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出了慕容婵的忧虑,又似是没注意到慕容婵的神色,宛贵妃有些木然地盯着不知名处,像是在对慕容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辰儿从来坚忍,他一定能撑过去的,无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能撑过去。”

    慕容婵缓缓松开手,神色间的紧张忧虑,并没有因为宛贵妃的话而有所消减。

    这几日许静辰是何状况,她是看在眼里的,心志再坚忍,他也只是个凡人,身体总会有极限。

    划开心口植入异物,那是什么概念。更何况许静辰的心脉,年初才受过一次损伤,他心口那道疤痕,那晚在浴兰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慕容婵越想越慌,恨不得立时跑去流云阁一看究竟,但又怕自己冒然闯入,会影响到李南风的医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一番紧张纠结之后,慕容婵终于又想到了碧落心。

    “啊,母妃你看,碧落心没有闪烁,殿下一定是撑过去了!”

    “啊?这是……什么?”

    “哦,忘记告诉母妃了,这个是碧落心,是婵儿七岁那年……”

    须眉老者,碧落心,有缘人……婵心十年温养,碧落果真显灵……

    窗外雨声不绝,窗内残烛点点,碧落心的故事悠悠响起,给静雪阁中的两人带来了些许宽慰。

    慕容婵也好像终于明白了,那晚在浴兰斋,碧落心为何会突然闪烁。

    那几日许静辰萎靡不振,茶饭不思,想必不单单是郁证发作之兆,而是在郁证折磨之下,风寒已经趁虚而入了。

    那晚碧落心突然闪烁,原是在提醒她:许静辰病势已成,回春散再不得解,君命休矣。

    而那晚春宵之后,碧落心重归暗淡,正是因为那一次鸾凤和鸣,解开了许静辰体内的一部分回春散,故而在他寒症大发之后,汤药喝喝吐吐,纵然见效甚微,却也不至于毫无作用。

    也正因如此,第三日许静辰才能退了烧,今夜才能有希望,做这生死一搏。想来,必是天意。

    既是天意,那许静辰必能逢凶化吉,所以这一次,碧落心才没有闪烁。

    对,一定是这样,他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思及此处,慕容婵不自觉攥紧掌中的碧落心,眼神笃定道:“母妃放心,殿下会好的。”

    宛贵妃神色莫名,几度启唇似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其实关于云雪奉辰花的话,宛贵妃并没有说完,如今也不忍说完了。

    子时过半,雨仍未停,流云阁中,生死攸关的时刻总算过去了。

    李南风全程冷汗不断,子衿立在一旁,不停地替他擦拭,但见他身上的衣裳,里里外外都快湿透了。

    磬和帝负责传递东西,剖心,擦血,植花,缝合,上药,包扎……看得磬和帝两腿发软,近乎窒息。

    整个过程不知道有多煎熬,许静辰口中含着帕子,不时地晃头闷哼,若不是体内还有一二成磬和帝的功力勉强护着,这人只怕不病死也要活活疼死了。

    李西洲立在床头,双手始终紧紧抓按着许静辰的双臂,为的是不让他因疼痛难忍而乱动。

    红木盒中空空如也,水盆里浸满了染血的帕子,乍一看鲜红一片,几乎快看不出帕子原来的颜色了。

    几案上还放着一大碗鲜血,许静轩捂着心口坐在旁边,脸色煞白疲态尽显,看上去很是虚弱,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上的许静辰,眸中尽是紧张与期待。

    没有李南风的指示,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动作轻柔地拿掉许静辰口中的帕子,李南风一边掖着被角,一边柔声言道:“好了洲儿,松手吧。”

    李南风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李西洲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许静轩便抢先问道:“师父,静辰他,脱险了吗?”

    许静轩的语气虚弱而急切,李南风少不得转头看了过来,满眼爱怜地点头道:“嗯,一切顺利。”

    听了这话,许静轩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便一头栽在了几案上。

    “轩儿!”

    磬和帝立时惊呼,风一样冲到了许静轩身侧,“轩儿?轩儿……”

    与此同时,向来稳重的子衿亦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绢帕,清丽的面容瞬间失色,眸中的担忧与心痛,怎么藏也藏不住了。

    “陛下不必担心,轩儿只是有些失血,吃些补血的药,休养两日便无碍了。”

    李南风故作镇定地说着,又看向李西洲道:“洲儿,这边没什么事了,你送轩儿回去吧。”

    “我送!”

    李南风还未及应声,磬和帝便抢先一步道,“……朕送轩儿回去……这半夜一直稳着辰儿,西洲也累坏了,好好歇一下吧。”

    语毕也不待他人回应,便一把抱起昏迷的许静轩,自顾自地离开了。

    痴痴然望了隔帘半晌,子衿终是暗暗咬了咬牙,强忍下对许静轩的担忧,转身恭敬本分地问道:“李师父,这些东西,奴婢可以收拾了么?”

    李南风表情复杂地看着子衿,微微点头道:“嗯,可以了。”

    子衿欠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行至几案旁,默默收拾起那些血迹斑斑的工具来。

    待子衿收拾完毕,端起水盆准备退下时,李南风忽然唤道:“子衿姑娘。”

    子衿闻声止步,转身问道:“李师父有何吩咐?”

    李南风神色奇怪,若有所思地看了子衿半晌,终是出于礼貌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温和道:“没什么,劳烦姑娘去落霞宫一趟,切莫多言,报个平安便好。”

    “李师父言重了,奴婢明白。”

    子衿少不得赔上一抹淡笑,恭恭敬敬道,“奴婢告退。”

    子衿走后,李南风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神,李西洲不明所以,少不得唤了一声:“师父?”

    “呃……”

    李南风堪堪回神,转目看向榻上惨悴不堪的许静辰,一双眸子顿时又蓄满了怜爱与心疼。

    植入云雪奉辰的确是一切顺利,但这一遭也实在是大伤元气。天还未亮,许静辰便发起了高烧,一连烧了两天两夜。

    好的是汤药能喂进去了,到第三日下午,热度总算退下去一些,人也清醒了一小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李南风搭过脉后,终于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

    回春散解了,三生执也解了,就连郁证和风寒,也奇迹般地不治而愈了。

    时至今日,许静辰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脱了险。

    往后余生,辰儿的体内,再也不会有三生执隐毒作祟。

    只是……

    云雪奉辰亦属邪物,植入心脉虽可起死回生,却也要植入它的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每逢月圆之夜,云雪奉辰便会从植入者心脉中摄取营养,以维护自身的至邪之气,这意味着植入者每逢月圆之夜,便要忍受抓心挠肝、锥心蚀骨之痛。

    这还不算,一月复一月,植入者的心脉必将渐次衰竭。长则三年,短则一载,植入者终将油尽灯枯,咳血气绝而死。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为了许静辰能活着,李南风始终不曾放弃,如今,他也依然坚信,等那一日到来之时,他一定还能找到办法救许静辰。

    在他李南风心里,辰儿这一生太苦了,他一定要竭尽全力,予辰儿真正的岁月静好,无论多难,他都不会放弃。

    作者题外话:第六卷《三生执》完结!

    (表白师父,对南风的偏爱藏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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