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陆之昂就没心思想什么幸运不幸运的事了。
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他还没能和美人结识一番,便被魏府里的仆从簇拥着“客气周到”地抬上轿子,一路送出府, 整个人挣扎不得。
等他好不容易从过分颠簸的轿子上找回被晃得晕眩的脑子, 踉跄地扶着人走下来时,魏府的门已经关上。
“陆大人,小王爷怎么说?”
陆之昂的朋友问道, 看着青年失魂落魄的模样和那顶带着小王爷印记的轿子,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王爷对于派兵驻守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
“陆大人?”
“哦,哦,什么事?”
陆之昂神思不属地应道,清秀的脸还直勾勾地盯着魏府的大门,满面渴慕, 仿佛那里能看出花来, 活脱脱一副三流话本里和大家闺秀一见钟情的穷书生模样。
“陆之昂陆大人!我们到底要不要派兵过来?”
贴着耳朵的吼声总算让男人回过神来,他拍拍袖袍,肃着一张脸正经道:“殿下说不用派兵,他另有安排。”
“不过, 到底殿下是天潢贵胄,身份贵重, 我们哪能让江湖中人摸到此处打扰?”更不能让他们把美人带走!
“照你的意思是?”
“派兵!不过兵士们都守在长乐坊外围,严防死守那什么魔教教主进来冲撞了贵人。”
“另外紧急征调宗师高手十名, 日夜守在魏府外, 我要一只公蚊子都飞不进去扰人!”
“十名?!你疯了!顶多能征来三名就不错了,除非你……”自掏腰包。
“对,我会出宗师们的劳碌费。”
陆之昂知道自己身家一下子就会缩减大半,但是他不在乎, 尤其是想到自己请来的宗师能保护美人不受魔教的侵扰,更是心神畅达,宛如酷暑中喝了一杯冰水般惬意。
友人皱眉打量了他几下,犹豫道:“你不会——也被那劳什子魔教出身的美人给迷住了吧?!竟舍得花费如此之多。”
以往那么抠门的人,现在这所思所想简直如被夺舍了!
“说什么呢?”
陆之昂立刻认真道:“你要还当我是朋友,提到乔公子时就别那么轻慢,严肃点。”
好的好的,严肃点。那你自己脸红个什么劲啊!
友人无处吐槽,只能咽下。
当夜,魏府。
拗不过魏泽筠的热情相邀,美人终于答应了和他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暖黄色烛光中,两人的友谊再一次突飞猛进式发展。
“……这里的暑热倒是不重,比我和义父在魔、在山上时好多了。”
青年敏锐地听出美人闲聊的声音里带着困意,当即提出夜深休息。
“都城暑气轻,倒是冬日会比别处更冷些,到时还需提前制备冬衣。”
“瑜瑜,”青年佯作困倦,温柔笑道:“我们先歇息,其余的明日再聊。”
假话。
和心上人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激动万分,怀中小鹿乱撞,越聊越精神,哪里会觉得困倦?
“好,魏大哥。”
美人只觉得不仅脾性,连作息自己都和魏公子差不多,他们能相识,当真是来叔念叨过几次的“缘分”二字。
乔瑜无声打了个呵欠,慵懒的桃花眼里泛起秋水涟漪,溢出的星点泪意将睫羽都染得晶莹,这副浑然天成的绝色风华愣是将周围一切都衬为暗淡的背景。
可惜室内唯有一双目失明的魏泽筠在,只有窗边夜归的鸟雀欣赏到这一幕无与伦比的风姿,啾然醉倒。
月明星稀,夜色更深。
清凉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倾泻一地,宛如潺潺流动的清泉,影影绰绰间,能看到清泉边的阴影里有一张垂下缱绻帘幔的床,两道人影正躺在床上,轻浅的呼吸声颇有韵律。
不同的是,美人是真的睡着了,而魏泽筠却是单纯地闭目养神。
只是无边的黑暗中,青年总是在脑海里看到一道轻灵的模糊身影,仿佛是山巅最纯净的积雪化身,让人明知会被冻伤,还是会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一丝羁绊。
他知道那是乔瑜,他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渐渐的,听着美人的呼吸声,青年渐渐有了困意,清明的头脑被拉扯着进入诡谲的梦中。
梦里,瑜瑜还是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的山路上,不时弯腰欢快地采摘着花束,放言要制作出一枚令所有江湖人俯首的香药。
他跟在后面,在美人遇到危险时便出面轻松解决困难,得到心上人毫不吝惜的夸赞,心尖儿都快活的飘飘然。
好景不长。
一面黑影从天而降罩住美人,自己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绳索拘束手脚,不得动弹,只听见瑜瑜强作镇定的求救声。
瑜瑜……瑜瑜!
魏泽筠眉头紧皱,在梦中兀自挣扎,那通身功法自动运行起来,在经脉里飞速运转,内力渐渐成了漩涡般,将周围的一切都席卷、粉碎!除了他的枕边人,乔瑜。
等其他人发现不对时,这小王爷住的屋舍已经全然成了废墟,几乎找不到落脚的空,唯独魏泽筠身下的床和身边那沉沉睡去的美人还好端端的,甚至美人被保护得连外界的异响都没听见分毫。
远远看去,这同床共枕的二人仿若一对璧人,睡颜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这,这可怎么办?”
披着件外衫的乔丰急得想上前把儿子救出来,毕竟谁知道魏公子的内力会不会突然抽风攻击儿子?偏偏那小王爷的内力不分敌我,一旦靠近便把人掀翻,武功越高,受伤越重。
他被掀翻了两次后终于听来叔的话不再冲动,跺着脚缓解紧张。
宝贝阿瑜可不像他这等练武之人皮糙肉厚,若是被那小王爷暴走的内力轻轻擦碰一下,准得没了半条命。
“乔老弟莫着急。”
来叔挠挠腿,也觉得棘手:他还从没看到过主子这般失控!也不对,真的失控可不会区别对待,难道主子的本能在保护阿瑜?
先把阿瑜救到安全地方要紧,其他的等主子醒了再说。
来叔和乔丰商量一二,准备和几个好手一起去沉睡的魏泽筠旁边“偷”走美人。
等他们好容易走到床边,试着向美人伸出手时,一直沉睡的魏泽筠突然睁开双眼,瞬息之间坐起身后目光如炬地看向几人。
刚刚还肆意宣泄的内力骤然消失,似乎是众人的错觉。
“主子,您的眼睛!”
来叔惊异地迎着魏公子突然有神采的双眼,不敢置信:难道主子突破了最后一层?!
“是的,来叔。”
魏泽筠点点头没多解释,他扫了周围一圈,也明白这废墟极大概率是自己无意识造成的后果。
“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处理这些杂务。”
“好的主子,不过这人怎么办?”
来叔说着从手边废墟里神奇地捞出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昏迷男人,这人没戴面巾,能看出身形矫健,呼吸绵长,且面容英俊潇洒,只怕不是普通人。
离主子这么近,是想对主子不利吧!
刺客么?谁派来的?
“查明身份,连根拔起。”
“是,主子。”
来叔应下,准备拎着人离开,一旁的乔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腰间的身份令牌,那是教主的,他插话道:“这,这人好像是魔教教主。”
竟然连教主都抵挡不住魏公子的内力暴走!魏公子他到底是谁?
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习武书生。
他还将阿瑜看得这般紧……我和阿瑜不会是逃了虎穴又进狼窝了吧?呸呸呸,别说丧气话。
魏公子可没强迫我们父子二人。
乔丰暂且说服了自己,而得知黑衣人身份的来叔也给这人多加了几道镣铐关进柴房,防止人跑了。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废墟这里的床铺上只剩了魏泽筠和乔瑜两人。
俊逸的青年恢复了光明,但是在所有人都走后,他竟不敢看向自己失明期间百般依恋和渴望的心上人。
瑜瑜会愿意吗?
魏公子闭着眼轻轻把美人用被子裹起来,打横抱起,眼尾略带羞红地带美人到了魏府仅剩的一间客房休息。
他动作足够轻微,也或许是美人足够信赖,全程,美人都没有醒来。
第二天。
乔瑜醒后懒散地倚靠床头舒展筋骨,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昨夜他和魏公子是睡的这里么?
他记得床边没有如意摆设,只有颗珊瑚摆件来着。而且连桌椅的颜色都变了!更不用说屋内的布局。
昨晚也没喝酒啊!怎么哪里都对不上?
正在此时,魏泽筠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瑜瑜,你醒了。”
“魏大哥,你能看见了?!”
美人看到,魏泽筠扫了一眼地面便轻松避开了掉落的枕头,显然眼睛恢复了正常。
“对,瑜瑜,”青年坦白道:“……我练的家传秘法,武力越高深,身体越差,除非突破最后一层,能否极泰来。”
“这么说你突破了?恭喜,魏大哥!”
美人言笑晏晏,没关心自己被青年欺骗真实身份,毕竟他和乔父也隐瞒了逃出魔教的事,只说是普通百姓,他们两人算是半斤八两。
倒是突破这事更值得恭喜。
闻言,魏泽筠惊喜地看向美人,按捺不住亲近的心思,然而满腹情思在他看到美人的真容时俱皆凝滞,随即那情思便如遇到微风的星火,在心底的草原上形成了燎原之势。
“瑜瑜。”
青年喃喃唤了一声,几乎把心上人的名字在唇舌间恋恋不舍地品味了好一会儿。
他隐约知道心上人容色惊人,不论是来叔隐约的撮合,还是仆从们接近瑜瑜时的雀跃欣喜,都能猜出端倪。
但是他没想到,阿瑜的容颜竟灵动绝色至此!秋水为颜玉为骨,日月星光眸中藏,传说中踏水而来的仙人也不过如此吧!
“魏大哥?”
美人伸手在青年眼前晃了晃,不断靠近的美色暴击直接让青年的理智消失殆尽。
扑倒。
滚动。
爱语。
可惜都是梦,现实中的魏公子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等他依靠水磨功夫博取美人欢心时,已经是多年以后了。
彼时,江湖凋敝,朝廷对各地的掌控力愈发提升,什么魔教,什么自封的明月城等,俱皆成了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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