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雪下了一夜,今早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李欣承从屋内出来,看见吴嬷嬷正在扫雪。

    “别扫了,留着让他起来看看。”

    吴嬷嬷乖乖收了扫帚,退到一旁等着李欣承离开,不料李欣承走到她刚扫起来雪堆前蹲下了。

    李欣承捧起一手的雪攥在手里,冬天的寒冷就从手掌传到了全身,他把雪又扔回了雪堆,微翘的嘴角弧度慢慢上扬,他挽了挽袖子,又开始捧更多的雪堆了起来,他边堆边说:“给朕捡几个小石头过来。”

    立在一旁的吴嬷嬷这一次知道了李欣承要做什么,便忙不迭的去找小石头。

    刚下了雪石头都被一片白茫茫的雪覆盖,不好找,等吴嬷嬷找到,李欣的雪人就堆好了,李欣承还扯了扫帚上的竹条插在了雪人的一侧。

    吴嬷嬷恭敬地将小石头递给李欣承,“皇上这雪人堆的甚是好看,正好朝着陆公子的房间,陆公子推开门就能瞧见了。”

    李欣承没有理,拿过石头挑了三个按在雪人的脑袋上,一切做好,李欣承拍了拍手,说:“今天天气不好,如果陆亦臣要出来陪着陆浔玩雪,提醒他穿的厚一点,别着凉了。”

    吴嬷嬷应了一句,“奴婢记下了。”

    李欣承笑着看了一眼陆亦臣的房间,说:“对了,他玩完雪之后赶紧给他做碗酒酿圆子驱驱寒,可别像上次一样病了。”说完,抬脚走了。

    吴嬷嬷看着李欣承走出隐青院,心里五味杂陈,摇了摇头,去厨房准备早饭了。

    陆亦臣巳时醒来的时候太阳依旧躲在云后面,天气阴沉,但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韩鸣弦去了西北,近段时间里西羌应该不会再有进犯。

    他从窗户中看到外面一片煞白,格外明亮。

    幸得神衹不惜花,散落一院映晨霞。

    陆亦臣迫不及待地想去看满院白雪,昨夜无风无雨,只是静雪,轻飘飘的,温柔至极。

    他起身穿衣洗漱,他在想陆浔今天应该不会安静地躺在床上。

    虽然太空灰沉,但是陆亦臣推开门还是被并不耀眼的阳光刺的眼睛酸痛,他下意识低头眯起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雪人。

    雪人身侧的竹条因微风晃动,像是在和他打招呼,陆亦臣慢慢走过去,看着雪人笑了。

    他小时候是极其爱堆雪人的。

    西北多雪,八岁之前的他一见到外面下了雪,便跑出去与他父亲,大哥一起堆雪人。

    雪是纯洁的,安静的,总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安宁。圣洁的雪被握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却莫名平静,平静地让人忘了之前的战争。

    可他八岁回到隗州,面对官场,面对勾心斗角,他不能再像千暮山边的云一样自由洒脱,他一举一动好像都有人盯着,那些闲人看不了陆寅成,陆川的笑话,便会盯着他的小儿子。

    所以在他看到别的孩子在雪中欢快地打雪仗,堆雪人时,也只是止住脚步看一眼,他不敢加入进去,他怕别人会说陆寅成的儿子性情顽劣。

    而且在被人说一身浅青色过于轻浮,一点也不像是大将军的儿子后,他便脱下了他最喜欢的青色,换上了白色。

    从此一身白衣,掩了他一脸稚嫩。

    陆亦臣为什么会喜欢浅青色?

    因为陆亦臣随师傅在千暮山上学习,不常回家,而当初春的千暮山上出现淡淡的青色的时候,他的母亲就会来看他,那时候的千暮山上

    柳絮纷飞,是最美的。

    如絮的雪落在了他的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拉走了他的思绪,仿佛有泪涌出,以至于他没有听到后面来了人。

    “哎呀,陆公子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赶紧把氅衣披上,别着凉。”吴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房间里拿了氅衣,跑过来,要给陆亦臣披上。

    陆亦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到了雪人面前,他回过头接过氅衣,“有劳嬷嬷了,我自己来。”

    吴嬷嬷知道陆亦臣凡事不愿假手于人,便收了手,她看向李欣承堆的雪人,笑盈盈地对着陆亦臣说:“原来陆公子是看到雪人了啊,这雪人可是皇上亲自给您堆的呢,堆在这儿就是为了您一开门就能看到。”

    陆亦臣系带子的手一顿,他看了看雪人,他刚刚看到雪人只顾着欣赏,完全忘了为什么会有个雪人在这儿,可就算是想他也想不到会是李欣承,他怎么还有闲心堆个雪人?

    吴嬷嬷见陆亦臣不说话,继续说:“皇上不让奴婢扫院子里的雪,说是您醒了会与陆小公子玩雪,还叮嘱奴婢提醒您少玩一会儿,别着凉了。”吴嬷嬷一脸笑意,“皇上呐,真是对您用心呢,对了,皇上还让奴婢……”

    “不用说了。”心里的话随口就说了出来,可是陆亦臣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善,接着又说,“随我去找浔儿吧。”说完,陆亦臣就快步走向侧院。

    他余光看了看地上的雪人依旧笑着,他的步子更快了,像是在逃避那个无法拒绝的笑。

    吴嬷嬷看陆亦臣反应,觉得自己说的多了,她本来是想多说说李欣承对陆亦臣的好,想着陆亦臣别再辜负李欣承的心意,可是眼下像是好心办了坏事。

    她叹了口气,赶紧追上去,“陆公子,陆公子,您不吃早饭了吗?早饭还在厨房里温着呢。”

    陆亦臣没有理。

    今天的风很轻,只能吹起薄薄的一层雪,可是,在陆亦臣看来,像是一场狂风,吹起千万浮尘,蒙在他的心上,喘不动气。

    李欣承堆雪人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就连他冻得通红的手他都能看到。

    怎么会有人……

    步子越来越快,还未走进侧院就听见了陆浔欢快的笑声,他看见自己撒着雪玩的陆浔,在落雪中仰着头跳上跳下,抓住了落下的雪又抛到天上去。

    小孩子的笑声爽朗,震掉了蒙在陆亦臣心上的灰尘,一切又如满地的雪一样明亮起来。

    “浔儿。”陆亦臣轻轻地唤了一声。

    “二叔!”陆浔本就沉浸在喜悦当中,看到陆亦臣过来更加愉悦,跑着过去抱住陆亦臣,“二叔是来陪我堆雪人,打雪仗的吗?”

    陆亦臣拍了拍陆浔头上的雪,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二叔说话算话。”配在陆浔腰侧的破空剑也跟着陆浔一起上上下下的跳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雪地里格外悦耳。

    陆亦臣心里也高兴,陆浔这样上窜下跳的情景在他回了隗州换了白衣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了,他虽然以君子之行约束陆浔,可他不想让陆浔失去自然洒脱的快乐。

    陆亦臣看着陆浔这么开心,解下氅衣递给吴嬷嬷,正准备蹲下身子团一个雪球,就被匆匆赶来的方觉叫停了。

    “陆公子,我来……我来陪陆小公子玩一会儿,您歇着。”方觉喘着粗气,“哎呀,总算赶到了。”

    陆亦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方觉顺

    了顺气,走到陆亦臣面前,“皇上说您受不得凉,不宜碰雪,又知道陆小公子十分想要玩雪,特意派臣来陪陆小公子。”

    陆亦臣还没说话,陆浔的抗议就传来,“我不,我不要,我要二叔陪我玩。”

    “浔儿,不可无礼。”陆亦臣转头,看向方觉,“辛苦方大人跑这一趟了,方大人每天陪着浔儿练剑已经很辛苦了,与浔儿打雪仗是我之前答应的,不能食言。”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玩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是,我,不,臣不是说与陆公子练剑是玩,我的意思是打雪仗不累的。”方觉语无伦次,又急了一头汗。

    陆亦臣看着方觉额头上的汗,正欲说些什么,就看见方觉蹲下与陆浔平齐,手搭在陆浔肩膀上。

    “陆小公子,今日就不让你二叔陪你了,臣来陪你,行不行?”

    陆浔摇摇头,“不行,我要二叔。”

    方觉叹气,语重心长的劝陆浔,“你二叔他病才刚好,万一着了凉又得吃药,很苦的。”

    陆亦臣不明白方觉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明白李欣承对他的约束太过了,就算是他身体不好,但也不妨碍他玩这一会儿,他喊了一声“方大人”,结果对上方觉满脸的愁容,到嘴边的话又噎回了喉咙。

    方觉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愁字,他站起来,说:“陆公子,您体谅体谅臣吧,你要是累了,病倒了,皇上又该不高兴了,皇上不高兴,我们这些人不就更难过了吗?”

    陆亦臣觉得方觉反常,而李欣承的管束让他更加恼火,冰冷又不失礼貌道:“我还没虚弱到不经风的程度。”

    风吹动陆亦臣的发丝,方觉感受到陆亦臣眼里有火在燃烧,“不是,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陆公子的身体。”

    方觉更急了,李欣承是担心陆亦臣,怎么陆亦臣还不领情呢?陆亦臣在他心中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而刚刚却言辞激烈,方觉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他既要做好李欣承交代给他的事情,又要稳住陆亦臣的情绪,现下那个也没做好。

    方觉在心里叫苦,心里喊着苍天可以帮帮他。

    心里正祈祷着,就看见一旁的陆浔拉了拉陆亦臣的手,用软糯糯的声音说:“二叔,让方叔叔陪浔儿吧,或者我也不玩了,还是你的身体要紧。二叔不也答应过浔儿不能再生病了。”

    方觉在心里感叹,陆浔不愧是陆亦臣教出来的好孩子,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他看向陆亦臣,观察他的反应。

    陆亦臣也放弃挣扎了,方觉是李欣承的臣,不能违背李欣承的命令,自己可以不在乎李欣承的命令,但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连累到方觉,他轻阖眼眸,忽又睁开,拍了拍陆浔的头,“让方大人陪你玩吧,好好玩儿,但不能忘了功课。”

    话音一落,陆亦臣逆着风走,经过方觉时,冷冷地说了一句:“你问问他,他还要管我什么?”

    雪被冬风吹起,接着散向各方,有一些落入了方觉的脖子里,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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