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所有人都被太子殿下的脸色吓到,噤若寒蝉,连赵慎吩咐完后续事宜赶上来回禀时,话里话外都带着小心翼翼。

    唯一没有顾忌的人是程允心,她坐在马车上,手撑着腮帮子看太子殿下,看了一会儿,嘟囔着抱怨道:“哥哥出门时,说好的,不许我动手,怎么自己倒打起人了。”

    这话要是让谨慎小心的云收听到,又要暗自担忧了,但云收不在马车里,她不知道,小侯爷质问的堪称是理直气壮。

    孟延璋慢条斯理,给方才擦出血丝的指骨涂着药,闻言转开眼睛瞥了一眼小侯爷,见她嘟着嘴很不高兴,笑着夸她,给她顺气:“你乖,果然没出手。”

    程允心气哼哼放下撑脸的手,帮太子殿下收起药瓶,她不是不想动手,而是被云收死死拉住了,可邹于更骂她傻子她生气,骂太子殿下她更生气。

    孟延璋轻舒了口气,安慰她:“我今日出来,本就是为了偶遇邹于更,他所说的话,也大致在我猜想之内,我不会因此恼怒,所以提前让你不许动手,只是没想到,邹于更胆大包天……”

    刚刚那邹于更浑浑噩噩,还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被孟延璋打醒后,他举目环视,看着跟随他来的大人们不敢说话,看着还有许多百姓在四周疑惑不解,又看到孟延璋似有怒火却眼神嘲弄冷漠,他当时就慌了。

    邹于更直觉今天发生的事情,会将他推入彻底的死局,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的跪下告罪求饶,再没有倨傲又目中无人的气势。

    孟延璋冷哼了一声,邹于更说程允心的那句话让他耿耿于怀,可其他话倒是正合心意,他心知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会引发什么,此时心情也有了些许愉悦,看着程允心依然鼓起的包子脸,笑出了声:“行了,放心,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不气了,沁春院的饭菜好吃吗?”

    程允心的注意力本来没那么轻易被转移,但她的气又不是对孟延璋生的,因此也不再计较那些恼人的话,乖巧回答:“嗯!不腻,好吃。”

    孟延璋含笑捏了一把她的脸,在马车的轻微晃悠之中,悠然出声:“下次再带你来。”

    不过短短一日,邹于更的所作所为便传遍了京城,连那些皇子们都拿来当笑话讲,不过,他们笑话的是孟延璋,堂堂太子,被一个大臣如此议论,足以窥见他的可怜与弱势。

    而听完邹于更所有话的圣文帝更是愤怒,听说宫外又有书生聚集,还有若干百姓,大家都对邹于更这样的无耻小人忍无可忍,而邹于更本人亲口说出他做的那些恶事,陛下竟然还不降罪,虽然没人敢明面上指责,但圣文帝知道,文人之笔,写善论恶,最难掌控,他难道要为邹于更这样的人背负昏君的名头?

    圣文帝做了两个决定,一是命令大理寺结案,将邹于更收入大牢,抄没家产赔与胡拾玉;二是裁撤大都督之职,将军权重归兵部。

    彼时还站在圣文帝旁边,正拐弯抹角给孟延璋上眼药,顺势想要推荐自己的人手做大都督的二皇子,傻了眼。

    他难掩焦急,一时忘形,紧张的看向了李幸,而李幸却已经从圣文帝的决定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鬓角汗意涔涔,连眼睛都不敢抬,更遑论去跟二皇子打什么眉眼官司。

    等圣旨一下,一切尘埃落定,二皇子等人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样。

    但施修戈明白,他谢完皇恩浩荡,转头轻吐了一口气,既是心安,也是不安,他成功拿到兵权,证明计划成功,而也正因如此,往后要做的事会更多,要走的路会更险。最关键的是,他担忧太子殿下。

    施疾羽没他想的那么多,安慰他:“有什么办法,生下来就被架在独木桥上,往前走,走到对岸就好了,往后退才是没生路,有的是人在点火烧桥。”

    索性太子殿下不蠢,甚至称得上天生善谋。

    他早就将胡家的所有证据备齐,请书生们齐聚午门,为的是让圣文帝不敢潦草结案,逼他处置邹于更,同时,也是为了让他看到朝中大臣们在此时上的立场,圣文帝拖着不想处置,能看到的好戏可不止对邹于更的落井下石,还有你方上罢我登场的各种举荐,等他琢磨透了这些人拥戴的是谁,再让他听到邹于更对太子殿下的蔑视与不敬……

    圣文帝岂能不多想,他对自己尊臀下的皇位看的比谁都重,在政事上不见得用心,在所谓的“帝王平衡”一道,却费了十足的心力。

    如今的朝堂之中二皇子势大,四皇子如星火一瞬,太子殿下却除了舅舅这个天然盟友外半个拥趸都无,这怎么能算平衡?

    今日二皇子可以逼他将兵马大都督换成自己的人,来日难道不能让他皇位换人?

    李幸巧妙点出胡拾玉乃是被孟延璋所救,好么,圣文帝更生气了,连自己的贴身公公,如今也审时度势,有了偏向……

    他辗转反侧,昼夜忧思,想到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子从小就顺着他的心意,现在长大了也是处处惦记父皇,反而是他做的更过,夺国舅兵权,还给太子赏了个傻子侍读,让他因此被邹于更折辱。

    至于救了胡拾玉这件事,圣文帝嗤笑,他将太子养的顽劣,但太子从小就不坏,没见他对傻子侍读也挺好么?救了个人又怎么了,后续的事儿他又没掺和,就连无辜被邹于更辱骂攀折,也不过是因为恰好去吃饭而已。

    圣文帝越琢磨越觉得,是时候给施家一点点甜头,将太子的地位抬高一点了,决不能坐视二皇子一脉壮大。

    而朝廷众人的猜忌谋算,横竖与程允心是不相干的,她只高兴胡拾玉终于恢复了良籍。

    胡姑娘整个人焕然一新,从邹于更入狱的那一瞬间开始,精气神也如数恢复,她换了着装,看着很是温柔婉约,漫长艰辛的岁月赋予她的苦难,都沉沉眠于心底。现在的她,是想要按照父母期望那样,平安顺遂开心活下去的胡拾玉。

    她携着礼物,来与太子殿下和小侯爷谢恩。

    送的什么东西不必提,程允心又不打算收,她只顾着傻乐,同胡拾玉畅享她以后的生活,胡拾玉说会盘一个小铺子让别人帮忙经营,她自己会买回父母的旧宅,从此平静了却余生。

    她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孟延璋也正在同施修戈谈论以后的事情。

    施修戈慨叹道:“人心易变,当初得意于把小侯爷塞来给你做侍读,哪想如今,又因为小侯爷被人骂了一句,就心虚后悔呢。”

    他笑了一下,想当初太子殿下还不愿意留下程允心,经过邹于更这事,误打误撞,程小侯爷在替太子殿下讨帝王“怜爱”这件事上,居然很好用。

    可太子殿下没有施大人这般开心,他将程允心困在府中,为的就是在自己成长之前,尽量让她避开旁人的闲言碎语,想到程允心从小就排斥被叫傻子,他皱起了眉:“舅舅,我带他出去,不是因为这个。”

    施修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他点了点头:“是,大可不必,按着原本的计划,只要邹于更当众对你不敬,此事也能成。”没有算计程小侯爷这种小可怜的必要。

    施修戈心中还是有些许欣慰的,他的父亲和妹妹,对太子殿下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们施家,更是满门荣辱生死皆系他一身,谁愿意看到一个冷心冷肺,什么都可以利用的无情帝王呢,太子殿下心中有挂念,有人情味,又有勇毅谋略,最好不过。

    收回多愁善感的思绪,施修戈正色道:“那,太子殿下以后打算如何?是再蛰伏几年,还是?”

    如今两个做法都可,他刚拿了兵权,地位水涨船高,在朝中愈发能说的上话,太子继续隐于幕后无妨,扮猪吃虎,像前几年一样,少些打扰,能自在做自己的事,多学些东西。

    太子殿下想现于人前也行,他本就是一人之下的太子,前几年避锋芒,渐渐淡出旁人视野,杂事是少了,可威严也没了,所以邹于更才敢对着他口出狂言,现下是个好机会,借着圣文帝的疑心,慢慢掺和进这朝局,以后想做什么也方便。

    孟延璋反问他:“舅舅觉得如何?”

    施修戈嘶了声,他来时路上已然思忖过这个问题,实在拿不定主意,不过此时福至心灵,突然道:“殿下还是再等等,当务之急还是先让京营中人心服口服,要先收服那些兵痞子。最重要的是,殿下要入朝,也要光明正大,惊艳于人,此时虽然也成,但终归会被人小瞧了去。”

    孟延璋年纪还不算太大,本来就不必过分着急,再说,朝廷又不是过家家,靠着帝王“宠爱”收拢人心终究是下下之策,太子殿下是储君,储君要给满朝文武看的,是他本身,是什么样子。

    孟延璋懂舅舅的意思,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庸碌之辈,他点了点头,赞同施修戈:“本也不打算现在出去搅合,陛下身体康健,且有的熬。”

    他默默摩挲着手中杯子,虽然在太子府有些憋屈,可有些事,急不得,他得一步一步踏稳了,踩实了,才能掀翻头顶这恼人的天……

    圣文帝此时想必很想让他去做制衡二皇子一脉的棋子,可是,他却更乐得看他们昏招尽出,看二皇子以为自己父慈子孝揽权夺利,看圣文帝暗生警惕装腔作势,如此,不是更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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