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暑,卢书月带着杏儿一路搭乘商队的马车,故意把脸弄脏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倒是也平平安安的抵达了京城,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到了京城之后二人都瘦了一大圈。

    卢书月找了个客栈,点了几道菜让杏儿吃得饱饱的,而后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开始去打探晏杭的近况。

    如今晏杭是大将军,被皇上赏赐了将军府,他有时候住在宣德侯府,有时候住在将军府。

    而关于晏杭与那位太傅千金陆小姐的传闻几乎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卢书月每每听来都痛彻心扉,如做梦一般,她想,她此番来京城便是为了斩断自己的梦。

    其实,她都已经八年未曾见过晏杭,不知道在战场历练了八年的少年是否还有当初的模样。

    但她一定要见见。

    街上不少人都会谈论起晏杭,说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说他生得俊逸非凡潇洒不羁,看一眼都使人沦陷。

    卢书月不敢明目张胆地求到宣德侯府去见姑姑,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定会怎么看她。

    她要私下去见晏杭一面。

    可晏杭如今的身份地位,又哪里是寻常人能接近得了的,卢书月想尽了法子,最终托人把一封信交到了晏杭跟前。

    信中她写道,自己会在观花桥处等他,若是他来,二人把话说清楚,就算告别也当面说,若是他不来,她也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封信递出去,几乎花光了卢书月手里的银子,而这封信也的确到了晏杭的手中。

    这一日他才下朝,便接到了小厮递上来的一沓子好几封信,随手放到了桌案上,而后闭着眼往后一靠,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处。

    他太阳穴往上头发掩盖的地方有一道疤痕,时不时会疼,必须要闭着眼假寐一会儿才能缓解。

    等他休息好了头疼缓解了,才抬手打算去看桌上的信,就听到了下人上来的禀报。

    说那陆家递了一封信给他。

    陆家是便是太傅之家,皇上才赐婚不久,晏杭接过来信,打开来看便瞧见了几行宋体,里头是陆家小姐的笔记,大致意思便是希望与他见上一面,有要事与他商议。

    陆小姐虽然是太傅之女,但实际性子桀骜不驯,并非是那等藏在闺阁之中羞涩木讷的女子。

    她身体不好,但一向秉着能活一日便要享受一日的姿态对待生活,如今被皇上贸然赐婚,又打听了一番晏杭的为人,隐约知道了一些事,便决意与晏杭当面谈一谈。

    晏杭把那信折起来放好,微微有些出神。

    他从军八年,早已习惯了在沙场的生活,忽然间回京实际上都有些不适应,但皇上赐婚不只是为他赐婚,也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关系,宣德侯府的势力逐渐强大,皇上自然会有些忌惮,陆家是当今太子的外祖家,这般联姻也是为了要晏杭继续忠心为朝廷效力。

    但陆家也是个十足的皇亲国戚,陆小姐听闻才貌双全,只是身体有些柔弱,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匹配的。

    他觉得女子对他而言大多没什么差别,只要不妨碍他在朝中的地位便是了,如今这陆小姐不仅不妨碍,甚至还能对他有助力,晏杭是不反对娶她的。

    晏杭起身打算着去观花桥,一时也忘记了去看桌上的其他信件。

    八月的观花桥,蝉声起起伏伏,石板桥隔着鞋子都还有些烫脚。

    桥两边的湖中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白一片,绽放在碧绿色荷叶之上,无边无际,清风徐徐吹来,荷香阵阵,实在是难得一件的美景。

    书月站在观花桥的南边等了两个时辰,她什么都吃不下,杏儿担心的厉害,用竹筒送了些水来,书月才勉强喝了些。

    杏儿思虑再三,还是道:“姑娘,兴许表少爷没有收到信件,要么奴婢在这里等,您去那边茶馆里休息休息。”

    否则这大太阳只怕能将人晒得中暑。

    书月心中有些难受,但还是说道:“他不会没有收到,若他不来,便是他不想来。”

    杏儿只得沉默,心中正难受,一转头瞧见对岸马车中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俊逸潇洒,站定之后那张英俊的脸便一览无余,杏儿惊喜地说道:“姑娘,那是不是表少爷?”

    时隔八年,书月也不知道如今晏杭长成了什么模样,她心中澎湃,往对岸看去,便瞧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庞还是同从前一样好看,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沉稳不羁的气度,的确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模样,只是他生得好看,瞧不出一丝粗糙,反倒有一种硬朗的英气勃然,怪道人人都说,晏杭此人,女人瞧一眼便能沦陷。

    真好,他如今就好好的站在那里,不用走过来,不用说任何话,卢书月都已经忍不住眼睛泛酸了。

    那是她等了八年的晏杭哥哥。

    卢书月满腹的话想同他说,她想问问他身上的那些伤可都好全了,想问问他往后如何打算,她甚至还想了另外一种可能。

    若是皇上赐婚无法回绝,她不会叫他为难,他娶了那陆家小姐好好过上一生,她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自个儿寻个乡下地方过活便是了。

    只是,他曾经在信中提到的京城观花桥的荷花,他们终究还是有机会一起观赏的。

    年少时许下的诺言,她还是等到了。

    可晏杭并未朝她走来,他往前几步走到了一处林子里,那林子里隐约瞧着出站着一位少女,旁边有丫鬟撑着伞,而后丫鬟退到一旁,伞到了晏杭的手中。

    他对少女微微一笑,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仍旧是蝉鸣阵阵,荷香将人包围着,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男人英姿飒爽,女人娇柔清丽,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可走着走着,那女孩儿似乎绊了一下差点摔跤,晏杭立即扶住她胳膊。

    桥这边,杏儿目瞪口呆,书月手中捏着帕子,就愣愣地远远看着他们。

    那是晏杭,她确认那是晏杭,可那女子是谁?

    心中是密密麻麻的疼,明明是八月盛夏,可她只觉得通身都在发冷,原本她还想着如果他真要娶旁的女子,她也可以做到坦然祝福他,但真的等到亲眼瞧见他同旁的女子这样亲近,她才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

    杏儿回神看向旁边的书月,立即就瞧见书月浑身都在轻轻地抖,瞬间吓到了:“姑娘,您,您可还好?我扶您去那边休息下吧。”

    书月被杏儿这么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在发抖,不只是手脚在抖,牙齿也都在抖,她想说不用去休息,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难受,她浑身上下,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都难受得厉害。

    杏儿焦急地握住她手:“姑娘,您说话,您怎么了?奴婢扶您……”

    书月不希望自己这般愚蠢,来之前她就告诉过自己,不管结局是什么都算是给自己一个了断,所以她想让杏儿知道自己现在没事,可她此时崩溃到压根说不出话,越是想说,越是难受,到最后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炎热过后便是暴雨,书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醒来之后已经是深夜,杏儿照顾她实在是累极了,此时正在旁边的地铺上睡着,她回想起来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心中仍旧是悲痛难安,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伴着屋外的雨声哭了半宿,但心里又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忘记晏杭,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他既然可以抛弃自己,那她必定也能接受得了没有他的日子。

    第二日杏儿一醒,原本还担心自家姑娘受不住打击,但见书月虽然神色有些憔悴,模样却还算平静,倒是放心了些。

    书月把包袱收拾好,取下耳朵上的一对玉石耳环:“我们如今身上没什么银钱了,若想回家须得先去将这一对耳环当了。”

    那虽然是她亲娘留下来的,但孙姨娘留给她的东西不少,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当了这一对耳环。

    杏儿瞧着自家姑娘巴掌大的脸上五官依旧精致,皮肤嫩得似水豆腐一般,只一双眼还是平添了不少愁绪。

    她记得这八年每次姑娘收到表少爷的信时眼睛里都是甜蜜的温柔,但每次信件稍有延迟之时眼中也会有愁绪。

    但那愁绪中带着期盼,与现下带了些绝望的愁绪还是不同的。

    杏儿心中一疼,立即接过来那耳环,提上包袱与书月一起去当铺。

    二人找了附近一家当铺,进门便把耳环掏了出来。

    那老板仔细将耳环拿过来,对着太阳光瞧了半日,这才道:“啧啧,这耳环的确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所制而成,可你这耳环却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书月一顿,心中却是自信的:“这耳环怎会卖不了好价钱?这是我亲娘留给我的,我外祖家出来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

    那老板笑着摇头:“料子是好料子,只是这耳环是空心的,这朵梅花里头怕是藏了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只能砸开了才能知道,只是这一砸开,耳环便彻底成了不值钱的碎片了。”

    这让书月心中起疑,把耳环接过来对着太阳光一照,果然也瞧见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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