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殿暖阁之中,许静辰微蹙着眉心,合衣半躺在软榻之上,右臂不轻不重地搭在腰腹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

    许静轩蹑手蹑脚地行至帘内,许静辰一言不发,只微微抬眸瞅了一眼,便又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看了看几案上未动过一口的白粥,许静轩一脸担忧地坐到许静辰身侧道:“这么长时间了,好歹吃一点吧?”

    许静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虚弱道:“我吃不下。”

    许静轩眨了眨眼,又担忧又不解道:“不应该啊,在谨王府你也没吃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呢?几杯冷酒也不至于啊?”

    许静辰低低闷哼一声,右手不自觉又攥紧衣襟,死死摁住了上腹,叫许静轩看着都觉得难受。

    许静轩总是见不得他难受,便少不得又轻轻覆上他的后背,却听见许静辰有气无力道:“你别虚耗内力了,没用的。”

    许静轩手掌一僵,随即攥紧了拳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静辰半晌不语,许静轩有些懊恼,却又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吼他。

    忽想起昨天下午在房顶上的所见所闻,许静轩恍然大悟一般,讶然问道:“你不会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

    许静辰仍是不语,许静轩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空了两顿饭,又突然空腹喝冷酒,难怪他耗了那么多内力都不管用。

    脾胃健壮的人这么搞都难免吃不消,许静辰这不是作死吗?

    想到这里,许静轩真是又气又无奈,少不得眼角一抽,一鸣惊人道:“你……你不会真得了相思病吧?”

    被许静轩这么一问,许静辰就是再不想说话,也不得不强打精神道:“你真是够了,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这一句说下来,勉强压制着的恶心感又肆虐起来,许静辰不得不抚上胸口,偏头呕了两下。

    胃里面除了那几杯冷酒什么也没有,一呕便有酒气往上翻涌,许静辰便越呕越停不下来,难受得眼角都不自觉泛起了泪花。

    那一声声压抑短促近似无声的低呕,听得许静轩几乎窒息,少不得尽力稳着许静辰因作呕而颤抖不止的肩膀,手足无措道:“我……静辰,你,你怎么才能好受点?”

    呕个不停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每呕一次整个胃就都想出来,许静辰几乎快要疯了,一把扯过许静轩手中的折扇,将扇柄生生捅向上腹。

    “静辰你!”

    许静轩骇然惊呼一声,忙用力向外拽着折扇道:“你疯了吗!快给我松手!许静辰!”

    许静辰像是痛苦至极,竟不知生了多大的力气,许静轩拽不动折扇又去掰他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因怕他将本就脆弱的脾胃生生捅坏,许静轩正准备将他打晕,一大口酒水终于被许静辰吐了出来。

    紧跟着一串呛咳过后,许静辰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手脱力般地松开,折扇便顺势从他掌中滑落。

    许静轩此刻也顾不得他的折扇,只紧紧稳住许静辰的身体,柔声问道:“好点了吗?”

    软软歪在许静轩怀里,许静辰闭目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没了意识。

    许静轩身体一僵,不自觉将许静辰紧紧圈在怀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不可名状的地方,眼底隐隐约约又透出满满的悲凉。

    多年来爱如珍宝的飞沫扇,此刻正孤独地躺在地上,扇骨都折了好几根,许静轩却始终未看一眼。

    十六年没心没肺,而今却也忍不住思绪翻涌,徒然回想起上次许静辰发病之时,宛贵妃在无暇殿对他讲起的,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年往事——

    华舜国普顺二年,内忧外患的雁昭国为华舜国所灭。雁昭长公主季茹虽幸免于难,然其夫楚捷却不幸死于战乱。

    为抚养年幼的一子二女,季茹不得不隐姓埋名,隐居于锦南城郊的虚竹山。

    十年后,季茹不幸病故,已到弱冠之年的长子楚常春将其安葬后,便独自离开了虚竹山,并扬言自己定要取代华舜天子,为父报仇。

    而季茹的两个孪生女儿,姐姐楚凝夏每日习武练剑,为的是有一天能帮上哥哥楚常春。

    妹妹楚望秋则心无杂念,每日只与山中修竹为友,调笛刻字,沐风吹曲。

    就在这一年,华舜国太子许佑埙出宫历练,途经虚竹山时偶遇闭目吹笛的楚望秋,两人志趣相投,很快便由相识相知发展到相惜相恋。

    他唤她小蝉,她唤他阿渺。这一年,许佑埙十五岁,楚望秋十四岁。

    然而,特殊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能相依相守,许佑埙最终只能离开楚望秋。

    他让楚望秋等他,楚望秋便真的一直在等他。

    但令楚望秋最为痛心的,并不是许佑埙的一去不复返,而是她的哥哥和姐姐,竟利用她与许佑埙的爱情,去完成他们所谓的复仇大计。

    磬和三年春,在得知楚望秋与许佑埙相恋的事后,楚常春便要求楚望秋潜入华舜皇宫当细作,以助他们完成复仇大计。

    经过十几年的摸爬滚打,此时的楚常春已混得风生水起,不但重新修建了楚府,而且还结交了不少权贵,甚至与洛都的恪王爷都有了私交。

    楚望秋不同意,并竭力劝说楚常春回头。不料楚常春冥顽不灵,一怒之下竟将楚望秋强行软禁于楚府,之后又指使楚凝夏冒充楚望秋,继续在虚竹山的怀楚居守株待兔。

    在楚常春的蛊惑之下,楚凝夏早已被仇恨蒙蔽,便欣然答应了楚常春。

    楚望秋被软禁在楚府不久,就又被楚常春当作礼物送给了恪王,以示与恪王合作的诚意。

    而许佑埙回宫之后,不得不在普顺帝的逼迫之下,与自己养母凌贵妃的内侄女凌奕完婚。

    然而,身为太子妃的凌奕,一连两胎,生的竟都是女儿。

    普顺十七年,许佑埙又不得不听从普顺帝的命令,在凌贵妃的监督之下,将文太傅之女文碧君与言右相之女言思影选入东宫,封为良娣。

    不想,文氏言氏先后受孕,生下来的依然都是女儿。

    凌贵妃担心许佑埙的储君之位会因此而不保,便说服许佑埙又选了两位良娣,分别是孟太医之女孟萦之、年尚书之女年楚心。

    九个多月后,孟萦之终于诞下了许佑埙的第一个儿子。普顺帝龙颜大悦,决定亲自为这个来之不易的皇孙取名。

    作者题外话:普顺帝(即前任天子,先帝)

    磬和帝(即现任天子,阿辰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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