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帘出来,看到暖雪因担心自己而在院子里打转,秦飞云会心一笑。她深吸一口气,引寒气入肺,冲刷掉从屋内带出来的燥热与愤懑。
如今,是最需要冷静的时候。
“小姐,她们……没有为难你吧?”暖雪步上台阶,忐忑不安地问道。
“放心吧,”秦飞云举重若轻,“只是一些小事。”
不是秦飞云不信任暖雪,实在是暖雪的心思太过单纯,一旦知道韩氏给她和韩立说媒的事,大概率是要去告诉秦颂的。
以秦颂的性格,可能她和韩立还没见上面,韩立就已经不知去向了。相较而言,她更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沈安之处理,两个人拥有相同的重生经历,在对事情的考量上,很容易一拍即合。
而且沈安之也说过,此生的目的,皆以她的愿望为准则。只要她想做的,沈安之都会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
暖雪见秦飞云心思深重,便没有再问,主仆又说了几句话,才看到春玉姗姗来迟。
离得近了,只见春玉手里捧的是一副雕花漆盘,里面摆着一套上好的青瓷花开富贵茶具,成色之新,倒像是刚出窑的。
“好漂亮的茶碗啊!”秦飞云感叹一句。
春玉闻声,加快脚步上前,恭敬地将漆盘举到秦飞云面前。
“小姐,您的手炉。”
手炉小巧精致,跟茶具摆在一起却失了颜色,秦飞云恍惚地取走手炉,越看茶具越觉得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祖母在哪里弄的这套新茶具?好生别致。”
“回小姐的话,刚刚有人放在门房,说是熙州那边的亲戚托人送过来的。”
春玉个子不高,低头时,微微露出的后背上隐有伤痕,秦飞云心生同情,不由想起了前世被鞭挞致死的暖雪。
她微一晃神,诧异道:“熙州?”
要知道,自从秦颂当上国公后,韩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凡跟韩氏有点血缘关系的人,都捎带脚地发达了。只有几个曾经得罪过韩氏的穷酸老舅爷还留在熙州,秦飞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个亲戚能有这样大的手笔?
春玉虽是韩氏从熙州带过来的,对韩氏老家的事却知之甚少,秦飞云知道问不出什么,便叫了暖雪一道回去。
哪知刚走出去没多远,又听到春玉在后面喊,说“老夫人请小姐回来说话”,秦飞云满心狐疑,不情不愿地又走了回来。
不同于之前的温暖,再次进门,秦飞云莫名觉得沤热,就连韩氏也不如之前“顺眼”。
“祖母叫孙女回来何事?”这次进来也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秦飞云边说边找地方坐下。
韩氏招手,喜笑颜开地让她过去,指着面前的全新茶具说道:“幸好你走得慢,不然就没这眼福了,你猜这是什么?”
茶具就是春玉送进来的那套,秦飞云已经见过一次,实在不知道韩氏让她看个什么意思?
她假作好奇,拿起其中一个茶杯,认真地品评起来。
“刚刚在门口晃了一眼,只觉得‘花开富贵’的意头好,却不想做工这样精致。花瓣层次分明,栩栩如生不说,还触手生温,就算大冬天的喝凉茶也不怕冻手了。”
“你这丫头,”韩氏埋怨道,“大冬天喝什么凉茶?也不怕喝坏了肚子。”
“祖母说的是。”秦飞云嘻嘻一笑,在韩氏身边坐下,“刚才丫鬟说,东西是熙州那边的亲戚送的,孙女愚钝,愣是猜不出是谁?”
韩氏神情一暗,继而又笑着说道:“熙州那边哪还有什么富裕的亲戚?我之所以叫你回来,是因为这套茶具是韩立托人捎过来的。他听说你可能被陈王休弃,二话不说就要替你作主。得知我要为你俩做媒,他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又怕到时候来得太匆忙,没有时间给你准备见面礼,就先随便买了一套。你若不喜欢,等见面了,再跟他要。”
得知详情,秦飞云的表情恰如生吃了一只苍蝇,她怎么也想不到,韩氏和梁琴的规划竟然如此深远。
明明前脚还在问自己的意见,后脚就已经把男方的礼品收到了手里,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说起梁琴,秦飞云环顾四周,好像自进来后就没看到这个人。整个屋子,只有她和老虔婆两人,至于里间……门帘挡住,她也看不清楚。
“祖母,琴儿表妹去哪里了?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叫她一起看?”
“你说那丫头啊!”韩氏呵呵笑道,“她嫌我这里闷热,回自己房间去了。”
梁琴虽然住在福亨居,与韩氏的房子却不相邻,秦飞云站在门口多时,梁琴若是出去,两个人必然会碰到。然而刚才,除了暖雪和福亨居的几个下人,哪里有梁琴的影子?
如此,那就是韩氏在骗人了!
门帘轻晃,秦飞云恨自己没有千里眼,看不到后面有什么!可是她已经答应了韩氏,说要与韩立见面,如果现在去把帘子掀开,势必会打草惊蛇。
她考虑再三,决定不去管梁琴,总之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就行了。
她强忍恶心,兴奋道:“表叔有心了,不愧是做大买卖的人,这样的见面礼还有什么说的,就算我不喝茶,供起来也是好的。”
“哪能供起来?”韩氏不免责怪,“这样好的东西,供起来不是糟践了吗?你就算不爱茶叶,泡点别的也行啊。我听说最近流行什么果茶、花茶,美容养颜配方,世家小姐之间都传疯了。”
听到秦飞云唯唯应了几声,韩氏又道:“还有啊,‘表叔’这个称呼以后可别说了,万一叫习惯了,当面说出来,岂不让人尴尬?别到时候把这么好的下家给弄没了,我看你到哪儿哭去?”
“祖母教训的是。”
秦飞云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唤暖雪进来拿了漆盘,二人告别韩氏,往云想院去。
门帘微动,露出梁琴略显单薄的身躯,神态轻松地向韩氏走去。
“外祖母,这次万无一失了吧?”
“别过来!”
韩氏立即制止,又叫门外站岗的春玉进来:“把桌子清理一下!”
春玉应了声“是”,很快就打了一盆水进来,把放置漆盘的那张桌子,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擦洗干净。
“清理好了,请老夫人过目。”春玉手捏抹布,站在桌边回话。
韩氏抬眼,觉得活计做得还算可以,脸上却还是没有笑容,问道:“你和小杂种的丫鬟刚才在外面聊些什么?”
春玉慌忙下跪,“回老夫人的话,暖雪问奴婢,说老夫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嗯——”韩氏半合了眼,“那你怎么说的?”
“奴婢说,老夫人的病时好时坏,咱们做下人的,只管做好自己本分内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敢妄言。”春玉缩着肩膀,头埋得更低。
“还算机灵!”梁琴抖着帕子,叫了春玉下去。随后检查了桌面,觉得光滑无垢,就放心地挨着韩氏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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