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心隔着老远就看到孟延璋回来，她站起来挥挥手，想要往孟延璋身边跑。
被云收暗中拉住，才停下脚步。
孟延璋将她脸上的欢喜雀跃尽收眼底，不知为何，方才看见圣文帝与其他皇子父慈子孝的阴郁心情，莫名就变好了一些。
他从袖子里取出个草蚂蚱，丢给了程允心，漫不经心跟她搭话：“戏好看吗？”
程允心点了点头，新奇的摸着草蚂蚱，她还没见过这个呢，用小草编的，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掌心跳出去，蹦到草丛里消失不见。
她把玩了一会儿，懵懵懂懂抬头：“殿下好厉害，会编这个。”
她眼神剔透明净，神光潋滟，似一汪澄澈湖水，是孟延璋在宫中从来看不着的干净。
他难得好声好气跟程允心说话：“孤不会做这个，是宫人拿来逗乐的。”
斗草斗花，蹴鞠投壶，他父皇最爱看他沉迷这些丧志的小游戏。
程允心哦了一声，没往心里记，她伸手去够桌上的栗子：“云收说很好吃，给殿下。”
孟延璋挑眉笑了一下，他性格属实算不上好，对着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脸色。在皇帝面前，他是不谙世事的顽劣皇子，在兄弟面前，他是不讲道理的蛮横之人，在他舅舅面前，他是老成持重心事重重的太子外甥。
唯有在程允心面前，他从一开始见面就不大一样。
一边说着程允心是傻子，一边忍不住又多了几分容忍。
直到现在，那种矛盾都挥之不去，他总忍不住想将程允心想办法送走，又依旧会拿着小玩意回来给她，纸鸢、草蚂蚱，都不过是心中思虑万千时，偏偏又分了一分神，想着她也许看到会开心。
孟延璋拒绝了赵慎的帮忙，自己剥开栗子，往程允心的嘴里一塞，嫌弃道：“你们小傻子才爱吃这种甜甜的东西。”
程允心不太理解，鼓囊着腮帮子，好不容易将偌大个栗子咽了下去：“可是，殿下不爱吃吗？甜甜的，心情好。”
孟延璋嗤笑：“人要是心里苦，嘴里塞满蜜也没用。”
这话是他母后说的，他从小记忆卓绝，过目过耳之事，无有忘者，这句话一直烙印在脑海，经年不褪。
那会儿，正是他母后被算计着滑了胎的时候。
母后是坚韧的女子，哪怕眼里沁出血泪，也笑着安抚他：“别怕，去叫人请太医。”
那个时候他还小，也跌跌撞撞给母后塞过糖块，当时，是觉得吃了糖就不会笑的难看了，可是母后说，让他留着糖自己吃……
孟延璋回过神，看着傻乎乎的程允心：“你自己多吃点，长胖些，下次再挨打就不疼了。”
程允心委屈的瘪了瘪嘴：“真的吗？”她是有点相信的，因为以前阿娘还在的时候，她手胖乎乎的，真的挨打也不疼。后来很长时间没有吃好睡好，瘦了些，再挨打，就很疼很疼。
孟延璋弯起嘴角，伸手戳了一把程允心，小傻子有时候还挺好玩。
他正要说话，旁边便有人过来。
是个小太监，说是皇子们一起看老虎，请太子殿下赏脸，也去玩玩。
赵慎皱眉，看了孟延璋一眼，想要替他回绝，却见孟延璋侧了一下脸，微微点头。
他想劝阻，又想起主子的性子，随后到底是没说出口。
这千秋阁所在小岛上，是分了片地方养着许多动物的，就在花树的后边，小些的狐狸野猫都是随意奔跑，大些的猛兽都有铁笼子圈着，不过活动空间还是很大。
孟延璋笑着问程允心：“去看大老虎，怕不怕？”
程允心还没见过老虎，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何谈怕，相反，她还以为要去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乐的不行。
云收欲言又止，不敢阻挠，只能满脸忧愁的跟了上前。
到了千秋阁外，一群小孩正都翘首等着，一见孟延璋过来，就行礼的行礼，打招呼的打招呼，孟延璋谁也没看，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一股子纨绔气，他冷着脸，挥了挥手：“起吧，不是说要去看老虎，怎么不走？”
孟延康打前头站着，闻言一马当先，一边走一边说道：“兄弟们都跟我走啊。”他从小虎了吧唧，顺妃怎么掰都掰不过来这个性子，正琢磨着拢住皇帝，不行就再生一个。
其余人则聪明的多，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谁都越不过太子，虽然立场各有不同，可面子要会做。要走也得是太子殿下先走，他们隐晦的看了一眼孟延璋，见他没说什么，才跟在后边，缓缓前行。
在场的人倒也没有太小的，基本都是各个皇子和他们的侍读侍从，另外又带了许多侍卫，虽然这兽园的猛兽都是从小养的，又被玄铁铸造的笼子圈养，但还是恐有以外发生。
孟延康以前来过，知道路怎么走，他带着一行人绕过杏树林，又横穿了桃花阵，就到了一处古木虬枝，各有其形的园子，园子门上是大气的古体字，肆意纵横，写着“兽园”二字。
程允心抬起头，边看边走，过了好久才扯扯孟延璋衣服：“殿下殿下，我想起来了，是兽字。”
孟延璋无语，敲了一下程允心的额头：“笨蛋。”
这都离门匾百丈了！
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一个笼子前。
宫人专门打扫出来的道路旁，竖着高高的铁刺，再往远一点看，是第一个动物，一只蛮夷进贡的狮子，只是这狮子年岁还十分幼小，虽然看见人来，吼了一声，可是凶巴巴中总透着奶气，听的围观的人都哄笑出声。
孟延璋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他看了一眼赵慎，见赵慎点了点头，便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玉核桃把玩了起来。
程允心倒是觉得好玩，她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给云收指：“它跑走了。”
云收耐心陪她说话，但心头总是一阵一阵的惊悸，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等众人再次启程的时候，云收悄悄往程允心身边挪动了几步，虽然自己也不甚高大，但却努力将程允心藏在了自己与太子殿下的中心。
孟延璋把这一切看在心里，心中暗叹，不愧是以病弱残躯把持侯府的侯夫人，留下来的仆从竟一个比一个忠心，难得的，是还很聪明，韩嬷嬷如是，云收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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