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地间处处银装素裹,连早已枯败的树梢都似重新绽放了梨花,隐隐暗香浮动。
“今日小寒,没几日便是除夕了。”
乔有思叹口气,惆怅满怀地思念已经几月不见的美人,自从他被天子调离旧郑都城后,每日一到傍晚,他对美人思之如狂的情愫便怎么也压不下去,总要长吁短叹一会儿,暗恨天子夺人之美。
小瑜可是他们乔家的人!
几月前若无意外,他追寻恩人的手下应该会顺利接回小瑜,往后他们尽可潇洒风流好不快活!可惜,世上没有假若。
美人入了天子的眼,便再也不是他能随意掌控的了。
等等……再等等……
吴国已降,还剩七个诸侯国没有动静。能这么快收回吴国,天子定然又劳碌过甚……
呵呵,“慧极必伤”的命格,天子再这么殚精竭虑下去,恐怕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到时候,美人就恢复了自由身,自己和美人同宗同族,那美人除了我还能投奔谁?
想到这,乔有思摘下一盛满雪的树枝,念着美人那身冰肌玉骨,他凑近雪枝感受刻骨的冰凉和极致的纯净,几乎有种自己在亲近美人的错觉和隐隐的窃喜。
青年呼出的热气很快让积雪消融,化为水珠滴落。
“少爷!”
书僮云舒匆匆赶到,顾不得喘口气便道:“少爷,找到分支了!”
“他们现今如何?”
“由分支的老大做主,他们前些时日已经搭上了吴王宠妃的路子,眼看着日子就要过的红火起来。”
然后,吴国就臣服于周天子了,连吴王都降级成了国公,更不用说宠妃了,压根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呼风唤雨。
显然,乔家分支押错宝,血本无归。
“我知道了,到底血脉相连,让分支送几个和小瑜关系亲近的同辈过来,也好免了跟着分支颠沛流离。”
到时候书信几封给美人,说不定就能让美人因怀念家人而主动来找我。
月余,千里之外。
“什么?乔瑜那小兔崽子还活着?”
乔珺惊诧地脱口而出。
他父亲乔戎焦躁地在房中踱步,半晌,定定地看着儿子说道:“阿珺,逃亡时撇下乔瑜那事是你大伯做的,和我们家可没什么关系。”
“你一定记住了!”
“还有这玉。”
乔戎一把夺过儿子手中把玩的玉珏,温热的暖玉现今却像是烫手山芋,差点拿不稳。
“这玉是乔瑜不慎丢失后被你捡到了,当成了一个念想。正好你们年纪相近,平素也无甚口角,感情好这也说得过去。”
……
“是,父亲,孩儿都记住了。”
“嗯,切记此行去乔家主支后务必戒骄戒躁,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
这边厢,父子二人脉脉温情。另一边,大房父子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不去!”
“你若敢对灵犀的爹爹动手,别怪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灵犀的爹便是那个当年负责砍断乔瑜马车缰绳的马夫。
乔家老大想修复和如今的天子近臣乔瑜的关系,便要把当年的马夫私下五花大绑送给乔瑜泄愤。到时候再推脱曾经丢弃乔瑜一事是这恶仆马夫自作主张,自家便可清清白白。
可惜儿子竟然被马夫家的灵犀迷的团团转,压根分不清好歹。
“父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年祖父留给瑜小子的……”
“孽障!住口。”
乔家老大怒喝一声,最终也只能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儿子,浑身力气散了大半。
“我都是为了你好。”
室内一片寂静。
等第二天出发时,分支几乎数得上名的年轻一代,都坐上了前往乔家主支的马车。
他们于霜雪中赶路,历尽艰辛地跋山涉水,最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热闹繁华的京城,而是一座落魄的小县城。
“主支,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甚至还没有分支的住所豪奢!
乔珺等人将失望掩在心底,只能换个想法:或许这里可以养个好名声,以图未来。
好在,家主乔有思安排地十分周到,不仅拉着他们谈天说地了解情况,还专门给每个人制订了大致的发展规划,甚至允许他们旁观学习如何治理县城。
美好的日子是短暂的。
这一日,收到美人来信、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乔有思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把所有的培养计划都撕个粉碎。
一想到他之前还喜滋滋地写信向美人邀功,用照顾丢下美人的族人这事来邀功,他就窘得原地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
随后,乔珺等人就感受到了何谓出尔反尔,何谓一腔真心喂了狗。
家主竟然把他们赶出府去,让他们自寻生路,或者回家。话倒是说的好听,什么自力更生,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但教导他们文武的师傅都不见他们了。这哪里是要磨砺人?分明就是赶人罢了。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众人尝到被抛弃的滋味,心底发涩,倒是忽然对曾经的乔瑜感同身受。
史载《周皇本纪》总结:
成平九年末,收吴国,
来年春,克赵国,初夏,占越国,
成平十一年,仲秋,连下国,
冬,风国不战而降。
也就是说,周天子遇到美人后,用时约莫两年半便令天下重新一统。进度赶得刚刚好——收复天下的那天,正正好是美人及冠的日子。
堪称双喜临门。
庆典过后,周天子追着美人匆匆离开。
此刻,夕阳无限,漫天桃花更是将万千情愫氤氲在这浅浅淡淡的粉里,映衬得桃林里的二人面上晕染了红。
“阿瑜,你愿意收下它吗?”
周天子取出自己这几年忙里偷闲亲手织的桃花囊,针脚十分稚嫩。
比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大胆,他现在可谓是谨小慎微到了极点,越是相处日久,他便越不想让美人有丁点不愉。
桃花囊,历来便是定情信物。
美人不会不清楚。
要答应天子吗?
这几年的点点滴滴记忆开始在美人的脑海中闪现,有暴躁地拿着奏折骂人的天子,有抄家灭族毫不留情的天子,有御驾亲征的天子,有到田野乡间去探访民情的天子,有捋起袖子和商人下塘摸鱼的天子,有贴心为自己披上防寒袍的天子……
想着想着,美人的唇边泛起笑意,眼角眉梢俱皆舒展开来,明眸善睐荡人心魄,立在那里仿佛是桃花仙一般,令人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好。”
美人接过桃花囊,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陛下您,叫什么名字?”
周天子喜不自胜地一把抱住美人,在耳边温柔缱绻道:“叫我阿尧,我单名一个尧字。”
“阿尧。”
“阿瑜再叫一次。”
“阿尧。”
……
多年以后。
“阿瑜,我错了。”
“滚!”
下流的老混蛋!明明说了唤他名字就一定会停下来,却……
美人含羞带怒。
“阿瑜,我是真的听错了!”
阿尧和要,听起来真的很像。
周天子心虚地辩解。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一对小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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