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开侯府统共没多久,再踏入却都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侯爷行伍出身,侯夫人又是边关姑娘,他们的院子,原来一直不像别的权贵家精致,反而处处都大气粗狂,可如今回来一看,肆意生长的古木虬枝换了时令花卉,假山小塘从东边挪去西边,真是瞧哪儿,哪儿不一样。

    程允心张大嘴巴,呆呆的,站着看了半晌,又转头去看韩嬷嬷,她不知道怎么说,思考了很久,也只会拧着眉毛慌张的瞅着韩嬷嬷,水光粼粼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韩嬷嬷不知从何解释,牵着程允心的手,往前走了一段路,才没头没尾道:“这样也好,咱们自己的景,不让他们跟着看。”

    她苦笑了一声,看向前头迎过来的程家人。

    大白天的,程二去办差,程三不知道去哪个销金窟醉生梦死了,就程二夫人和程三夫人,穿的花枝招展从主院里出来。

    程二夫人笑了笑,上前见了礼,程三夫人手里拿着扇子掩了嘴,站的远远地盯着他们看。

    云收没忍住指桑骂槐讥讽了一句:“都是好规矩,见了小侯爷也不行礼。”

    程三夫人只嗤了一声,丝毫不将这话听进耳朵里,程二夫人皱起眉头叱骂身后的丫鬟婆子:“还不给小侯爷跪下。”

    她声音有些大,惊的程允心往后躲了几步,程二夫人好像去蜀地学了变脸,见她如此转瞬又笑了起来,上前拉了程允心的手,再开口又是温温柔柔的:“小侯爷瘦了好些,来,跟二婶婶去见你祖母。”

    程允心挣了下,没挣开,她只好瘪着嘴,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云收。

    程二夫人也不在意她什么举动,熟门熟路转头跟韩嬷嬷搭话:“小侯爷还是不怎么说话?你们进了宫,没请太医给看看,小侯爷到底是什么病,是脑袋上的,还是心里的?”

    韩嬷嬷眼神冷了下来:“从前在侯府也不是没请过太医,二夫人对我们侯爷的病,该是了如指掌。”

    程二夫人脸皮还是不够厚,竟然因此羞恼了一下,手中不自觉用力,攥的程允心生疼,她顾不得别的,右手一翻使了大力气,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须臾之间眼眶就蓄满眼泪,程允心素来极心疼自己,举着手在嘴边呼呼吹气。

    程三夫人见状嗤笑了一声,乐得一次嘲笑两个人:“二嫂明知他痴傻,还巴巴凑上去,啧。”

    她拿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程二夫人,分明是在说程二夫人曲意逢迎,不安好心。

    程二夫人气的没了笑容,却也不好直说什么,俩妯娌互相瞧不上,一时之间都没了动静。

    韩嬷嬷默不作声,牵过程允心的手看了一眼,见没大碍,绷紧的脸才放松了下来,她盯着两个夫人的背影看。

    程三夫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蠢坏都摆在脸上,目的也很简单,她就是想要钱。家里有个散财的草包,她不争不抢大抵也活不下去。

    反倒是程二夫人,弯弯肠子同她夫君程未一样,从前侯夫人还在,程二夫人摆着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时常来看看夫人,关心关心小侯爷,倒也有几分人情味。可惜,夫人一去世,她就藏不住了。

    笑里藏刀夺了管家权,绑了雨过逼问侯府账本下落,最后害的雨过惨死,这一桩桩一件件,韩嬷嬷都死死记着。

    程二夫人推开门,未语先笑,朝着屋中道:“母亲,母亲,您瞧瞧谁今儿回来了?”

    韩嬷嬷神情一凛,抓住了程允心的手,她心知,这位程老夫人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物。以程二夫人的心计,尚且还做不到悄无声息将侯府掌握在手里,有这位程老夫人隐在背后指点江山,夫人留下的人才被拆的七零八落,小侯爷才会被逼的无处容身。

    韩嬷嬷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应付程老夫人身上,她甚至没让云收跟进来,而是让她留在屋外,随时等着带人进来抢走程允心。

    而程允心丝毫不知道这屋里那一瞬间凝滞的气氛,她圆圆的眼睛往屋里扫了一扫,松开韩嬷嬷的手就跑去了窗边。

    这里原本就是侯府最中心最好的屋子,是她爹娘曾经住过的地方,她还记得,这个窗子,有她用毛笔划下的痕迹。阿娘身体不好,经常出不了房门,程允心要出门玩,就会尽量离这个窗子近一点,要让她阿娘看的到她。

    有时候她玩累了,就跑过来坐在阿娘怀里,冲着外边看,阿娘顺手将笔递给她,教她写字,她拿起笔,只会往窗沿上划。

    她极少有不规矩的时候,这种小事阿娘不至于责骂她,她只是笑着说:“留着吧,等心儿长大自己来看,就不知道啊,你到时候还记不记得。”

    程允心还记得,但是,这窗边已经毫无痕迹了。

    她着急的用手摸了摸,仔仔细细找着那些墨迹,却什么也没找到,乌木窗框,已经被人完完全全换过了。

    程允心心里空茫茫的,就这么怔怔看着,不说话,甚至动也不动。

    韩嬷嬷见状,正要揽她入怀里安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程老夫人方才拿乔摆谱,慢条斯理吃着点心,可程允心连看都不看她,她登时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也不直接跟程允心说话,只是漱了口,转头看向程二夫人:“你去给他安排住的地方。”

    程二夫人知机,顺着就笑了起来:“那就还是住在从前的地方,对了,韩嬷嬷,还没问,小侯爷这次回来是?”

    韩嬷嬷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听见程允心道:“清明节到了,我自然是回来拜祭我爹娘。”

    小侯爷这一张嘴可把别人吓的不轻,她在侯府众人面前,几时这样口齿伶俐过。

    连程老夫人都惊了一下,她很快便厌恶道:“既然会说话,为何不见你拜见祖母,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程允心抬头看去,她心思敏感,当然感受到了这个所谓祖母的恶意,在她眼中,这个脸上溢满皱纹的老人,此刻就仿佛一只凶恶大鸟,随时要俯冲而来,叨她一口。程允心不安地闭上眼睛,抖了一抖。

    韩嬷嬷看的心疼,拍了拍她的后背:“小侯爷莫怕。”

    程允心缓了缓神,握起拳,坚定点头:“我才不怕。”

    她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脸都没朝着程老夫人,嘴里却喊道:“给祖母请安。”

    喊完,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又迈着小短腿,迅速往门口走。

    韩嬷嬷自然是跟在她身后,紧张的护着她,生怕摔着。

    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门内面面相觑的几人才反应了过来。

    程老夫人锤着胸口,觉得自己有些心梗,算不上是生气,她本来也不稀罕这个傻子给她行礼,但怎么就是不舒坦呢?

    程二夫人看了一眼程三夫人,讪笑道:“母亲,这……咱们怎么办?”

    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什么怎么办,去查,为什么他突然回来了。”

    程三夫人倒了杯茶,殷勤递到程老夫人手边:“母亲,他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可别忘了正事啊,咱们不是查出来,那韩氏给的账本不全么。程允心手里,定然还有资财。”

    这些钱,可千万别忘了抠出来才是。

    程二夫人瞧不起她这小家子气,在一旁没好气道:“钻钱眼里了,如今人家可是太子殿下侍读,还以为是困在家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小可怜呢?别怪嫂嫂不提醒你,还没摸清底细,你敢私自动手试试看。”

    程老夫人也推开了她递的茶:“你二嫂说的对,当初慢了一步,叫圣上把人带走了……否则,他要是跟着那个贱人一起病逝了,那些仆从又算的了什么,嘴再硬也不过是掌心的蚂蚱,蹦不了多高。”

    她狠狠锤了一下桌子,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倒是不好再做什么,所幸,这个侯府是被她握在手里了。

    程老夫人看向程二夫人:“你盯着些他,虽然傻,也终究是隐患,要是太子殿下看重也就算了,不看重,咱们就得机灵些,人死了总比不死安全。”

    见程二夫人点了头,她又嘱咐:“回去别只顾着在后院争风吃醋,劝劝你夫君上进,他如今侍郎这个官,还是小了,咱们做的事一旦败露,他护不住。”

    程二夫人欲言又止,没敢把院中的事真拿出来说,只能委委屈屈先应下。

    程老夫人转头又看程三,踌躇半天,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出口。她二儿子还有些救,这个三儿子,彻底废了,根本指望不上。她转动着手里的扳指,目光从这房间滑过,她不得不筹谋啊,否则靠着一个侍郎儿子,家中何谈荣耀?

    本来,如果杀了程允心,好好运作,说不得还能算计来一个侯爷之位,哪怕降一等,也是有头有脸的勋爵之家。

    可惜,差了一招。

    另一边,韩嬷嬷也带着程允心回了破落的小院子:“小祖宗,今儿怎么胆大了?可差点吓死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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