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好几天,程允心都没跟太子殿下碰面,她刻意躲开了。
等再次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她也心不在焉,不擅长隐藏情绪的小侯爷,不知不觉被饭桌上所有人观察。
沈似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出什么事了?饭都不好好吃。”
孟延璋也看了她一眼,程允心慌忙坐端正,顾左右而言他:“没事啊。”
沈似月笑了声:“没事就别对着空气伸筷子,什么也没夹到,你吃什么呢。”
程允心啊了一声,脸红到了脖子根,她确实是在走神,反反复复想起那天问那位姑娘的问题,她傻乎乎的,问人家,喜欢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自己喜欢太子哥哥,不,不是觉得,就是喜欢,从来不护食、不自私的小侯爷,在自己对待太子殿下的态度上,敏锐的察觉到了特殊的、独一无二的自私。
这种私心来势汹汹又存在感极高,从她第一次意识到太子殿下有可能会有一个太子妃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尚且懵懂迷茫的时候,她就对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嫂嫂有了敌意。
她长长的睫毛心虚的闪了闪,偷偷看了一眼孟延璋,有些沮丧,哥哥连她是个姑娘都不知道呢,而且她也不能说。
沈似月还在念叨着让她好好吃饭,程允心想张口答应,一出声就是一声哽咽,倒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吓了一跳。
孟延璋放下了筷子,皱眉看她,想起什么又问宁霜雪:“在抚育院受委屈了?”
宁霜雪忙着拍程允心的背,仔细想了想:“没有啊……”她忽然想到什么,道:“不过有人给哥哥送香囊,暗中表白情意,算吗?”
沈似月先被惊了一下:“谁?什么时候?”
孟延璋眉头皱的更紧,一股不悦跃然而出,让他周身染上森寒气息,他牢牢盯着宁霜雪,好像她说出的下一个字如果不使他满意,他就会将她撕碎。
宁霜雪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道:“哥哥拒绝了,都是些小姑娘玩闹,也不算……真的吧。”她急急补充,“真的,我看她们被拒绝了也开开心心溜走,估摸就是逗我哥哥。”
然后她的描补让孟延璋更生气了,他私下也曾想过程允心的未来,在他的想象之中,程允心得等到二十多岁,建功立业之后再成亲,娶的女子也要是他看好的,或者是京城贵女,或者干脆就是宁霜雪,总之得聪明一些,这样他才会放心。
可是在他看不到地方,竟然有他不认识的人,妄想攀折小侯爷,这令太子殿下非常不满,听到宁霜雪说她们不是真心,他就更生气了。
沈似月倒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她拐着弯道:“心儿还小,不急这事。”
孟延璋回神,附和点头:“对,不用急。”
吃完饭之后,沈似月将宁霜雪和程允心都叫回了房间,说有事情交代。
她看着两人半晌,将人看的着急起来,说道:“我和你姨丈这几年一直在想脱身之法……当初你说将来要从军,我纵然不舍,却还是应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程允心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迟疑了一下,摇头。
沈似月叹了口气:“未尝不是想着,留条后路,到时候战场上假死脱身,便万无一失了。”
程允心慌张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些糊涂,她向来搞不清这些弯弯绕绕:“可是,可是……上了战场,就要带着士兵们赢,不能死。”
沈似月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是寻常情况,上战场保家卫国,是本分。可你不同寻常,心儿,要是被皇帝知道你欺军犯上,便是枭首之刑,罪连九族,牵扯太多人命了啊。”
程允心会死,韩嬷嬷云收会死,和她两不相干但偏偏就在一个族谱上的所有人都会死,沈似月一家也会死,是她一意孤行将自己的夫君扯入局,她怎么敢面对那样的结果?
沈似月眼中有泪光闪过,看了眼端坐一旁,难得正经乖巧的女儿,她伸手抱了抱她,心中惶恐不已。
程允心垂着脑袋,想起自己幼年时的噩梦,她比谁都知道,身份暴露是什么下场,因此她傻了这么些年,也没让任何人发现端倪,包括她的太子哥哥……
沈似月平复了一下情绪,她以极快的速度又振作了起来:“都说落子无悔,横竖已经过来这么多年了,为了姐姐,为了你,为了无数条人命,这条路我们也得走下去。心儿,有些事上容不得你任性,听姨母和姨丈的话,好吗?”
程允心咬着下唇,心中乱成一团麻,她揪不出什么头绪,麻木的点了点头。
沈似月叮嘱道:“除了战场假死,还有最后一步路,就是到时候,想法子让你娶了霜儿,太子殿下看重你,轻易逃脱不得的话,只能走这最无奈的一步。”
程允心大惊失色,她彻底慌了:“不行的,妹妹不行。”她想说,宁霜雪也会有喜欢的人,她会有自己钟意道想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怎么能让她放弃属于自己的未来呢?
宁霜雪倒是无所谓,她眼珠子转了转,安慰她那自己也难受到不行的阿娘:“也行,反正我又不喜欢那些臭男人。”转头又对程允心说,“咱俩一起过,你去外头打架,我给人治伤。”
程允心生气的瞅了她一眼:“我不要!”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姨母,可以不成亲,反正我傻,没人嫁。”
沈似月戳了她脑门一下:“不许妄自菲薄,再说,没人嫁为什么有人给你送香囊?”
程允心答不上来,着急的跺脚。
沈似月明白她们的意思,安抚道:“我只说,这是最后的办法。总之,心儿要记得自己的处境,切莫随意动心,也别让姑娘缠上来。”
程允心对姑娘总是容易心软,这个缠上来也不是说嫌弃别人纠缠,只是怕她和姑娘走的近了,暴露的风险就会增加。
她这个话程允心还是听的明白的,只是那句切莫动心多少有些扎心,程允心垂下头,怏怏应是。
沈似月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太合理,可是,她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
在甘省从夏天呆到冬天,孟延璋将所有官员一一换了个遍,又建抚育院养孤育幼,赠良种发展作物,同时也按照不同州府的情况,教他们营生。
等他终于收到圣旨,允许他回京城的时候,整个甘省都换了新气象,从初来时的荒凉绝望,遍地哀声,处处死气,到如今虽然因为时日短还不够富裕,但终归人人安居乐业。
他要离开的消息一传出去,天天都有人跑来送礼,门外堆满了鸡鸭、粮食,连冬日里素来难见的野鸟,也有两三只。
老百姓质朴,只知道送吃食,书生文人善文,送的就都是字画,也不乏德高望重者,特意给太子殿下写了颂赞文,辞藻华丽却也情深意切。
孟延璋性情冷淡,看了不觉得如何,程允心却喜欢的不行,整日捧着文章傻笑。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好看的?”
程允心哼了一声,没回答他,她不好意思说,看见别人夸太子哥哥,她就会很开心很开心。而且,她知道哥哥只是面上冷淡,实则做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百姓着想。这文章代表着,百姓也知道哥哥有多好,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不过,想起马上就要分离的事情,她兴奋的情绪内敛了一些:“哥哥,我想……我不想跟你一起回京城了。”
最后几个字,声若蚊蚋。
孟延璋停下了手中翻阅的动作,疑惑道:“什么?”
程允心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我不想回去京城了。”
太子殿下没急着生气,心平气和问她:“为什么?不回京城,你要去哪里?”
程允心:“哥哥不是说,衣炟鲁供述,他们打算掀起两国战争么,而且,前段时间,边关又确定了西戎有异动。”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低声道,“我想去那里。”
孟延璋揉了揉眉心,知道程允心犟的很,有些话不好跟她明火执仗对着说,他道:“边关有林荪鹤坐阵,又有钱渊等人相助,不会出问题。我们已经将西戎的计划,破坏一半了,还怕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程允心咬着唇不再说话,她确实固执,何况想要远离京城的理由那么多。
一来在京城之中,年纪越长,暴露的风险越大。
二来,她不想再每日跟随在太子殿下左右,这样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程允心伸手捂住了还没离开就已经难过起来的心脏,昂着头倔强道:“可是,我从来的心愿就是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哥哥,你是太子,天下迟早是你的天下,我,我也是为你守天下。”
原本程允心没有什么为你守国门的心思,可自从她发现自己喜欢太子殿下时,她的心愿就慢慢染上了一层浪漫的彩色,她清楚的知道,她想要去战场,为天下人,为自己,为阿爹,也为太子殿下。
小侯爷圆圆的漂亮的,如猫瞳一样纯澈的眼睛坚定的看向孟延璋,她笨口拙舌,没能再说出更多的,说服人的话,可她的眼神又分明将一切都说完了。
她的意志坚定,不容任何人动摇。
孟延璋跟她无声对峙了许久,最后以太子殿下的苦笑落败告终。
他实在不放心她独自离开自己,还是去边关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可是能怎么办呢?从小时候见到她开始,从她小小一团就奋力救他之后,他就一直在妥协。
程允心弯起眼睛笑:“哥哥,我会给你写信的哦,你要记得给我回信。”
孟延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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