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荑将花月客抱进玉楼,玉楼便关了门,玉奴处理着事务,不见那二人。
此刻,天上已寥寥飞了几丝灰色的寒云,北风还是有些顽固的迹象……
“哥哥?我想知道……”
“待会儿再说……”牧公子注视着床上不断咯血的花月客好不容易才胸口平缓,期待着她能赶紧醒来。
这会儿,哪里有功夫理楚归荑?
还好,没有一柱香的功夫,花月客缓缓睁开了眼睛……
“花月!”牧公子低着嗓子,压抑住内心的一丝窃喜,将花月客搂在怀里,替她盖好被子,给足了安全感。
“还淳~”花月客朝着楚归荑叫道,楚归荑不敢有片刻迟疑,来到床边,双手握住花月客的手。
“嫂嫂~”
花月客无力地笑着,像极了月下美人,“还淳别多问,还淳能帮忙照顾非汶吗?”
楚归荑有些迟疑,曲非汶毕竟是跟她没什么关系的,那,这花月客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凌澜!说话!”
牧公子看着花月客面露难堪,顿时对自己妹妹又吼又推。
“嫂嫂放心~”楚归荑拍了拍花月客的手,示意她安心。
“希望他杏榜有名,得中进士,复兴凌江曲氏,长路漫漫,还淳多让着他点儿~”
楚归荑极有分寸,想来这曲非汶自己能照顾,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多与花月客攀谈了几句,花月客几度欲言又止……
或许,她经年以来奔忙得过于疲惫,又多添晦涩,将那段时光嚼碎咽下腹中,那段时光的种种事,却令她难以启齿。
最后,花月客祝楚归荑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后,让楚归荑出了房门。
楼梯哪儿,碰到玉奴,玉奴又拉住了她——
塞了一个锦囊,道:“楚家姑姑,这里面有关我家小姐,你……如若……”
没说完一句话,玉奴早已泣不成声。
楚归荑默默安抚,道:“是要我选个合适的时机打开吧~?”
玉奴泣不成声,只顾着点头。
“你……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楚归荑道。
玉奴咬住嘴唇,睫毛发抖,欲言又止……
“玉奴,先是叫青玉奴……”
“青玉奴?”楚归荑对这名字很是耳熟,立马就在脑海中搜索起来,“老家主常常念叨你,凌江曲氏的丫头?”
当年,老家主救回凌江曲氏遗孤后,青玉奴却被福乐郡主扣下,这人,老家主时常念叨。
“是~玉奴在秣陵被困在南望山,曾在两位少爷加冠时想与姑姑亲近,可……”
亲近?楚归荑想着怕是要求救吧,又问道:“那我想知道只有关你的事,好不好?”
玉奴点头,只告诉了楚归荑有关她自己的事儿——
“老家主救回了曲氏遗孤,福乐郡主扣下我做把柄,玉奴几次三番险些丧命,四殿下救我出火海……我被……”
见她言及此处,未敢出口,楚归荑道:
“其中为何福乐郡主扣下你,你为何是把柄,你为何几次三番险些丧命,为何你不愿言语,皆是有关花月客的?”
“是。楚家姑姑……曲非烟,不可深交!”玉奴眼中全是被泪水囚禁的怒火,痛苦从来都是一击命中的,没有人能够毫不妥协的活得轻松。
玉奴也曾以为逃出了火海,她也向往过外面的春日,却不曾想到自己率先受不了这样料峭的春寒。
楚归荑点头,“我明白。”
“楚家姑姑!我家小姐……”玉奴又一次叫住楚归荑,眼底光芒不似寻常,像是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用疼痛刻入瞳孔的恨意……
有些人呐,就算用尽了全力,也只能过着平凡的一生,玉奴如是。
“小姐?”楚归荑细想着这般称谓,难道说凌江曲氏的小姐不是现在的曲非烟?
她想得明白又想不明白,最后否认了自己的一切合理正确的想法,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小宅子……
一路上思忖着手中复杂的线索……她与曲非烟自小的情分让她忘却了花月客与玉奴的苦难。
曲非烟就是曲非烟,花月客就是花月客。
这点,她认定了!
而这一时间,未满一个时辰,坊间流言四起——
有关于梅花剑现世的;有关于曲氏遗孤的;就那云章云衣两位老王爷的不堪事都因这楚归荑和曲非汶斗殴被重新翻了出来……
陶培之还在贡院组织着阅卷,足足已有数日没听过外面的风声了。
大小官员传阅试卷,掐高去低取平均值,忙活了十一天,终于等到拆卷核算、排名杏榜这一遭了。
“太傅啊~这届举子倒是真不错啊,王上说殿试提前,就在三日后,也不知这批贡士能不能见天威而自若~”
“虽是派了陶太傅来,但说不定王上殿试时迫于压力,还不是让这几个人……害!”
陶培之接过卷轴,缓缓展开,“寒门子弟面见天威,想来王上能容忍些许失态~”
在场的白胡子们都捋捋了自己的苍老,点头称赞起这一批举子。
“还淳~”一旁算成绩的官吏开始没多久,便道:“太傅!今年杏榜会元出来了!”
他声色激动,捧着这极高的分数。
“嗯?你们这才开始多久?”
言语之间,陶培之已经走进,顿时仰天长笑,“哈哈哈~!好啊,还淳,楚还淳啊~!”
“楚还淳?”一个白胡子老头问道。
“是秣陵的人!”
陶培之欣喜地点头,对着那正核算成绩的官吏,接着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一时间,只剩几人在房里。
陶培之请来阅卷的,都是文官清流,当年大都受过萧巫祝与叶(葉)尚书的恩,简单交代了后,派人将楚绪的举子凭证取来,为楚归荑做了一张。
是不合规的,但的的确确是真的。
“这姑娘,写的《神州录》……”
“学士大人喏~,……”
“是男是女没什么的,武德七十二年,叶(葉)尚书当年为官,先皇都没降罪,现在的王上又怎会责怪?”
“是啊,女子亦可科举,算不上欺君,形势所迫,王上仁德,断然不会为难……”
陶培之最后说道:“一切只看王上如何对帝师了~”
……
……
月亮打斜了,皎皎的月光毫不吝啬,似乎想把世间万物都净化……
两排不夜的楼台的两行灯火,都在嘲弄着有关花月客的一切。
那些善于说话的人,口中不停说着各样在行的言语,谈到各样撒野粗糙的故事……火光把这些饶舌的或沉默的人影拉得长短不一……
楚归荑回到小宅子,庭院里早已经架起了一口锅,敔笙和笙二人正在择着菜,为这火锅准备着食材……
“什么日子啊?和笙啊,我的小茶啊~都舍得回来了?”
和笙放下手中的事务,扔给楚归荑一包蜜饯,“回来看你春风得意马蹄疾~”
“不敢不敢,小生原是狼狈出逃、入仕求救的~”
和笙不信楚归荑这番说辞,“他南望山敢吗?人在青丛山里,能不能进去都是个问题,败局已定,只待时机罢了~”
“这万一我要是去地下修文了,岂不是……啧啧啧~”楚归荑一脸的千变万化,好不可爱。
敔笙抓起一把油麦菜,朝着楚归荑身上打,“得了吧,你命硬,过来切肉!”
楚归荑顺从地去了,摸到那肉时,仿佛突然回到了几天前,在荒圈里,神经收紧,但好在适应能力强。
“这肉,怎么你们俩都这个反应,要不我……”
和笙话没说完,已经被楚归荑的一个“不”字打断。
气氛略微僵持……
“聊点儿你吧,小茶?”楚归荑话痨子的病又犯了。
和笙似乎是真的有话要说,没像以往那般推脱——
“想知道什么?”
楚归荑抬眼笑了,道:“像是真的有些东西能听……当然是你和百里罂~”
“我啊~不喜欢了……”
敔笙和楚归荑都神同步地表现出好奇。
“一见钟情不过幻想,许是在山上男人见得不多,随便来了一个就觉得是良配~”
“嗯嗯!”敔笙附和着,“世上女子大都是将就着过一生的,见一面就成亲,之后被后院儿的琐事拖着……看看那梁祝,其实在一起不见得好!”
楚归荑低头切着肉,示意敔笙接着讲。
“梁祝啊,高歌说爱,以为世间只剩那象征极致美好的爱情~”
“的确是个酸人写的活生生的话本子,但这话本子写出来也为那受□□之人找回了些许尊严,‘梁祝’这一派的出现也不可避免~”楚归荑忍不住插嘴。
顿时,又被敔笙打断,“小妹~你瞧你,说道哪儿了?文过饰非,我谈实际呢~”
(文过饰非wénguoshifēi:掩饰自己犯下的过失和错误。)
“是是是!二姐姐,话痨嘴,习惯了~”楚归荑回答加着告罪。
“小妹越是接近这官场,就越是由学问转向政论得快了~”敔笙正数落着楚归荑,见楚归荑刚想开口,又抢走了她的话,手掌挡住。
敔笙和笙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文学发政治之先声~”
楚归荑无奈地笑笑,专心先听敔笙的话。
“闺阁中的女子,要嫁就嫁爱情,殊不知门当户对何等有道理,但福乐郡主倒是命好,虽没嫁成孟伯,但时时精明,把夫妻情分当作生意来算计~”敔笙说完他,对着和笙口中弹舌出声。
“我去了药王谷,也是果真发现阿罂与我并非是同路人,倒不在是什么门当户对,而是真的不适合……”和笙说完,惹得二人八卦起来,想听细说。
和笙略显无奈,道:
“百里氏关系复杂,阿罂,血脉并不纯正,地位尴尬,行事受限。”
“并不纯正?”敔笙挑眉,“百里氏不是最注重血脉吗,我还以为你是被这给劝退了~”
“并非如此,我从一个草鬼婆哪儿听来的,百里氏长寿,衰老极慢,现任家主已经七十九岁,五十多年前的时候,前后出生了两位小少主,大的那个居然未带血蛊,家主体内蛊王也没有反应,家主夫人虽被诟病,但家主极力维护,后来小的那个出生,居然没有心跳,谷中众人疑心家主夫人偷人,扰乱百里氏血脉,将那家主夫人做成了草鬼婆养蛊,那两个孩子也被丢掉了~”
“那百里罂是……”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