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玉带悬挂,疑似银河落九天。

    谢殊顺着湿滑山道,一步步,往下走。飞溅的瀑布,沾湿他的衣袍,俊美的面容,墨发。谢殊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他抿着薄唇。额间魔纹鲜红,眼眸中红光大剩。

    撑着最后的理智,踏入寒潭之中。

    入水的瞬间,寒意刺骨。

    灵池寒潭。

    周围草木都覆着一层寒霜霜,这灵池深潭常年不结冰。周围山涧草木茂盛,天地广阔,飞鸟鹤鸣,像是山水画意境深远。美则美矣,可是表象下面确是刺骨的冷。

    谢殊落入寒潭。

    刺骨的寒意,水没过口鼻。衣袍沾了水很沉,长发在水中飘散开。

    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澎湃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涌过来。灵力与魔气冲撞,让他精神理智溃。

    瀑布嘈杂的心里烦躁。

    寒潭水冷的刺骨。

    魔气狂暴。

    谢殊黝黑的寒眸,变得赤红凶煞,额间魔纹更大。沾湿了衣袍,贴在身上,勾勒出如青松般挺拔的背脊肩线。黑色的魔气自他身上,手掌倾泻而出,幽绿色寒潭,一瞬间变成黑色,弥漫着一股不详的血气。

    杀伐凌厉,凌冽如刀。

    林中鸟兽纷纷奔逃。

    季笙歌虽然被禁置困在山洞内,但是她依旧可以看到。飞鸟从山林中仓皇出逃的模样。

    她感知到了。

    修士的感官要比鸟兽更敏锐。那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魔气。只是闻到一丝,季笙歌浑身汗毛都炸裂了。狂暴的像是风暴旋涡,要撕毁天地间的一切。

    魔气肆意,天空骤然就黑了。

    早些时候,晨曦时从天井上泄露几缕金光,轻轻扬扬漂浮着些浮沉。趁着洞穴内崖壁缝隙长出草木,生气盎然。而现在那点美景,就像是电影转场一样,瞬间沉入黑暗。

    洞穴中少了阳光,沉入昏暗。

    气氛有些不详,季笙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

    晴空一声惊雷。

    声音洪亮,神似天罚,撕碎天幕,随着这一声惊雷,疾风骤然就起来了。

    灵池寒潭与季笙歌打坐的洞穴相距有些远。但是那狂风的威力,半点都没有减退。从洞口,从天井缝隙中,呼呼的灌进来。

    季笙歌骤然被吹得睁不开眼眸。“嗯——”她盘腿坐在塌上打坐。她瘦,被狂风吹得像是要飞起来。袖袍衣摆被吹得猎猎纷飞。

    季笙歌努力撑出手,挡住凌冽的狂风。

    从指缝中间艰难睁开,半眯着眼睛从指缝隙往外面看。虽然狂风从洞口疯狂灌进,像是要撕碎一切。

    但是谢殊在门口设下禁置也发出刺眼狰狞的红光,一圈一圈用繁复阵法符咒,给她撑起一个安全之所。

    他在保护她

    季笙歌其实,从未正面对过谢殊魔气暴走的模样。

    这就是心动境的实力,天地为之变色。季笙歌怔怔的看着周围仿佛天罚一样场景。原来修士真的可以达到这种境界

    翻云覆雨。

    季笙歌近距离观看谢殊暴走。

    在绝对毁灭之力气面前,她像是窥探到一丝大道的缝隙。

    不是魔道的杀伐,而是逆流而上的决心。

    明明她也是修士。

    也有仙缘,也有资质,论命数,机缘,都差。世人都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么她新活一世,也想试试。

    在修真界走一遭,平平淡淡过一世也太无趣了些。她也想站在凌霄之顶,俯视众生。

    实力与实力的差距,激起了季笙歌奋起之心。也叫她窥探参悟一丝大道真谛。

    谢殊怕她死。

    若是她有了与他一样实力,他就不用担心她那天出去就没了。

    季笙歌一瞬间打开了新世界,她像是换了个角度来思考一样。

    解决生存需求之后,就得开始考虑更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逼自己一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爬到什么高度。

    季笙歌顶着狂风,在洞穴中盘腿而坐。

    运转浑身灵力,就在这场魔力暴走的风暴中参悟自己仙途。

    这个山涧瀑布,地处深山,灵气充盈。

    季笙歌神识和丹田上的阵法被解开。

    灵力运转全身三周之后,神魂仿佛从rou体超脱出来。以一个全新的角度在巡视全身经脉,丹田,灵力游走情况。

    季笙歌是冰灵根,神识一抽出来。

    她就能看清楚,身体中间游走冰晶般的灵力。

    那是一种其妙的感觉。

    她仿佛踏入一片冰雪中,在赤脚独行。冰雪堆积在她脚边,赤足但是并不觉得冷。这个地方好像是她的本源,进来之后虽然世界一偏刺眼的白。

    但是却叫人感觉亲近。

    这个世界地上有些残留的印记,季笙歌是第一次进来。却能清楚感觉到,这是她身上阵法消退之后留下的痕迹。

    早些时候踏入筑基的时候,她还看不到阵法。只能迷迷蒙蒙感觉到谢殊说的压制。但是潜在阵法清清楚楚摆在她面前。

    尽数被除去,清晰的留下了痕迹。

    但是封印解除之后,从这神识之地汹涌而出的。

    除了她日夜修炼积攒的灵力以外,还有被阵法吸收压抑在神识深处的灵力也尽数解放。季笙歌也是在一刻明白了,谢殊说的阵法能撑破的意思。

    原来季笙,修行不是没有增长。

    季笙不是资质不行,也不是没有修仙的命。而是她修行的灵力,尽数被阵法吸了进去。

    那个阵法就像个大口袋,它吸收了她们灵力。只是这个口袋容量有限,而且那个阵法,是个养魂阵,很坚固,也并没有将吸收的灵力,窃取与转输给任何人。

    它就像个存了定期的存折。

    等到灵力积累超过阵法所能承受的临界值,很快就可以突破封印。

    这是个悲凉的事情。

    等于百分之百的读条。原主季笙走了百分之七十,却倒在了最后的百分之三十。而季笙歌来了之后,在夹缝求生之中,她没工夫管这些事。

    无知无觉补齐了最后残缺。

    所以封印,直接就被冲破了。

    放封印下面的灵力蓬勃而出的时候。

    原主季笙积攒的灵力与她的灵力相容,过程非常融洽。那个感觉,季笙歌不太好形容。就好像她们本来是一个人。

    灵力融合的时候。季笙歌心底有一种说不出亲近感。可是还没来得及欣喜,喜悦与莫大的悲伤感由心底油然而生。

    叫她无知无觉掉下泪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却是冰晶。

    灵力安静的融在一起,裹挟着旧日的记忆,像是漫天风雪席卷而来。季笙歌神识世界中,此时渐渐浮现一张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张与她一样的脸。

    两人面对面。

    来人要她更生涩古板些。季笙歌只看一眼,瞳孔就下意识缩紧。因为她对面沾着的,是原主季笙。

    原主和她个侵占者,面对面是什么感觉。

    季笙歌觉得,她见到原主,她应该是害怕的。

    但事实上,季笙歌并不感觉害怕,也不心虚。而且不只是,不心虚,不害怕。她见到季笙就心生亲近,那是一种血脉至亲之间的共鸣。

    血脉的链接在嗡鸣。

    姐姐

    两人面对面,季笙张了张嘴,一个熟悉的称呼在她脑海中想起。

    季笙的言语,像是解开封印的钥匙。

    一些更压抑在记忆深处,仿佛埋藏在更深的冰层下的记忆潮水翻涌。仿佛被这一声姐姐唤醒涌而出

    季笙歌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只看到满天冰雪与火光交织的像是炼狱滚滚浓烟,烧的破败的屋子一个浑身带血的男子怀中依靠着一个没了气息的女子另一只手着个染血的襁褓不知生死

    痛彻心扉的哀鸣响彻天际

    季笙歌是以回忆的角度去看。她看的不真切,而且以回忆的速度奇快。她分明只看到男人手中抱着一个染血的襁褓婴儿。

    但是,她就是知道。

    那男人抱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对孪生双胞胎

    一死了,一个生魂被夺

    季笙歌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得知那个孩子是两个。死了一个的,另外一个,生魂被夺。

    这一刻。她好像变成了那个被掠走魂魄婴孩,眼前画面飞转动。她感觉被困在一个狭窄的地方,被人挟持着飞速逃离

    她好像在哭,又好像没在哭烧不尽的火,杀不尽的人,无数的血看着万分骇人季笙歌颠沛流离,遭了不少罪。

    此时她眼前画面又飞转。

    她又看着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他在哭,留下来的泪和着血,顺着因为悲伤而扭曲面容留下,就像是泣的血泪

    他身上好多血,颤抖的指尖也握不住刀。他颤抖着染血的手,撩开女人额发贴着她冰冷的额头,颤抖着亲吻了再也睁不开的眼眸

    发出哀鸣

    抱着没有声息的婴儿,解开襁褓在映天的火光中,用心头血,已经全身的灵力,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刻下符咒

    那是让人悲戚的场景,可能是以为他巨大的悲伤,可能是因为那白雪皑皑之下的惨状

    男人在哽咽,嘶哑的声音,破碎的不成形,近乎哀求

    ‘我也不知道。’

    ‘最后活下来会是谁是谁都好只活一个都行’

    他与阿嫣的孩子

    男人一字一句的刻着,在内心祈求遍满天仙佛最后俯地哀鸣

    回忆就像是烈火,烫的季笙歌难受,喘不上气,撕心裂肺。她仿佛被那种莫大的悲伤笼罩,那种痛失至亲彻骨的恨。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动容,而且努力想伸手去够。

    但是画面飞转,她却被带着急速逃脱。季笙歌运气灵力挣扎,回忆却像是锁链将她疯狂往后拖然而下一刻,她仿佛站在那个男人面前。

    那是一张极俊俏的脸,杏眼,笑唇,与她有七分相似但是满身是血,悲怆的恨,叫人想垂泪

    季笙歌记忆是混乱的,很多地方不清楚,她只知道她在被抓走之前。

    那个男人眼中闪过的疯狂于痛心。提着刀想要夺回去的决心,最后却不敌。几次三番失手,最后一狠心。

    朝着她稚嫩的手上刺下去。

    然后混战当中,季笙歌感觉自己意外掉入了灰色混沌之中

    回忆如潮水,撬开一个缝隙,记忆就纷涌而至。

    季笙歌的手掌心有个鲜红的胎记。那是她上辈子她还活着时候的事情。据说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有,季笙歌一直以为那是天生的胎记

    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胎记。

    那是她亲生父亲给她留的归魂指引

    深埋的记忆会忽略,但是不会就忘记。

    季笙歌与季笙接触的瞬间,所有埋藏的往事都浮现而出。这些回忆不是刻在脑子里,而是刻在骨血中,灵魂上,封印在阵法下封存的。

    现在季笙歌撕破了封印,那些尘埃的往事重见天日。

    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为什她会与季笙这个躯壳融合度极其的高?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被血脉召唤从灰色境界三千小世界中被拽了回来。

    这个躯壳,这原本就她的肉身。

    她就是个那个被抽走魂魄意外落入边界缝隙,灰色混沌的孩子。

    而季笙,早就死了。

    当初个男人痛失所爱,两个孩子一个死去,一个在濒死的边沿。季笙歌被夺生魂,虽然肉身没死。但是生魂离开太久,空有肉身也活不下去。

    最后没有办法,那男人将季笙残缺的魂魄召回来,养在她躯壳里。因为季笙三魂七魄不全,他便用心头血,在神识和的丹田上刻魂阵。

    将季笙的魂魄牢牢困在在她的身体中。

    这是绝境之中最后的挣扎。

    所以那个阵法是绝对的压制,也是密不透风的保护。就像被血浸湿的湿棉袄,披在身上让人沉甸甸的,让人窒息,绝望。

    过度的爱恨,牢牢抓着即将失去的至亲。为了留住最后一个孩子,出此下策。

    但是结果很明显,他失败了。

    季笙三魂七魄不全,努力挣扎到最后也还是残缺消亡。

    反到是意外掉落混沌缝隙,必死的她活了。

    这就是命运的嘲弄。

    阵法下封存的灵力,澎湃汹涌,如冰雪世界,纷涌而来。

    一瞬间的蜕变,让季笙歌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觉的一瞬间,觉得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跟她血脉引起了共鸣。

    神识领域骤然扩大,灵力运转的速度也更快。冰晶从她身边迅速铺开。寒气肆意,地上草木结霜,洞穴内温度仿佛低至额冷库。

    饶是季笙歌也冻的一哆嗦。

    不能胡思乱想,得抱守本心。

    封印解除,灵气倾泻而出。

    与汹涌灵力一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就是被无限放大的记忆。季笙歌像是在梦中沉浮,被过往困住,在心中无限放大那种困境。

    内心情绪旋涡,像是拉着她止不住往下掉。

    季笙歌感觉自己情绪有些不受控制,险险踩住刹车。

    她不是不该悲伤,但是不能沉溺于悲伤。

    因为现在谢殊在暴走压抑的魔气,她在这个时候负面情绪太多,容易堕魔。季笙歌像是看过走马灯一样,看过那些旧日往事。更加确定了要活下去的心。

    她原本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现在愤怒与悲伤聚集在内心,她找到了努力下去意义。她要活下去,带着季笙的那一份。。

    不能软弱。

    闭上眼,冰雪涌来,季笙歌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世界之内不再是一望无际冰雪的。无数冰雪山峦从层层地底顶出来,山河在骤变。

    她的身体像是一寸寸变成冰晶,从脚尖到头顶一寸寸冻结。

    她不是在溃散。纷涌的灵力,在重塑洗涤她的筋骨。

    季笙魂魄不全,这具身体,她不能支配的地方很多。

    如今季笙歌接手,许多沉睡地方,被重新打开关窍。季笙歌以第三视角重新俯瞰身体,她感官额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看到神识之内,也能看到现实世界。

    被她灵力冻结成冰块的床褥,油灯,摆设。草木,石头,全部冻成冰,但是她暴涨的灵力被洞口禁置封印,透不出去。只能盘踞在洞穴中,反复卷起冰雪。

    季笙歌就是在这种奇妙的环境中突破了。

    在谢殊席卷的魔力强压之下,突破其实就是一瞬间了悟。

    那是一种心境的变化,思想上的变化。就像是破除了眼前迷障,因为力量积蓄顺利而然的成长。

    季笙歌悲伤是真的悲伤,但是理智也是真的理智。她用第三视角观看了这一切,为之心颤却无能为力。

    作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

    她不能停在这里。

    她要复仇。

    比起季笙青涩稚嫩的直白,季笙歌善于伪装隐藏。

    她很清楚自己每一个阶段要做什么,下一步目标是什么。当她获悉了所有记忆,心中所想要,与季笙重叠的时候。

    季笙的力量就像是加持在她身上一样。

    感觉神识之间豁然。感官也的打开了新角度,眼前五彩华光不断。她的身体一寸寸,变成冰晶,又一寸寸重新便成人。

    力量从丹田涌出来汇入神识。又从神识出来带着澎湃的力量游走全身,

    眼前是谢殊让天地为之变色魔气,山洞里是她与季笙的灵力融合。

    两个人同时修养自身。

    当外在条件和内里条件达成,突破就顺理成章。

    季笙歌,直接从筑基顶峰,跨过开光期整个大境界,直接步入融合期。

    季笙歌不知道别人融合是什么样。她的融合期是在融合季笙残留下来的灵力。融合的灵力重新淬炼变得纯净,在融合成一个人的力量。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是感受起来很玄妙。

    季笙歌感觉着自己皮肤上渗出一层黏腻腻的东西。让她有些不舒服微微皱眉,外放的力量还没有收回,刺骨冰雪寒意横扫整个山洞。

    再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变得鲜亮。

    魔气席卷山涧,一声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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