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心不知他为何如此,她糊里糊涂转头去看韩嬷嬷,眼中是担忧以及害怕,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韩嬷嬷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拉着她离开了莫臻住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程允心怏怏不乐,她努力回想着刚才的事情,渐渐也有了些预感:“嬷嬷,那位胡姑娘,过的不好,是不是?”
韩嬷嬷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好,这世道,孤身在外哪有什么好日子。”
韩嬷嬷不知道胡姑娘究竟是怎么个不好法,因此没办法告诉程允心。
她想了想,提议:“小侯爷去问问太子殿下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程允心闷着头走,她思考了下,摇头嘟囔:“哥哥不会告诉我的。”
她刚刚已经想明白了,孟延璋叫她去找莫臻是故意的,暗卫肯定什么都查清楚了才回来禀报,但是太子哥哥不让她听,故意支走她。
如果是能告诉她的事情,孟延璋不会这么做的。
韩嬷嬷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太子殿下这几年,把小侯爷护的太严实了些,小侯爷对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
程允心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她弯了弯眼睛:“没关系的,嬷嬷,胡姑娘被找到了呀,她以前受的苦,都会呼啦一下飞走的。”
她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东西,比如明天。
程允心拉了拉韩嬷嬷的手,拽着她走:“等哥哥把胡姑娘救回来,我们请她来太子府住,莫臻也会高兴吧?”
韩嬷嬷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扫她的兴:“是啊。”
……
胡姑娘已经找到,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当务之急变成了收集证据。
程允心偶尔会听到一些孟延璋的安排,但她默默希望的接回胡拾玉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发生。
腊八日,孟延璋照例需要进宫。
程允心手撑着脸,坐在莫臻旁边,看他雕东西。
莫臻最近郁郁寡欢,每天都皱着眉,他不笑,也不太说话了,也许忧思无处派遣,他开始找木头雕东西。
都是些小玩意儿,小雀儿小狗之类的。
他不说话,程允心就也没说话,专心致志看他雕。
呲的一声,惊的程允心坐直了身子,莫臻手里的刻刀划过石桌,声音刺耳挠心,但他手上的伤比这更令人心惊,从拇指到食指划的口子深可见骨。
程允心眼见着血流不止,莫臻却像没有反应一样,呆呆的一下一下继续雕着,他刻刀都不在手里!
韩嬷嬷看到程允心求助的眼神,上前一步拍了拍莫臻,又叫人快跑着去找了药粉来,帮忙把莫臻的伤口牢牢缠了起来。
药粉倒上去的时候,莫臻浑身一激灵,他像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疼痛让他本能的嘶了一声,苦笑出声:“对不住,吓到小侯爷了吧?”
程允心摇了摇头,她倒是没害怕,且知道莫臻是太过担心。
莫臻叹了口气,自顾自说话,他憋了好久的心里话终于忍不下去了,他道:“我只是,不知道前路茫茫,到底怎么做才对。胡家妹妹找到了,我很开心,可是,一分开心,还有九分忧惧。胡家的事儿到底怎么办?胡家妹妹怎么才能救回来?”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她回来了,我又该怎么办……”
程允心没太听懂:“我哥哥会帮胡家伸冤的,他说,那个坏人先是谋划杀人害命,后来又贿赂什么人,谋夺胡家家财。而且,他做的坏事还有很多,罄竹难书。你放心吧,哥哥说这种人,不能,不能身居高位,他说,就算不只为胡家,也要让他伏法的。”
莫臻声音晦涩,他看了眼全心全意信任孟延璋的程小侯爷,喃喃道:“不,小侯爷不懂。”
程允心嘟着嘴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自己懂呀。莫臻不远千里,一路赶至京城就是惦记着少年之诺,为了找到胡家人,甚至差点就被杀死了。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比他一个人在京城,走投无路,求救无门的时候好的多吗?
胡姑娘已经找到,胡家的案子其他证据都在找寻之中,听说那胡家姑娘也不是砧板鱼肉,她人虽没回来,却也暗中帮太子做了一些事。太子哥哥说,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彻底解决这些的啊。
莫臻在怕什么?她不太明白了。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过了腊八就是年,按理来说除夕夜皇帝要宴请群臣,腊八便只用在下早朝之后,给各人赐一碗腊八粥就好。
但圣文帝惯常喜欢在这种时候显示自己的大方亲和,他每年腊八的时候,也会组织一个家宴,再请大臣同乐。
孟延璋给圣文帝行了礼,自觉坐去下首,冷眼瞧着这些人汲汲营营,你来我往觥筹交错,都是为了利字罢了。
他不沾酒,自己倒了茶喝,动作行云流水间又透着清冷不屑,看的旁边其余几个皇子暗中交换眼神,切了一声。
孟延璋才懒的搭理这些人,他表情都没变,仍然泰然自若,不动声色。
大皇子自从被禁足后,精气神也变差了许多,宫中人传消息,说被母妃敲打怒骂几次,大皇子终于学会了如何与愚蠢的自己相处,他不再自以为是的上蹿下跳,连带着身后站着的那些人,一起都安静了许多。
二皇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带着他的小狗腿子四皇子,他们到底是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此时打着眉眼官司,但到底是没有上前挑衅。往前头再数几年,这种宴会上,二皇子是必然要给孟延璋找些小麻烦的,要么佯做不经意,给他身上泼热菜,要么,就四处游走,阴阳怪气的败坏太子殿下的名声。
不过,两位老对头消停了,下边还有些刚长成的小弟弟们,竟然也迫不及待开始蹦跶。
六皇子人没多高,却也四不像的装起了一副大人模样,凑上前来跟孟延璋搭话:“三皇兄,今年还是不带程小侯爷进宫么?就算他傻,三皇兄也不能因为怕丢脸,就将人整日锁在府里吧。”
他说着话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注意孟延璋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孟延璋缓缓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微微勾起,他没有理六皇子的话茬,明显是话都不想跟他说,但他狠厉的眼神一直盯着六皇子,直到几息之后,六皇子察觉到危机,变了脸色。
他色厉内荏:“要我说,三皇兄明知道父皇不待见你,不如自己也别整日出来晃了。”
听到这话,孟延璋反而失笑,有时候跟蠢人说话,真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说多了总觉费口舌;说少了,他又纠缠不清,恼人的很。
见六皇子还有谈兴,孟延璋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他眼中杀气腾腾,真正让六皇子明白了为什么别人都说太子殿下脾气坏,一声冷车肺腑的“滚”字甫一出口,六皇子就已经端正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偷偷瞥了一眼孟延璋,见人半点眼神也没再给自己,才悄摸的吐了口气,气自己不争气,怎么就怂了呢。
他怂了,有人可没怂。
邹于更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迎来送往,游刃有余,等将热络的工部侍郎送走,他垂眸在心中算计,半晌之后阔步走向了孟延璋。
邹于更一双利眼,自以为将朝堂看的一清二楚,他可不像那些矜贵的皇子皇孙似的,怕东怕西等着别人给自己卖命。邹于更不怯这些还没有权势的皇子,哪怕他对面坐着的,是大楚皇太子。
他敷衍的行礼,之后怪里怪气道:“听闻,太子殿下近日在查下臣过往,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事,说不定,下臣自己就能告诉殿下。”
孟延璋对他主动前来的事情毫不意外,他哦了一声,语气毫无波动:“孤好奇邹大人是如何一夜暴富,不知邹大人可否赐教?钱么,孤也想要。”
邹于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噎了一下,面色阴沉,他冷冷道:“殿下乃大楚储君,要什么没有。至于臣,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孟延璋嗤笑,不介意再激他一激:“是吗,孤还以为,邹大人会说,首先得有个富裕的亲戚。”
因为莫臻之前的事情,邹于更意识到他做过的事并不是没人关注,因此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抹除证据,他想杀人,但孟延璋想要证据,恰好在救人。次数多了,他就也知道了太子殿下必然要借题发挥。今日找到时机,前来寒暄,打的主意无非就是试探太子的心思,看能否彻底解决这件事。
但孟延璋的态度嚣张恣意,明摆着是不能善了。
邹于更不意外太子殿下这浑身是刺的模样,他只是有些憋气:“殿下,何苦呢?您在朝中并无倚仗,除了太子的名头,还有什么呢?何必非要刁难臣下?如此,不怕得不偿失么?”
他心中始终瞧不起这位身边只有没用的小傻子侯爷,和没用的兵部侍郎的太子,因此话说着说着,眼中竟还有了一丝怜悯:“太子殿下,臣立身清正,您何必非要查臣往事,给臣泼脏水?您若答应不生事端,就算结个善缘,你我二人,也不是没有结盟的可能。”
孟延璋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位兵马大都督,漠然移开了视线,果真,恶人不到死到临头的时候,是不会忏悔的。
他懒的应付,因为索然无味:“结党营私乃朝中大忌,邹大人离孤远些。”
太子殿下理直气壮道:“孤虽无法无天,但敬爱父皇,不想惹事,告辞。”
他又从腊八节的宴席上溜了,但这次,听了李幸耳语传话的圣文帝,并没有以前那么生气,他挺开心:“皇儿的脾气,果真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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