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扶着牢室的发霉黏滑的墙,一步步走上石阶。
乌箩尖戾的笑声仍在她背后声声不绝地响着。
可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是默默地向上走着。短短的二十多级的台阶,她却觉得自己走了近半生。
当她走出地牢时,眼中的神色全然变了。
荀澈见她神色不佳,担忧地迎上秦晚:“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田辰此时也跟了过来:“娘娘……”
此时荀澈注意到秦晚的手满是鲜血,立刻捧起她的手背,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秦晚被荀澈这么一问才觉出手疼,立马倒吸了了一口凉气:“好疼。”
荀澈立即撕下一条衣摆给她暂时包扎,而田辰也惊恐地转身就去找医生。
“别担心,”秦晚见荀澈焦急关心的模样,终于收回些神志,“我刚刚和那青要山妖女乌箩订了血契,她给我说实话,我放了她。”
荀澈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秦晚的身体微微颤抖,咬着牙看向荀澈:“她说……宁亦是被宁锡昭所杀……”
荀澈吃惊愣住,而此时秦晚只觉身体发软,再无力支撑,唯有扶着荀澈,她才勉力可以站着。
这时田辰带着大夫匆匆赶来,为秦晚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待大夫提着药箱离开,秦晚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对站在一旁的田辰说:“田辰,放了那妖女。”
田辰有些惊讶,却不问理由拱手领命:“是,娘娘。”
秦晚接着说:“田辰,玉衡军里有没有宁锡昭的人?”
田辰思索了一瞬,诚实回答:“有。”
秦晚:“尽快查清,我要玉衡军内干干净净!”
田辰:“是。”
秦晚:“现在北戎水军在谁的手里?”
田辰:“鹿子义将军的长子鹿阡。”
秦晚抱臂思考了一瞬:“给我备车,即刻出发,我要立即去颍城见鹿陵和鹿阡。”
田辰:“是,属下这就去。”
说完,田辰转身就去安排出行的马车。
荀澈诧异地看向秦晚:“晚儿,你要走?”
秦晚看向荀澈,咬牙道:“荀澈,我既然知道了杀了宁亦的凶手是谁,我就不可能再坐得住!”
荀澈:“你要去杀宁锡昭?”
秦晚:“我不仅要杀他,还要让他付出比死更重的代价!”
荀澈:“我陪你一起去。”
秦晚摇头:“不,你回儋州,保护好你自己。”
“晚儿你说什么?”荀澈不敢置信道,“宁锡昭在朝野内外权势滔天,你要杀他,必然引起朝堂大乱。这种时候,你却要让我置身事外。”
秦晚态度坚决:“荀澈,你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地活着!远离所有的危险!”
荀澈冷了脸色:“晚儿,你遇到事情可以求助任何人,却唯独将我排除在外,我在你眼里永远都只是要被保护的那个人,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我也想像蜀王季言、州牧鹿陵一样为你奋勇在前牺牲所有!”
秦晚皱起了眉头,严肃道:“荀澈!现在你还做不到为我做什么!你的阅历和武力都还需要磨炼,我现在面对的问题不是你靠意愿和勇敢就能去解决的事情!”
荀澈:“在你心里,我比不上你周围的任何人对不对,我的实力和能力甚至连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机会都没有。”
秦晚听荀澈这样说,眉宇间有了怒色,冷声道:“荀澈,现在不是你跟我闹脾气的时候。”
“闹脾气,呵。”荀澈望着秦晚,沉声说,“你觉得我只是在小孩子闹脾气。你一直把我当做小孩子逗着、哄着,我其实只是你排解感情寂寞的男宠,对吗?说到你,你喜欢的不过是我的这张脸,以及我身上与宁帝相似的地方,而从来没有真的爱上我!”
秦晚怔怔地看向荀澈,她知道他在为她要去给宁亦报仇生气,她也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得不到她的答复而焦急,而她突然要说离开南方前往沛郡更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她对他从来没有不认真地对待。
荀澈根本不知道她将他看得有多么重要,也不知道他早就在她的心里占据了绝对的位置。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一天她想要放下宁亦去接受和荀澈的感情。
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荀澈相信。
秦晚抿了抿嘴唇,忽然她清醒起来,现在根本就不是去考虑荀澈对她的误解或是其他什么。
她一惯冷静理智到几乎凉薄。
现在她要做的是去为宁亦报仇杀了宁锡昭,但同时她不能让戎国朝堂陷入混乱,还要保证宁缈、宁青池的安全,并且不能因朝局变化掀起战争。除此之外,宁锡昭的变法也不能因为杀了他而阻断,戎国需要变法,需要革新,毋庸置疑……
所有的事都需要她筹谋,更需要她专心和克制。
她要酝酿一场风暴,并走入风暴的中心。
而荀澈,她要送他远离这风暴,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秦晚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站起身,冷色瞪向荀澈,轻笑道:“荀澈!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就凭你现在的力量,你在我身边能做什么!朝堂之事你懂多少,政治谋略你会多少,论武功,就连烈馐都不是宁锡昭的蜃龙脊的对手,你走到宁锡昭面前就是个死。保护我?你开什么玩笑!”
荀澈从来没有见过秦晚真的发怒的样子。
她眸色冷如尖刀,口中的话狠厉决绝。
“荀澈,我告诉你,西蜀季言手下十万大兵,且整个蜀国地域富饶粮米充裕,财富资源更是可谓取之不竭用之不竭。而就我和季言的关系,我要什么他都能倾尽他的所有支持我,要粮得粮,要钱有钱!你以为只是因为他倾慕我,是因为蜀国是我为他争得的!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你根本就比不了!”
“再说鹿陵!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他是神界昊天神君的神鹿坐骑如凡而来,我和他早在千年前就相识,曾乘着它游遍了整个天垣四宫,漫步在银河星海。而且曾经我和他结过婚,拜过高堂天地。你觉得你我之间的关系如何能赶上我与鹿陵之间的情意!”
“什么……?”荀澈完全无法相信,惊诧地看向秦晚。
“而宁亦,”秦晚抬起下巴睨视着荀澈,“那拿什么跟他相比。从我们第一世相遇时,他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隋国大将军,后来是燕国侠盗起义军的将领,再后来是池州最大的富商,接着就是戎国的皇帝!我们一起征战四方,杀到妖界不庭山,大闹神界天帝的玉华殿……荀澈!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之间相识不过半年的情意能抵得上我对宁亦执着了三百一十八年六个月零两天的爱情!”
荀澈:“……”
秦晚望着此时荀澈震惊而痛苦的目光,已经心疼到难以自控,可表面上她却依旧保持着倨傲的模样,语气更是尖酸伤人:“荀澈,你最好摆正你自己的位置,我陪你演绎一对儿恩爱的小情侣是为了寻开心,但是你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喜欢,就放肆到想要干涉我的正事。我身边从不缺男人,而且他们一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你要珍惜你这张脸,没有这张脸,你连站在我秦晚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荀澈:“……!”
秦晚挑起眼角冷笑道:“而且,就算没有你,还有你哥荀澄,你并不是不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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