玩得最好了。怎地忘了。”杨氏嗔道。
凌延无语。那都是多少前的事了？而且茹表姐姓杨，乃是杨氏娘家的侄女，们实际上见的次数也不多。
为数不多的那些见面，也大多是杨氏带着们回娘家打秋风去了，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凌延问：“茹表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嫁人了？”
杨氏啐：“呸！童言无忌！”
嗔道：“只比你大两个月，说是表姐其实是同岁的。还没订亲呢，你别胡说。”
凌延内心里只冷笑，道：“那纪也不小了，早点嫁人吧，要不然不好嫁了。”
清贫之家，娘家养不起，女常常嫁得早。譬如童养媳，往往是至贫之家才不得不小小纪的女孩子送到别人家，从小做牛做马。
越是富贵之家，越是喜欢多留女两，多在娘家享两福。
杨氏一噎，嗔道：“你好好说话。”
凌延不说话了。
凌明辉胳膊肘拐了拐杨氏，示意赶紧说点。
杨氏会意，终于切入主题，道：“这些日子我看来看去，谁家的女都不如你茹表姐，孝顺恭谨，若是做人媳『妇』，定是敬丈夫、孝顺公婆的好媳『妇』。还生得好看。你说，这的姑娘谁不想讨了做媳『妇』去。还是你舅家表姐，若是亲上做亲，定跟你一条心，夫妻合力对付那边，不怕吃亏。”
凌延简直无力吐槽。
对付“那边”？为什么要对付凌府？如今的锦衣玉食哪一不是凌府给的？吃什么亏？脑子有多大的病才想要对付凌府？
都已经过继了这么多了，也早长大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生了的『妇』人总想拿哄小孩那一套来哄？
娶茹表姐，谁受益最大？凌延很明白，为金陵尚书府的公子，娶杨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谁受益都不是受益。
跟杨家绑定，受益最深的大概是眼前这两个人了。
们算计得可真好。
最好笑的是，们说茹表姐生得好看。
舅舅和母亲倒是生得还整齐，凌延的好相貌，主要还是来自凌家的血脉。要不然为什么三夫人一眼看，是因为没有生得像母亲，而是生得像凌家人，与凌三爷实在有几分相像。
至于表姐……舅母颜『色』平平，茹表姐现在不知道落得如何了，但凌延还能记得起来的几个长的杨家表姐，都生得像舅母。
“好看”两个字实在好笑。
们知道什么才是好看吗？
要说好看……林嘉那的才叫作好看。其什么庸脂俗粉，也敢跑到面前说好看。
在凌昭的眼里，凌延实在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因为凌昭在京城里日常接触的都是人间菁英、士林华选。一对比，高低立现。
但对读过书、了秀才的凌延来说，看这位不识字的亲娘和只读过几书不算睁眼瞎的大哥，和凌昭看是一一的。
都是自上而下的俯视，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此时此刻十郎看得明白，和的亲生之家，早该做一个彻底的切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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