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朝堂之上陷入了一种鬼打墙式循环,不断有人犯案,不断有大臣的位子换上新面孔。

    皇帝指给太子殿下的岳家,要么立身不正被送进大狱,要么德行有亏不堪为配,这事闹的,大家也不傻,渐渐咂摸过来了,许多臣子都害怕了,圣文帝一开口试探,他们就绞尽脑汁搬出各种借口推拒,反正决计是不敢应下来做太子殿下的亲家。

    圣文帝与二皇子知道是太子故意如此,可却拿他毫无办法,伤敌有没有一百都不知道,自损一千却是显而易见。

    曾经看似跋扈但容易拿捏的太子,这回是真的露出了锋锐的獠牙。

    圣文帝叹了口气,先把这事丢开了,他不是不想追究,只是眼下出了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甘省发生了蝗灾。

    一开始甘省总督瞒而不报,等过了月余,不仅蝗灾控制不住了,还有难民纠集起来,反了,他才开始向朝廷求救,可朝廷又能有什么办法?

    山高皇帝远的,鞭长莫及,圣文帝不过多气吐两口血罢了,他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区区蝗灾,何至于谋反,就算今年颗粒无收,去年呢?前年呢?以前的存粮呢?

    可还没等他搞清楚这个问题,甘省总督就已经连发数十道奏折,要人要粮要钱,奏折写的情真意切字字血泪,圣文帝却看的满面铁青,恨不得立刻斩他九族,好好的一个省,让他折腾出这么大的乱子。

    但气归气,问题还是要解决,早朝上愁云惨淡,人人都打着小算盘,人人都不敢说一句话。

    看着圣文帝隐忍愤怒的样子,吏部尚书小心翼翼开口:“陛下,今春按例,早已行文各处,要求他们巡视境内,遇蝗虫初生立刻设法扑捕,务必灭之绝之,可这……那徐道秀想必根本没放在心上,陛下应当先治他的罪才是。”

    吏部其余诸人都跟随长官,齐声附和,意思是就该这么办,可如今最要紧的是治谁的罪吗?圣文帝抄起手边的奏折闷头砸了下来,他怒道:“朕问的是怎么解决!蝗虫从西往东迁飞,着令相邻之省有司阻拦扑杀,但甘省怎么办?有人谋反怎么办?朕必杀徐道秀,还用你们空嘴蛮缠。”

    百官面面相觑,圣文帝的意思很明显,要派钦差过去,这会儿谁拿的出来解决灾荒、谋反的主意,谁就得去甘省,可是看徐道秀上奏的意思,那地界已经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他们怎么敢轻易过去,老祖宗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么。

    一群人暗地里你瞥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低下头看脚底,心里算盘珠子盘的飞起,就是没有人做出头鸟,这事办好了是功劳,办不好是丢命,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

    户部尚书擦着额头的汗,他不是怕自己被派过去,他苦着脸在心里算钱呢,不管谁去赈灾平乱,首要得他拿的出钱来,可这个户部……如今有什么钱啊,全在皇帝内帑呢。他想着,要么得挪用军饷,要么得挪修黄河大坝的钱,要么,就破罐子破摔,把他杀了得了。

    静默了足足一刻钟,没有一个人说话,孟延璋冷眼看着,眼底讥嘲,等着看他们还能演出什么好戏来。

    果然,没让他失望,眼看着圣文帝要发火,有人就站了出来,先是一番大话说的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自荐去甘省,没想到话锋一转,人家大义凛然说道:“故此,微臣觉得梁大人就很是适宜。”

    他口中的梁大人,不过是跟他同部的区区一侍郎罢了,这是明晃晃推出了一个挡箭牌,不求解决问题,反正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就好。

    得他启发,其余人也纷纷发表意见,看谁不顺眼就荐举谁,一时之间提名了数十人,朝堂之上乱哄哄的,听的人头疼耳朵疼。

    圣文帝一开始还认真在听,不过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这群人根本就是在互相推诿,谁都不想接烂摊子,可他们也不想想,这烂摊子是想不接就不接的吗?是放在那里就会自己解决吗?等反贼打到京城,才会害怕吗,一群鼠目寸光的狗东西!

    当然,这群大臣们并不蠢,他们不是不知道问题要解决,他们只是不想自己去解决罢了。

    二皇子转了转眼珠子,余光看到漠然静立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眼准备说话的施修戈,他轻笑了一声,朗笑出声:“禀父皇,诸位大臣提出的人,要么威严不够,要么资历不够,且去甘省平乱,本就是代君出行,最好的人选,无疑是皇子。儿臣愿意主动前去,为父皇分忧。”

    他目光炯炯,与圣文帝对视,眼中一片赤诚。二皇子当然也不是真心想去,甘省的问题听起来吓人,可他不觉得严重到需要自己亲自前去,相反,这对他来说更多的,只是一个扳倒太子殿下的机会罢了。他敢说这番话,也是相信圣文帝不会让他去。

    果然,一向疼爱他的圣文帝脸色好了许多,温声道:“怎么能让你去,你婚期已定,不好再推,便安心在京里呆着。”

    圣文帝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孟延璋,心中心思转了几圈,他扬声道:“璋儿,你入朝这么久,观你平日处事果决,才智过人又聪慧敏锐,不如就由你去甘省,朕会遣京营大将随行。”

    孟延璋手微动,拦住了要上前的己方诸人,他不以为意,神色淡然,拱手应是:“父皇所愿,不敢辞尔。”

    满朝的叽喳推卸之词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纷纷开心的表示,如此正好,陛下圣明,太子殿下高义,祝太子殿下顺利凯旋。

    孟延璋面上挂着笑,三分无奈,剩下七分都是真的觉得好可笑,下了朝,他阔步出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施修戈带着几个太子府詹事匆匆进了书房,后来陆续又来了几个大臣,他们皆是满目焦灼,忧心不已。

    户部尚书早换了便服,他这是第一次来太子府,平时根本不敢显露是太子一派,不过今日事关重大,他顾不得许多:“殿下,为何不让我等前去?甘省情况不明,您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孟延璋摆了摆手:“险?甘省百姓流离失所,日日都有人惨死,他们的险不是险吗?”

    他叹了口气,安抚属下:“其一是蝗灾蔓延迅猛,甘省上下恐怕无力控制,非我去不能调军队胁从;其二是这起义来的蹊跷,得查清楚,从蝗灾到起义不过短短半月,他们从哪纠集那么多难民。事关重大,孤非亲自走这一趟不可。”

    他们也知道是这样的道理,但是想到太子殿下亲自前去,心里还是忐忑纠结,只是主上的决定,不是他们能动摇的,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户部尚书先说话:“可不管如何,钱总是要有,户部,实在掏不出来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心中恼怒非常,这个朝堂真是烂透了,一刻钟都不想多待!要不是太子殿下安排了尚轲进来,这几年多多少少帮了他一些,他早请辞致仕,找个山嘎达种田都比受这窝囊气好。

    孟延璋习惯了户部尚书哭穷,他想了想,吩咐道:“没钱刚好借着这次机会去骗去哄,父皇和二皇兄此次让我出巡,无非就是前段时间我打压他们太狠,想借着机会削我势力,更甚者未必没有抱着让我回不来的念头。你也该给他们找些事做,免得再找你们麻烦。”

    户部尚书琢磨了一下,脸色稍缓,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明面上与太子毫无关系,只要痛陈利弊,摆足了为皇帝解忧的架势,从皇帝手中掏些钱出来,倒不算痴心妄想……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后续的计划,直到夜深才各自回去,沉沉的夜色掩盖了一切,让密谋毫无痕迹。

    第二日,程允心早晨练完武,照例来找孟延璋,她好奇地看着主院中人来人往,赵慎还在吩咐人打包行李,嘴里一直嚷嚷什么,值钱的东西多带点,没用的东西少带些,听的她都迷糊了。

    看到孟延璋,她就跑了过去:“哥哥,收拾东西干嘛呀?”

    孟延璋微微皱了下眉,他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带程允心出去,道理上讲,该带她出去看看,可私心里,他也担忧会出事,并不想让她跟着涉险:“没事,我要出门一段时间。”

    程允心哦了一声,原地跳了起来:“哥哥怎么不告诉我,我去叫嬷嬷也帮我收拾东西!”

    孟延璋哎了一声,拉住她,有些犹豫:“这次去的地方很远,你不用去……我不在,你住去姨母家就好。”

    程允心纳闷:“有多远啊?”

    不等孟延璋回答,她又问:“去多长时间呀?”

    距离可以回答,时间却无法估量,得到答案,程允心着急跺脚:“我要去。”

    孟延璋冷冷拒绝,语气不容置疑:“不行,听话。”

    他很少这么跟程允心说话,往往都是实在气急,或者决不允许某些事情之时才这样,程允心早就摸明白了,如果一件事情没有危险,太子殿下不会这么言辞冷漠决绝,她倔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就跑了出去。

    她要找人去问清楚太子殿下到底要去哪里。

    可打听这个事情并不容易,因为太子府上下,没有人敢告诉她。

    不止瞒着她,连韩嬷嬷和云收她们,都没办法打听的到,太子殿下一旦明令禁止,没有人有胆子忤逆。

    程允心坐在演武场的台阶上,手撑着脸,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她着急,怕孟延璋收拾好东西就走,于是抄近路,直接翻墙跑了出去,目标明确,直直奔向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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