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最见不得庶支间的母慈子孝,从进大堂开始,她就注视着秦飞云的一举一动,一直看到秦飞云跳过自己母子,只给秦颂夫妇行礼,心里的怒火,别提有多旺盛了。
听到韩氏质问,秦飞云微一福身,勉强装了下样子。
“禀祖母,飞云练武入迷,一时忘了时辰,还请祖母赎罪。”
“以后早点,知道吗?”有秦颂在,韩氏也不好做得太过,毕竟一大家子都靠秦颂养着呢。
高拿轻放,秦飞云知道韩氏的幺蛾子还在后面,她重新入座,等候好戏登场。
韩氏拿出老太君的派头,正襟危坐道:“人都到齐了,咱们就来说说正事。”
“飞云年已十六,与三皇子郎才女貌,最是般配,”她说着,抬眼看向秦颂,“颂儿,你找机会禀明圣上,早日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秦飞云心中冷笑,大费周章地找来一堆人,以为是什么国家大事呢?原来就这。
前后两世都巴望着她嫁给沈鸿煊,那么喜欢沈鸿煊,怎么你个老虔婆不嫁给他?
“母亲,”还没等秦飞云开口,秦颂先说话了,“元宵节那日,二皇子已向儿子求娶飞云,儿子当时同意了。”
“什么?”韩氏大为光火,腾地一下站起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找我商量商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秦颂心里也憋着气,“其他事儿子都可以听母亲的,唯独儿女婚事方面,儿子要自己做主,刚才母亲说要把飞云嫁给三皇子,不也没跟我商量吗?”
“你!”
韩氏气急了,想冲上来给秦颂一耳光,又害怕被打,无计可施,干脆撇下一张老脸,往地上一坐。
“老爷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你一走,你的乖儿子就给我脸色看啊,我一把年纪,就快要入土的年纪,竟然连孙女的亲事都做不了主了,老爷啊,你和兰氏在底下双宿双飞,留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受你儿子的欺负啊!”
韩氏出身市井,打滚撒泼最擅长不过,堂上的小辈见怪不怪,都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就连秦颐,也不看自己的母亲,慢悠悠地品着茶,等秦颂的反应。
秦颂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将韩氏从地上扶起来,劝慰道:“母亲万不可说这些戳儿子心窝子的话,您把我养大成人,怎么不是我的母亲?儿子还要给您尽孝,养老送终呢!”
几句软话打底,韩氏抽抽搭搭,总算坐了回去。
秦颐立即在边上帮腔:“二弟,母亲一把年纪,就想看着儿孙们享福,让飞云嫁给三皇子,也是为了飞云好,三皇子龙章凤姿,飞云嫁过去就是皇子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对咱们秦家,那是有益无害的。”
他见秦颂不说话,又补充道:“二皇子不务正业,飞云嫁过去是要吃苦的,你说说,皇上那么多儿子,哪一个不比二皇子强,你干嘛非要选他呢?”
相比于韩氏,秦颂对这个大哥的态度就远没有那么恭敬了,说话更是直来直去。
“依大哥的意思,飞云嫁给谁比较好呢?是沉迷木工的大皇子,还是热心种花养鱼的四皇子?难道非要嫁给人品欠佳的三皇子,大哥才舒心吗?”
“你……”秦颐被堵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好半天才气鼓鼓道,“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是在帮你出主意,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再说三皇子的人品哪里不好了?”
“冒认救命之恩,用来骗取婚约,就这样的人品,大哥你敢说句好吗?”秦颂反问。
“这……”秦颐被怼得哑口无言,气闷地坐回去,以一句“皇家之事怎可妄议”结尾。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韩氏大声吼着,“看看飞云丫头怎么说?”
秦飞云一阵鸡皮疙瘩:好嘛,你们上来就是一顿安排,现在安排不动了,倒想起来找我本人了。
腹诽结束,在韩氏饱含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秦飞云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与二皇子相识多年,当年被拐卖也多亏了他救我,父亲既然已经答应了二皇子,我嫁给他是应该的。”
她年幼时被沈安之救过的事,是那日商议好的,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其他人都没得到消息。
韩氏是听了梁琴的主意,说沈鸿煊在皇宫里有行动,让他们在外面想办法,里应外合,好把秦飞云骗到手。哪知道沈鸿煊败了,消息也没从皇宫里传出来,所以韩氏与梁琴,对秦飞云所说之事一无所知。
听了秦飞云的说辞,韩氏面色不善,她身边的秦颐自然也差不了太多。
人贩子绑架一事,当初是他们母子一手谋划的,六年时间,一直没搞清楚事情失败的原因在哪里,没想到是沈安之横插一杠子,坏了他们的好事。
韩氏满心谋划,此刻如霜打的茄子。
到手的鸭子飞了,秦颐自然不服,挣扎道:“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皇子上有父母,怎能私相授受?传出去,把我们秦家的面子往哪儿搁?不说家里有这么多待嫁的女儿,就是飞云,如果与二皇子的婚事不成,是不是也要遭人非议?”
“大哥,”秦颂接过话头,正色道,“那日飞云落水,二皇子舍命相救,家中来往客人众多,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试问飞云不嫁给二皇子,又能嫁给谁呢?”
元宵节那天,秦颐不在府上,对秦飞云落水一事并不知情,他看向韩氏,见后者点头,才信了秦颂的话。
秦颂见嫡母与嫡兄都已妥协,心满意足地坐下来,袖子不经意间带起,露出一片明黄。梁琴眼尖至极,终于说出了来福亨居之后的第一句话。
“二舅袖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是皇上的晋升嘉奖吗?怎么不拿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萎靡不振的韩氏,在看到明黄的布料后,又来了精神。
秦颂靠军功起家,最后获封成国公,这放在别人家里是万分荣耀的事,放在秦家,就是无形的利刃。
韩氏恨秦颂庶子崛起,让他们嫡支丢了面子,所以只要有圣旨来,她就盼着是出战圣旨,只有秦颂死在战场上,皇上才会觉得愧对他们孤儿寡母,把爵位承袭给她的亲生儿子。
如今,又一道圣旨到来,韩氏满怀期待,眼巴巴地望着,生怕秦颂不死。
这道圣旨秦颂自己也没看过,他知道里面不会写军国大事。否则皇上不会特意嘱咐,说回家才能看。按当今圣上的意思,恐怕是被整个国公府的旨意。
秦颂捧出圣旨,呈到香案上,再由秦颐领头,对圣旨三跪九叩。
尊礼既毕,韩氏迫不及待地打开圣旨,却发现自己不识字,又交给身后的梁琴。
梁琴看了眼圣旨上的内容,脸色巨变,“外祖母,这个真的要念吗?”
“为什么不念?”韩氏回身,觉得今天的梁琴奇奇怪怪,随后一声令下:
“念!”
韩氏在国公府拥有绝对的权威,梁琴当着众人的面不敢拒绝,抖抖嗦嗦地念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成国公秦颂之女秦飞云,温良敦厚、品貌过人,朕躬闻之甚悦。今陈王沈安之年已弱冠……”
听到沈安之三个字,后面的内容韩氏无心再听,就是说出花儿来,也与她嫡支无关。
而秦颐,也在知道圣旨内容之后,结结实实地摊在椅子上,肥肉承受不住前所未有的压力,从椅子缝隙挤了出去。
秦颂虽猜到圣旨内容与赐婚有关,却没猜到连二皇子都被封为陈王,这在惠帝的众多儿子中,堪称头一份。如此情形,只怕明日早朝时,还有另一份封王圣旨下来。
他为女儿高兴不已,惠帝的旨意,足以说明皇家对飞云的重视程度。
二皇子人品卓然,与飞云实属良配,纵然在救人一事上撒了谎,那也是为了给飞云解围,不失为君子行径。
看到嫡母与嫡兄失魂落魄的样子,秦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多做解释。
对他们母子,秦颂自问,早已做到仁至义尽。
秦颂从小就知道,韩氏不喜欢他。
那时候,秦颂的生母兰氏早逝,他被父亲秦遂交给正妻韩氏抚养,韩氏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对多出来的儿子自然就不上心。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秦颂对韩氏也没有怨言,他只是发奋图强,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一切。
在秦颂的眼里,养恩大如天,就算韩氏对他再不好,他也不会弃之不顾。他会秉持庶子对嫡母该有的礼节,给韩氏尊重,给她养老送终,即使她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宁诗宜同样高兴,她妹妹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唯一的女儿,不然也不会跪着求她嫁过来。
一次家庭会议,几家欢喜几家愁,韩氏被气得狠了,挥退众人,一个人到床上去静静。
刚好,大家待得也都不自在,满心欢喜地从福亨居出去。
秦飞霜叽叽喳喳,为姐姐嫁得良人高兴。
以前她很怕姐姐,因为姐姐不喜欢母亲,每次看到她也是横眉冷对,而弟弟又是男孩子,每天学着学那,整天见不到人影。
嫡支虽然有几个兄弟姐妹,也都不会理她,偌大的国公府,她连个玩伴都没有。
自从姐姐落了水,对母亲和她的态度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觉得姐姐落水真好。
秦飞云看到活泼的妹妹,和善良的继母,内心感慨良多。
就算不是亲生的,她们在这一刻,也发自内心地在为她高兴。秦飞云为有这样的家人而感到满足,她感谢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让她能够弥补前世的过失。
而福亨居的那群豺狼虎豹,报应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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