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吃完晚饭去了同  小区的王老爷子家领团子回家。  按了门铃,王老爷子出来开门的时候都还抱着团  子一看来团子还真是很得老人家的宠爱。

    穿短裤的大夏天里,  贺秋桐右小腿上的纱布看着很明显。

    王老爷子注意到了之后就一直担心的很,  执意要给小朋友拿几张膏药贴贴。

    他这个伤口是外伤而非挫伤,  肯定不能贴膏药的,  但是也不想辜负了王老爷子的一片心意,  贺秋桐和沈潮默契地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下了王老爷子递过来的一盒膏药。

    等门关上。

    贺秋桐偏头询问:

    王爷爷真的太像外公了。

    他能感觉到王爷爷递给  他这盒膏药时心里装着的一份毫无保留的情感。

    他也能感觉到王爷爷的眼神更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或许是他的孙子吧。  不过贺秋桐并不在意,  他最初的时候也是透过王老爷子看见了自己外公的影子。

    两人都是在对方的存在中找一份慰藉罢了。    想到这里,另一件事也浮上心头。

    外公和母亲的忌日好像也快到了。那个燥热异常的夏天是他儿时逃不开的噩梦。

    母亲郁郁而终,外公也与世长辞。

    那唯二称{  得上是亲人的人就在短短一个热夏里离开了  ,却唯独留他一人身在这地狱。

    平静的时间在沙漏的不断重置中缓缓流逝,  贺秋桐外公母亲的忌日也越来越近了。

    这几天沈潮发现自己抽屉里的橙子糖消耗得特别快,没几天就见了底儿。  fbdd0£友在吃糖。

    或者说,不是在吃糖就是在刨糖纸。

    贺秋桐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也就是看完一个两小时的电影的时间,  糖纸已经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堆成一座小山了。

    等电视上开始播放电影结束的片尾曲,  他才注意到,  贺秋桐垂眸看着这茶几上的一堆糖纸,  默默无言。

    后牙槽使劲磨了磨,  这是他嚼烟的习惯动作。

    可现在没有烟草,只有糖果。

    贺秋桐只好把被舔得只剩一小块儿的糖]页到后牙槽里,用力研磨碾压。  糖精的味道一股脑在口中爆开,  瞬间弥漫在整个口腔里。

    甜甜。

    幸亏橙子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若是换成其他口味的糖,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跑厕所吐出来了。沈潮好像也看出来他最近的不对劲,  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好多次,  还调笑说要把橙子糖都没收了。

    这些问题都被他不轻不重的揭了过去。沈潮每回被转移话题之后都只是沉默,  男人看出他的抗拒,也不再询问,  只是把抽屉里的糖果都清空了,  每天早上只给他放五颗糖。

    夏季的天,亮得早。

    这天他亦如往常跟在沈潮身后围着小区晨跑。

    他心里装着事儿,  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沈潮慢慢停了下来,  他没减速,一头撞上了对方厚实的背部。

    沈潮被他撞得往前蹭了一步,  回头转过来看着他,路灯亮在沈潮后方,  男人逆着光,显得眸色越发深不见底。

    “你不专心。”  他听着沈潮语调平平地陈述事实。

    “我”沈潮的眼神压迫感突然有点强,  贺秋桐徒然地张张嘴却没有声音。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最大程度地帮你解决它。"  沈潮叹了口气,严肃的眼神变得柔和,  像是可以包容万物。

    贺秋桐:“”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沈潮的表情,贺秋桐,贺秋桐呐呐地,  像是突然变成了个哑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把那段崩溃的日子告诉别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仅一夜之间,他的心判若两人。

    气氛有点凝滞,两人都没再开口,  沈潮率先迈开步子,贺秋桐耷拉着脑袋跟上。  一前一后沉默地跑着。

    连地上的影子都是分得开开的,不沾丝毫。

    远远地看见王爷爷已经出来打太极了,  贺秋桐像是看到了救星。

    王老爷子在两人走近后停下  了太极的动作与沈潮先聊了两句。  贺秋桐竖着耳朵在旁边听。

    王大爷突然截住了话茬,沈潮、贺秋桐:

    有这么明显吗,不就是隔远了一点,  沉默了一点吗,  贺秋桐没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有多口是心非。  912439795

    “没什么事。”沈潮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大岁数看了多少人了,  还不至于这都看不出来。”王大爷皱着眉头,  把手一抄,佯装不高兴地看了两人一眼。

    沈潮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家伙:

    “我不让小桐吃糖,他跟我闹脾气呢。”

    “我”,”贺秋桐话还没说完,  又被沈潮扫了一眼,听话地闭上了嘴。

    王大爷一听这事儿就笑了,“区,  我当什么事儿呢。爷爷家里就有糖,  明早打太极的时候我给你带一大把来。”

    过了好一会儿王大爷又开口道:  “我孙子之前也喜欢吃糖。”  王大爷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  眼睛里好似略微有些湿润。

    贺秋桐分明瞧见爷爷眼里的怀念,顿了顿,  大爷用力眨了眨眼睛,摆摆手:

    “不说这些了。下次爷爷给你带一包糖来。  别管沈潮的,想吃就吃。”

    王大爷无理由的偏爱让贺秋桐心里暖暖的,  刚刚低沉的心情开始回温。  笑着听王大爷吐槽了几句沈潮的牢骚话,  真的忍俊不禁

    也只有王爷爷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侃沈潮了,  换了其他人都得被沈潮放的冷气给吓跑。

    跟着沈潮去买早点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句话说得无厘头,只有贺秋桐知道其中含义。

    “嗯”

    “我只喜欢橙子糖。”你是我橙子味的糖。

    “王老爷子的糖呢”

    “也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八月末的一场大雨将空气里的燥热变成了闷热。

    夏日的雨有种肆无忌惮抛却一切的气势,  浩浩荡荡地从天上铺下来,  人间反复被这雨幕盖上了罩子,  湿润的空气吸入喉咙全是粘腻沉闷。贺秋桐从李航雨家里走出来,才发现外  面雨下的很大。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家教了,  李航雨在他离开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角问道:“桐哥哥,你能来当我的数学老师吗。  我不喜欢学校里的数学老师。

    虽然之前自己也和沈潮聊过,  小朋友可能就是因为讨厌学校数学老师而学不好数学的。

    但小朋友性格一直比较腼腆,  亲口说出不喜欢数学老师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912439795

    可贺秋桐这天的情绪很低,  出来补课已经是强打精神了,  并没有注意到小朋友的不对劲。

    他只是摸摸了航航的头顶,  有些敷衍地回了句:“怎么可能呢,  我只能帮你假期不补课。  没有你们学校的数学老师专业。到了学校好好听课就行。”随便说了几句,他转头离开,向航航挥手道别。

    日后的无数个日夜,  贺秋桐都还能记起这天他回头看到的李航雨。

    透过雨幕,航航的表情他看得不甚清楚,  但日后仔细回想,总觉得带着无限的难过。

    这雨下得突然,没给贺秋桐一点准备。

    他一贯不喜欢看天气预报,  平日里下雨带伞都是沈潮提醒,但今天他出来得匆  亡,甚至没给沈潮打个招呼,自然没有沈潮每日的提醒。贺秋桐翻身骑上暴龙,头盔的护目镜下,贺秋桐的眼神锐利得亦如那年抽烟喝酒又打架的叛逆少年。如果贺秋桐自己看了,也会说一声不像他。

    这是遇见沈潮以前那个少年才有的眼神,  像一匹受了伤又被狼群丢弃的小狼,  对靠近自己的一切事物都带着防备。

    暑假以来,  贺秋桐早就把暴龙的消音器给拆了。

    大雨中,  暴龙带着轰鸣声如一支离弦的箭倏地飞了出去。

    雨丝都被这样快的速度带得轻微偏移。

    道路上其他的车辆都对这辆亡命的机车避而远之,  唯恐一个不小心刮蹭到亦或是碰撞上。  但驾驶机车的骑手明显经验丰富,在密集的车流中硬是飞快地开出了一条路。

    身上的衣服全都已经湿透了,  湿哒哒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像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贴着味道难闻,  撕了又扯伤皮肤。鲜血直流。

    花店门前的风铃响了,推开门的人浑身湿漉漉地抱着机车头盔挤进狭窄的店门。  随着风铃声传来的是门外风雨和少年沙哑的声音:  店员被吓了一跳。眼前的男孩子裹挟着门外的风雨,  脸色看起来阴沉抑郁。

    额前的碎发打湿了水,一根一根的垂在眼前,  挡住了男孩的眼睛,看起来危险至极。

    店员忍不住想,那双被挡住的眼睛  应该是阴郁又狠戾的眼神。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混混。  也不知道是被风雨吹的还是被来人吓的,  店员浑身打了个寒颤,  手上动作迅速地把花束包装好,远远递给贺秋桐。

    希望这个怪人别在花店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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