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意本就有意请太子殿下去看她的庄子,因此柳拂衣问她的时候,立刻便应下,回话说随时可以去。

    孟延璋定了日子,带着程允心出了城。

    他们出发的时候还早,并不是最热的时候。

    程允心撩开帘子往外边看,夏日的天蓝的惊人,丝丝缕缕的云纵意飘散,不太有存在感的微风稍微带了一些凉意,吹起她的头发,扰的程允心自顾自笑起来。

    孟延璋斜倚着,手里翻着一本书,听见程允心笑,他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又笑什么呢?”

    程允心撅起嘴呼了一口气,想将头发吹一边去,吹不开,只好用手挠开:“太子哥哥,风好调皮啊。”

    孟延璋闻言莞尔,摇了摇头,又垂下眸子看自己的书。

    程允心跪坐在窗边,不敢将头伸出去,只是手扒着窗沿,用眼睛巴望着外边。她看见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小贩挑起担子走街串巷,商铺伙计忙忙碌碌搬着货物,偶有大户人家,开了侧门,从送货上门的木车上搬菜蔬进去,也看着巍峨的城门逐渐出现在眼帘。

    城门上有驻守的官兵,门下亦有守门的差役,此刻城门已经打开,或布衣褴褛或绫罗绸缎,无数人排着队等候查验进出城门。

    也有人跟她一般坐着马车,连面都不用露,管家仆役上前说了几句话,守门的人便大手一挥,放行。

    等出了门,程允心伸着脑袋回头往后看去……进门好像更严格些,很多人被拦在门外,苦苦哀求,有些人会从袖中取出金银,有些人满脸不舍从货担中挑挑拣拣选了些货物塞给差役,才被放进去……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挠挠脸蛋,不懂这是为什么。

    孟延璋叹了口气:“原本并无百姓进出城门要收银钱的规矩,是人心贪婪,层层盘剥,所以如此。”

    程允心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有心想再问一问,能不能不这样。但小侯爷年岁渐长,比小时候到底有了长进。加上,孟延璋和舅舅说话又从没避过她,她听多了逐渐懂事很多,知道如果可以,孟延璋也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情形。

    眨了眨眼睛,程允心抿唇不说话了。

    孟延璋看着她澄澈一片的眼眸,思绪翻涌,上行下效,风行至此,照舅舅所说,这样的情况在大楚其他地方,只会更严重。可惜他的父皇看不见……

    收敛心神,孟延璋弯起唇角,往外看了一眼,扯了扯程允心的脸:“好了,应该快到了。”

    秦晚意的庄子是到京城之后才买的,这件事也算显现了尚轲的本事,他一路逃亡似的带着妻子来到京城,初到京城可以算是身无长物,穷困潦倒。不过呆了几个月之后,就能给秦晚意买个农庄种田,虽然不大,但却是在离城不远的上好地带,可见他着实是个敛财高手。

    到了庄子门口,尚轲带秦晚意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三两个短打装扮的农户,一行人拱手弯腰,候着孟延璋来临。

    程允心率先从马车上跳下,她身姿轻盈,一跃而下,一下车就冲着秦晚意而去。

    秦晚意惦记着上次赠礼之恩,加上小侯爷心性纯如孩童,即便他们的身份不可相提并论,她也对小侯爷毫无隔阂,见人向她奔来,不自觉就露了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

    孟延璋随后而下,他对待外人从来不同于程允心,此时负手而立,冷泠泠环视一周,看的几个年纪比他大的人也瞬间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尚轲没有随意透露他的身份,庄子中的农户也不知道孟延璋是谁,但看着他明明只是少年,浑身气度却是自己平生未见,仿佛直视他也是种不敬。农户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形容不出来他的清贵和气势,只是不自觉躲避,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尚轲迎着孟延璋进门,心里也直打鼓,觉得第一次见太子的时候,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位在朝堂之中看似毫无存在感的太子殿下,并不是等闲之辈。他面上带笑,跟在太子后边走的时候,心中却在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总有些人,是生来就非庸人的。

    韩恩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远处,小侯爷出城,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事情,亲自带着人手负责沿途安全问题,此时已在尚轲的庄子中查看了一遍,等孟延璋向他看去,韩恩冷着脸,略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一行人进了门,被迎面而来的菜园惊了一下,程允心更是瞪圆眼睛,哇了一声,她从小到大就只进过四个“家”。自己的侯府是古木虬枝,姨母的家里种着各色药草,皇宫之中是奇花异草,太子府里都是高木林立,还没见过秦晚意他们家这样的……

    大大的院子只有一间房屋,并不像王侯之府严格规划,反而就好像,给自己留了睡觉的地方就够,其余的全部都划出来种地一样。

    院中地垄纵横,一格一格的,种了各式各样的瓜果菜蔬,甚至还有地方圈起来,养着鸡鸭和小猪。

    孟延璋暗自点头,此时他更高看尚轲一眼,能纵容秦晚意到如此地步,可见为人确实务实坦荡。要知道,当下世道,文人士子皆追求一个风流,不耻工农。先不提他们会不会给妻子这份尊重,就只论他们自己本身,也绝不会农耕,更不屑家人农耕,丝毫都不想想,平时自己吃的什么,只是一味认为有失身份。

    身份,他们有个屁的身份。

    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如此粗鲁评价,他只是想起自己听过的那些言论,冷哼了一声罢了。尚轲面色尴尬,以为太子殿下是不满他家中这样,立刻解释道:“原本买下此处也是个格局大方的庄园,只是草民家中人口少,横竖要许多房子无用。加上……”他有些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草民初来京城,手中钱不多,买的庄子虽离京城近,但是亩数不大,地里要种庄稼,内人再想种些别的以作试验,只能另想办法。”

    秦晚意原本跟在后边给程允心介绍她种的东西,此时闻言快步走上前来,福了一福:“太子殿下,这都是民妇的主意,在乡野习惯了,是很粗鄙,怠慢贵人,请殿下恕罪。”

    程允心还在捏着土玩,她看了眼孟延璋,就知道孟延璋并没有生气,于是疑惑的去看秦晚意夫妇,这是在告什么罪?

    孟延璋弯起嘴角,笑了:“二位不用多虑,孤亦觉得如此甚好。”他并没有多解释,直接问道:“还请夫人也为孤解惑。”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垄:“孤出城一路所见田地,皆是一望无垠,平整坦阔,为何夫人却造如此多的田垄?”

    秦晚意和尚轲对视一眼,放下了心,她提起自己熟悉的东西,就自信也自然许多,笑意盈盈道:“殿下有所不知,农事向来看天吃饭,但也不是全看天,还有田、种、水肥等。”

    她详细解释了一番,又说:“民妇之所以起如此多的垄,是因为所种之物与旁人不同,垄能敛水,如此,天虽不雨,但民妇的田中仍能有水。”

    秦晚意确实对种田有天赋,其他人种地都是口口相传,一辈教一辈的,学些伺候庄稼的法子。秦晚意也学,但她还能举一反三。

    老人教她,种在低处的庄稼比种在高处的容易活,产量也高,于是秦晚意就想方设法起垄造地势。老人说种的稀疏比种的密更好,秦晚意自己种了一年地,就知道最好的距离是多少,知道按照地的不同来决定不同的距离……

    她将自己的心得体会毫无藏私,一一展示给孟延璋看,程允心跟在一边,听的一头雾水,不知不觉就蹲去了猪圈旁,孟延璋却听的十分认真。气温渐渐攀升,他看着阳光渐烈,秦晚意种的菜却依然枝条舒展,叶片饱满,暗自点了点头。

    尚轲在一旁插话:“殿下看了许久,不如先进去喝杯茶?”

    孟延璋回过神来,四处找程允心。

    程小侯爷今天算是玩开心了,她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新奇东西。这话说出去,京城里没一个权贵敢信,摆在小侯爷面前的字画古玩不说很多,但有一个算一个,总归是世所罕见的,但那些东西在她这里,没什么意义。反倒是今天的农庄,让小侯爷大开了眼界。

    孟延璋在和别人说话,没有做危险的事情,韩恩和云收也不会管她。

    于是小侯爷逮了只小鸡抱在怀里摸,还用轻功飞着躲鸭子追,散养的鸭子,凶悍起来十分不容小觑,小侯爷试图也逮只小鸭子,结果被大鸭子撵着啄,简直可称穷追不舍,但小侯爷并不害怕,她躲的游刃有余,还觉得很是有趣,将这也当成了游戏。

    等孟延璋想起来找小侯爷的时候,小侯爷正从一旁不敢说话的农户手里,取了猪食,逗猪呢,她对着大猪还是有点点害怕的,稍微躲了躲,但是仍然忍不住好奇,总试探着也想摸一把……

    今天出门时光鲜亮丽的青白色外袍,此时赫然沾上了土黄色。

    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变成了不忍直视,他走了过去,伸手将小侯爷拽了过来:“好玩吗?”

    程允心脸晒得红扑扑的,还没尽兴,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听孟延璋问她,立刻点头,脆生生回答他:“好玩!”

    实不相瞒,小侯爷想住在这里,不回太子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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