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初雪消融。

    许家家祭,五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每逢十年主祭,散布各地许氏宗亲都会想方设法赶回临川。

    因为临川许氏是宗族,祖宅所在逍遥镇镇上的百姓人家都姓许。

    许家嫡系这脉因循守旧,最是低调,却涉足电子通信、矿业地产、旅游开发……你能想到的方方面面,大小财团和各方势力许家均有参与。

    许夙意给父母上完香,沿着儿时记忆中那条小路,慢慢走去冬园松柏林那边。

    临川虽靠北,但却崇尚秀水园林之美,家里的祖宅是以半壁逍遥山为基础设计,亭台楼阁,廊腰缦回,错落其中,兼具江南的秀丽别致,又有北方的大气峰棱。

    祖宅只有每年家祭的时候,才会有人回来住,而幼时许夙意长居于此,言钊亦随父母来此做客,故对这里也算熟悉。

    “言钊哥,许家还是这么死气沉沉~”

    “你不喜欢?”

    “要不是我妈耳听面命,我才不来这里呢!”

    ……

    林间偶闻少女娇憨清脆的玩笑声,许夙意迎面就撞上了言钊和谢书澜,她却并不觉得意外。

    逍遥山除了是他们许家祖宅所在地,也是有名的风景名胜。

    距离冬园一墙之隔的逍遥观,规模宏大,常有信徒祈福上香,游客往来络绎不绝。

    而许家十年一逢的家祭,但凡有点交情的豪门世家,都会给足面子上门随祭,即便混个脸熟,也能分到杯羹。

    冬园的松柏林,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她十二岁时父母丧于空难,常人眼里她铜墙铁壁,矜贵冷漠,但也有午夜梦醒,恐惧心焦之时。

    那时的言钊不过才九岁,跟在他父母身边,明明骨子里是个浑小子,却被穿上西装戴上领结,一板一眼硬装小绅士。

    他从小就生得玉雪可爱,琥珀色的眼眸,漂亮得像个洋娃娃,谁见了都想捏捏他的脸蛋,疑心这是个女娃娃。

    人群里随行的孩子不少,皆身穿正装不言不语,只有他那双机灵的眼珠提溜乱转,四处打量,她一眼就相中了他,四目相对。

    他还冲她吐舌头做鬼脸~

    从小到大许夙意都极有主见,专注又充满执行力,故而她想得到的东西,从未有过败绩。

    除却生死天定,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言家父母身前,她懂事乖巧,落落大方,是一个漂亮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自认没有女儿缘的言知护和叶瑜,与许致华生前便是知己好友,看她自然是满心欢喜,在她刻意的往来中,两家感情越来越好,比之过往更甚。

    后来两人电影开机需常驻外地,都会非常自觉的把言钊送到许家祖宅,期望两个孩子相互陪伴成长。

    不料许夙意那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当然这是后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书澜看到她后,充满警惕的把言钊护在身后。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真的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要把他俩生吞活剥一样,可在谢书澜眼里她就是个疯子。

    “这是我家祖宅……”

    这场家祭除了祭祀祖先天地之外,无非就是正式对外宣布她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女子接位,对循古守秩的许家来说,尚属首次。

    而为了彻底清点许家产业,路恩带领一整个律师团前前后后忙了数月,到现在某些还是烂账一本。

    谢书澜之所有见她如临大敌,皆是因为她当年那些疯批行径,现在旁人看来仍是不寒而栗。

    “言钊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疯女人靠近你半步!”

    “书澜,你让开~”言钊想走过来,却被谢书澜老母鸡护崽般挡得严严实实,他欲哭无泪:“我们之间还有事要谈,你先去找谢叔叔。”

    言钊再三保证许夙意不会伤害他,谢书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唯恐她欺负了他。

    许夙意闻言失笑,不由得好好反思一番,她真如洪水猛兽般可憎可怕吗?

    今日出入许家的,哪个男士不是西装革履,女士及踝旗袍,他们两个当然也不例外,言钊西装加身,压住他自身的倨傲跳脱,反而多了文质彬彬的儒雅。

    黑发永远干练清爽,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澄澈而明净,你在他的眼眸中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身影,毫无半分保留。

    这过分优秀的下颌线和俊朗的五官~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她云淡风轻的问。

    所有人都以为许夙意今天也是正式的定制西装,但她却反其道而行穿了一件天青色藤萝旗袍,蓬松的长发随意绾在耳后,露出白皙迷人的天鹅颈。

    婀娜又多姿,窈窕且绚丽。

    言钊看到她这般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他就心生恼火,更何况刚才祭祖时,所有人都惊艳于她的风采。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有什么宝贝,被旁人觊觎。

    他想起那晚两人不欢而散……

    许夙意手下人把亭景画苑的12层全部清空,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她习惯性的给他留了间卧室。

    明亮灯光下,演唱会上没看清楚的人鱼线和腹肌块,修长的手臂和宽阔的胸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前两人亲密时,言钊自然知道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哪里,如今这般刻意展示……许夙意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轻易被察觉。

    “怎么不穿上衣?”她问。

    “要洗澡……”他的那件白t上,早就被他丢进了洗衣篓,他的习惯同她一模一样,同样厌恶汗味,同样外面的衣服绝不带回家,同样喜欢把洗衣篓放置在进门左侧。

    因为许夙意儿时是左撇子,虽然后被刻意纠正过来,但某些事还是我行我故。

    “家里都没有我的衣服了!”他抱怨。

    下一秒,许夙意只觉得她被人紧紧扣在怀里,后背贴上是宽阔却温热的胸膛,她呼出的热气全都扑到她耳窝里,灼热滚烫。

    她忌讳被人碰的就是耳朵!

    这是她的死穴,不是什么挑逗敏感,因为耳朵是她的耻辱!

    随之是山崩海啸般的反抗:“放开!我让你放开!”

    谁能想到许家众望所归的继承人,竟然听觉有问题,小时候还被人叫做“小聋子”……

    许夙意出生就做个最全面的基因检测,因她携带耳聋基因,所以从小她发热或者感染,医生从不敢给她使用氨基糖苷类的抗生素。

    因为会“一针致聋”,不得不慎之又慎。

    即便从未病发,但每年高频次的听力检测,却是怎么躲都躲不过的。

    这是她隐匿已久的秘密,除了爷爷和她的主治医生,无人得知,即便是言钊也不例外,那时他那般憎恶讨厌她,又何曾想过了解她毫分。

    她最讨厌别人碰她的耳朵,但言钊的呼吸悠长绵延带着些许的热意,灼得她从侧耳一直烧到脖颈。

    “放开!”她再强调一遍。

    言钊没拿开,反而变本加厉:“许昭昭,你可真没良心~”

    昭昭是她的小名,跟他名字一样的读音……

    他服输,他求饶,不用她算计他什么,他主动下台阶,结束这场四年的冷战,但恐怕只有他认为四年前的一拍两散,是冷战,不是分手。

    哪有情侣会“冷战”四年呢~

    言钊这个人简单直接,就像是清澈澄净的一汪水,一见即见底,他的心思根本无需揣测,早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言钊,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先放开我!”

    这次她不会再前进一步,换他主动一步步向她走近,心甘情愿的束手就擒。

    他却迅速灭掉客厅的主灯,又按了按钮拉了窗帘,那昏暗又氤氲的暖黄光灯带,烘托出极度暧昧的气氛。

    手指在她莹白若凝脂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道红痕,诱人又有冲击力。

    他追逐,她逃避不及被逼着迎合,家里暖气开得很足,不知什么时候言钊扶着她的腰,将她轻轻转了一个方向,一时难分难舍。

    过去曾有过那么一段荒唐又怠惰的时光……

    他身上是少年独有的干净清冽,却掺杂了淡淡的烟草味,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学会了吞云吐雾,她并不排斥这个味道。

    干净澄澈却又稍显复杂,渐渐融入男人的魄力和成熟,与她记忆重合,但又生出些许的不同,这样极为矛盾又极其协调的融合,在他刻意撩拨下,她自乱阵脚。

    他不费出灰之力,就让她深陷其中,哪怕明知是错,却仍要万劫不复。

    一阵混乱之后,终于偃旗息鼓,他还抱着她不撒手,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现在,你还要我放手吗?”

    他却听见怀里的她说:“阿钊,过去时既不可能是进行时,更不可能是将来时~”

    说教,又是说教,她总是大道理不断……

    “我22岁了,早已不再是那个幼时需要你照顾的言钊,我有父母,辨是非,所以许夙意凭什么要拿这些鸡汤道理来搪塞我,教育我!”

    “在你心里我就这样好糊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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