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云在云想院等了许久,都不见主院的人来报信,一问才知道,宁诗宜已经把人救出来了,此刻正派人到兵部去找秦颂,说要找院首给韩氏看病。

    韩氏是什么身份,也配找院首看病?秦飞云都快被气笑了,凭什么这个老祸害活得好好的,还不愁吃、不愁穿的。

    气归气,眼下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秦飞云叫过暖雪,吩咐她到主院去看望春玉,顺便探听一些韩氏的阴谋诡计。

    韩氏没料到院首来得这样快,她还没从宁诗宜给的怨气里走出来,请的大夫就已经到了。

    院首同样姓韩,在太医院里干了快三十年了,他一进福亨居,就对院中的巨型夹竹桃产生了兴趣,并掏出手帕捂在脸上。

    来迎接的是陈妈妈,韩院首找不到多余的人,就问陈妈妈:“老夫人在院中植下这样繁茂的夹竹桃,大家平时都是怎样防护的呢?”

    “防护什么?”陈妈妈五大三粗,也不认识什么花草,对韩院首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韩院首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妈妈,从打扮上猜测,陈妈妈应该不是主家重用的人,说不定没和主人说过话,不知道夹竹桃的厉害,于是耐心解释道:“老夫人若是喜欢这树花,想必你们也没办法阻止,这花有毒,能使人丧命,如果实在躲避不了,经过的时候记得用帕子把口鼻捂住,免得中招。”

    任凭陈妈妈再没有见识,也听懂了韩院首的忠告,她没有手帕,就地取材用围裙代替了,才把院首请到屋内。

    再看院里的夹竹桃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顺眼了。

    自那天起,福亨居就起了传言,说老夫人认为下人伺候得不用心,有意用夹竹桃毒死所有的下人。韩氏本就刻薄,传言无需印证,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走路时,也自觉戴上了防护。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秦飞云虽是福亨居外的人,也不可避免得听到了这些传言。

    为了求证,她去药铺找人询问,得到的结果与传言一致,夹竹桃真的有毒。

    理所当然,她也想到了韩氏一年四季紧闭的房门,特别是春夏两季,明明天气闷热得不行,韩氏却连挡风的门帘都不舍得掀起。

    说韩氏不知道毒性,那简直是放屁!

    秦飞云犹自气愤,打听消息的暖雪已经回来了。

    然而暖雪并没有见到春玉,宁诗宜以养病为由,把春玉送去了乡下。秦飞云左右无事,从柜子里翻出来沈安之送她的迷药。

    迷药出自江湖,只要取一丁点,就可以毒晕一个大汉,够睡几个时辰的。这本来是秦飞云找沈安之讨来防身用的,但秦飞云等不了那么久,准备现在就拿韩氏做个实验。

    天色将黑,福亨居的膳食如往常一样出了膳房,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已经加了配料。

    入夜,秦颂又留在兵部公干,还带走了不少府兵,说要配合禁军驻防。

    秦飞云在院里留了后门,放进来十几个黑巾覆面的壮汉。这些人都是沈安之帮她找来的,个个知根知底,确保万无一失。

    进入福亨居,院里早就睡倒一片。秦飞云知道韩氏的秉性,怕有人饿得睡不着,就让彩翼给几个受罚没吃上饭的水里也下了迷药。下人们以水充饥,全部陷入昏迷。

    彩翼蒙了面,把廊下的灯笼都点齐,壮汉们也不多言,三三两两的收拾起了夹竹桃。

    ……

    人老了就觉浅,韩氏早上出恭,一个应声的都没有,气得她砸了拐杖乱骂。

    昨日吃了韩院首的药,韩氏的病症已经减轻了些许,不用拐杖也能站起。她骂骂咧咧地出门,想找个丫鬟教训一番。

    孰料开门就看到院里的夹竹桃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修剪得宜的柏树,用来装点坟墓的那种。

    “这是谁,谁干的!”韩氏拍着门板,在院子里大叫起来。

    这树夹竹桃犹如韩氏的精神寄托,韩氏用它扳倒了先夫人宁氏,取得了成国公府里独一无二的女主人地位,如今嫡子还没上位,夹竹桃还有用武之地的时候,竟然被人挖走了,这是何等的放肆!

    听到有人呼喊,下人们从边边角角的房间里出来。原以为又是什么大事,及至看到夹竹桃没了,个个心里都扬眉吐气,把未知的恩人在心里赞颂一遍。

    “这是谁干的?”韩氏像突然老了几岁,坐在门前直喘粗气。

    老贼虽弱,气焰未绝。面对如此老妪,下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吱声,有怕死的,看事情不对,早早就跑到主院搬救兵。

    吵吵嚷嚷中,秦飞云也跟着去看热闹。

    昨天干了一番大事,她兴奋得一夜没睡着,老早就盯着福亨居的一举一动,想看看韩氏有什么反应?

    恰逢秦颂从兵部下职,闻讯也赶到韩氏的院子里。

    “怎么回事?”看着焕然一新的花池,秦颂问身边人。

    韩氏好像突然有了靠山,扑到秦颂跟前,哭天抢地。

    “你个不孝子,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别人都欺负到我脸上来了,你当真看不到吗?”

    周围七嘴八舌,秦颂听了半天,好歹理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他看了眼新种的柏树,脸上无悲无喜。

    “柏树长青,寓意母亲长寿,这没什么不好的。”

    韩氏更加郁结,捶胸顿足道:“你可真会装聋作哑!这人神通广大,一夜之间换了我的花,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危机吗?大盛第一武将的气势哪里去了?除非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你个不孝子,想咒我去死!”

    让韩氏去死,秦颂还真有认真考虑过。以前他顾虑太多,怕媚姬在惠帝的身边吹枕头风,所以不敢对韩氏不好,韩氏便以为他害怕,一直以“不孝子”的罪名相威胁。

    但现在不同了。

    昨夜合力围捕,刘大人与魏大人家的案子已经告破,主犯被擒,正是秦飞云和沈安之在巷子里碰到的那几个人。

    案情呈报给惠帝,三法司的官员都在场,一番审问,主要案犯承受不住刑罚,纷纷服毒自尽。有一个手慢的,被沈安之按住,拷打之后,问出了不少详情。

    其中事设媚姬,惠帝与三法司全都知情。

    所以,秦颂根本不需顾虑韩氏太多。

    而且树是谁换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一看便知。

    昨夜配合禁军行动,他调走了守卫的府兵,此事只有内部的人知道。府里就那么几个主子,除了不愿多事的宁诗宜、年幼的秦飞霜,剩下那个是谁,还需要多问吗?

    \"你当真不管吗?”韩氏又问,“你若不管,我有的是地方告状!你别忘了,颖儿在世时,与宫里的媚姬娘娘是至交,我只要去说上一说,保管你官位不保!”

    秦颂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想告就去告吧,言已至此,想干什么是你的自由。”

    韩氏万万没想到,一向惧怕她的秦颂,怎么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她看不懂,只知道自己快没有饭碗了。

    福亨居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奴才,大家看秦颂不给韩氏面子,也不再畏惧韩氏。

    更何况,韩氏还种了棵毒花在院子里,他们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

    众人学秦颂的样子,各回各处,留韩氏坐在门前,哭告无门。

    受了一天的气,韩氏在夜里就不行了,秦飞云闻讯赶来,碰到了本该在乡下的春玉。

    “你不是去养伤了吗?怎么还在府里?”秦飞云问。

    春玉记得自己答应过宁诗宜的话,对毒杀先夫人宁氏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淡淡道:“我的弟弟死于她手,怎么说我也应该来送一场。”

    秦飞云只知道春玉是韩氏带到京城来的,对春玉的身世并不知晓。不过以韩氏的为人,的确干得出草菅人命的勾当。

    她没有再问,冷眼旁观地看到春玉拿了一个纸包出来,在韩氏的面前打开。

    韩氏吓得大叫,拼命想往后躲,脸上的肌肉也在抽动,却因为太过害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要试试吗?咱们一人一半。”春玉分给秦飞云半包,诚心邀请。

    虽然前世被迫害得很惨,也从沈安之的口中得知,韩氏在她死后,继续享受着本该属于秦氏的荣华富贵,但真正上手杀人,秦飞云还是有些害怕。

    她拒绝了春玉的好意,笑道:“你来吧,我看看就好,结果是一样的。”

    韩氏嘴里咦咦啦啦,以为秦飞云是来救她的,却不想,是另一个准备杀她的人。

    韩氏双目赤红,拼命想坐起来,无奈身体不受控制,只一味地左右乱晃。

    “别挣扎了,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会结束的。”秦飞云冷言冷语,好像面对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你,你……”韩氏手指颤动,从喉舌挤出模糊的音节,“你,你,夹竹桃是你挖的对不对,为了给你该死的亲娘报仇!”

    此话恰如晴天霹雳,秦飞云一把攥住韩氏的衣襟。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韩氏的喉咙里发出“嚯嚯”乱响,脸上呈现出诡异的笑容,即使没说什么,秦飞云也知道了答案。

    遥想小时候,母亲病故,父亲娶了寡居的姨母进门。年幼的她,以为母亲是姨母害死的,就把怨气都发泄在姨母身上,从没想过母亲的死因还有另外的可能。

    可是刚才听韩氏的意思,母亲的死竟然与福亨居的夹竹桃有关。

    秦飞云不禁猜想,韩氏当初不顾反对也要种到家门口的夹竹桃,难受是为母亲专门准备的吗?

    想到此节,秦飞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小姐,还要吗?”

    秦飞云循声看去,春玉手里还拿着半包毒药,在征询她的意见。

    母仇不报,何以为人?

    “要!”

    秦飞云接到手里,连药带纸,一起摁到韩氏嘴上……

    ……

    早朝刚过,国公府里起了丧声,大街上的人纷纷驻足,探寻高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是国公府老夫人死了,问的人都失去兴趣,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却都跟着骂上一句“活该”。

    沈安之站在豆腐坊外,想像着秦飞云大仇得报的样子,迈步起身,加入进府吊丧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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