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夜色竟然已十分的浓,小宛躺在那张跟石头差不多硬的硬榻上,是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深觉浑身的骨头都硌得慌。

    却不知睡在这里的人是如何能够忍受的?她转念一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卧榻之地,使其不得日日赖床,从而发奋,每日早起用功。

    她暗忖自己果真不能够是天将降大任的人,她还是喜欢沧海殿里软绵绵暖呼呼的床。

    她盯着屋顶发呆,房梁虽然简陋,没有许多繁复的雕花,看得出该很结实。房梁上的角落有只蜘蛛似在结网,她兴致盎然地看着那小蜘蛛衔着丝穿梭,她则直着膝任寻音给她上药。

    老太医给她做了简单的处理,说是没什么大碍,膝盖肿了可能要休养个把日子,等消了肿差不多就好了。

    饶是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也不妨碍小宛心底把那宫家兄妹骂了一通。真真是倒霉啊。

    小蜘蛛的网结了个雏形出来了,小宛看得津津有味,兀地门被人重重推开,寻音停了上药的动作回头,大约以为是觅秀过来,正欣喜叫道:“觅秀姐——”

    而那个“姐”字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小宛就听寻音变了调子,“怎么是你?”

    小宛才侧头去看门外的来人,就见一角暖黄宫灯照着一个粉衣少女拖沓着步子走进来,下巴抬得高高的,想必很是不屑。

    小宛用手肘撑了撑榻边,支起半个身子,再望去,那粉衣少女已行至那张油桐木桌子侧边,停下脚步,低着眼将目光也正递过来,与她抬起的目光相交接。

    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呀”了一声,眉毛扬了扬,立即跳起来嚷道:“好你个坑蒙拐骗的……”她顿了顿,也许在措辞:“女骗子!你你你你怎么躺在这里!?”

    她不待小宛回答,自问自答又像窥见了什么天机似的,嘴角扬起讽刺的笑来:“哦,我晓得了,你是没坑着我跟哥哥,所以坑了旁人?说,你是不是坑了凝光夫人?方才陛下可跟我说,夫人受了伤就在衡无阁休……”

    而她说着说着总算意识到了不对,那个休息的息字弱弱发了半个音,就听寻音升了语调道:“你放肆,这位就是夫人,你胆敢跟夫人这么讲话,信不信我叫人掌你的嘴?”

    宫拂衣狠狠地将食盒掷在桌上,大有拿它撒气的意思。好无辜的食盒,小宛心想。

    “我,……你敢?”她只迟疑了一瞬,就又气势汹汹起来,挺了挺胸脯,小宛瞄了一眼,好像不大……

    咳咳,现在似乎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小宛迅速敛了表情,学着姬昼那般沉冷平静的模样,也冷冷说:“宫小姐说的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现下这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人,虽然她们以二对一胜算较大,但她自己又受了伤,假使真的打架,输赢也未定。

    宫拂衣顺势在油桐木桌子旁唯一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平复了一下刚刚因为吃惊和气愤的呼吸,将食盒一层一层拆开,喷香的点心被她端出来,小宛的馋虫随之蠢蠢欲动。

    宫拂衣还在喋喋不休说:“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你们一定在合起伙来骗我,不然……不然堂堂一位夫人怎么会……怎么会……”

    小宛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食盒给吸引住,在油桐木桌上点了盏青黄的海灯,灯光融融的,显得其下的那碟子点心黄漉漉的可爱极了。

    小宛自从藏书阁回来又在路上发生了那许多事,饿得前心贴后背不说,偏还叫人端来这些诱惑她,她怎么能忍得住。

    但她还是端着装作毫不动心的模样,淡淡说:“宫小姐来衡无阁到底为了什么?倘使是来看望本宫,那既然已经看过,便请宫小姐出去吧。若是宫小姐硬是要给本宫赔礼道歉,嗯,本宫也就勉强受了……”

    所谓赔礼当然是那些油香的点心了。

    宫拂衣打的小算盘可是啪啪的响,眼珠子转了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作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夫人宽宏大量,不同拂衣计较,拂衣真是喜不自胜。想来陛下不多时就要过来看望夫人,夫人不若稍待,这些点心就做赔礼,届时拂衣当着陛下和哥哥的面再给夫人赔个不是吧?”

    小宛怎么会不知道宫拂衣的小算盘,她此前说什么“郁统领不知拦了多少个女子”的时候,分明就是把她自己当做了主人家的架势了,她心里肖想着晋王陛下,几乎写得满脸都是。

    小宛也懒得理会她。

    她以为这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实在太单纯了些。

    而且,她实在不能理解,怎么这些小姑娘大小姐个个都喜欢姬昼呢?难道她心仪的平昌侯不香吗?喜欢也就罢了,处处跟她这个姬昼的“宠妃”不对付可就太烦了。

    她若是这些大小姐,她一定要找个家世厉害的夫君,再找一群美貌的小郎君,才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宫拂衣见她懒怠,许是看出来自己的目的,所以也不再瞒着什么,索性得意洋洋地道:“夫人,你难道不好奇拂衣跟陛下……”

    小宛的心思全然不在她的话上,只是特别的饿,所以连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发亮。真是的,这人,也不懂得巴结巴结她,她也好去给姬昼吹吹风嘛。

    人在饿了的时候总是将自己的底线放得很低,比如小宛现在就觉得,倘使能吃到那碟子点心,她可以丝毫不介意方才发生的事情的。

    她就是千金买欢的人,能令自己当下快乐起来的事情,她从来不吝啬去为——譬如听这个宫拂衣叨叨她的暗恋生涯,她还可以顺便发出几声赞叹。

    “好奇,好奇啊。”小宛打叠起精神应道,随即还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

    宫拂衣愣了愣,她本来是想令这女人吃吃醋不快活的,谁知她似乎毫不在乎,还能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她的心沉了沉,看来她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说:“我跟我哥哥的娘亲,是先惠王的王后的妹妹。夫人大约是知道的罢?”

    小宛心里摇了摇头,她对这些权贵世家是真的不了解,但她表面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过,惠王?那是不是也太久远了些?那是庄王的哥哥了,在位几年就英年早逝,传说是贪恋女色然后体虚生病而亡。

    这拐了七八个弯的亲戚,宫拂衣也真好意思攀,所以她还得管宫拂衣叫声“表妹”?小宛暗里觉得好无语。

    宫拂衣瞥了一眼,说:“喔,是拂衣的不是,拂衣忘了夫人是薄家的表姑娘出身,怎么会晓得这些呢?”

    她忍着吃吃的笑,看得小宛更加无语了,这才说道:“是啊,我原本也不晓得宫小姐这么尊贵的大家小姐竟然是庶出呢。”

    宫拂衣脸色一变,小宛把目光游移了一番,瞧见房梁上小蜘蛛已经结了大半,快要成了。宫拂衣捏紧了手指,她最恨自己是庶出这一点,虽然她娘亲有些显赫的家世,却到底只是宫家一个侧室。

    但她怎么就不曾想到戳小宛的心的时候,人家也该不喜欢这个身份呢?虽说小宛也不在意这些身份,偏她就是瞧不得这些大小姐洋洋得意地说自己家世的模样。泥人儿还有三分脾气呢。

    宫拂衣噘着嘴,说:“那怎么样,我哥哥如今是宫家的家主,我是我哥哥最疼爱的人。”

    小宛本还想要刺她一句,但见她提及她的哥哥的时候,满眼都是星星,是得意又自豪的模样,她就不说话了。

    她的确是比不得她的。

    而小宛这短暂的沉默里,宫拂衣看着她的样子突然灵光一现,想到方才见到陛下时,陛下似乎并不知情的模样,看来叶琬也没有向陛下告状。她的心也就定了定,说明什么?说明叶琬她还不是怕了?哼,她有个厉害的哥哥,那便够了。

    再者,叶琬撑死也就是个如夫人,陛下的王后可还没着落,那势必要在世家贵女中选择。一向是陛下左膀右臂的哥哥,肯定是知晓她的心意的,说不准,以后她还能做叶琬的主母呢,她何必怕她?

    想到这一层,宫拂衣再看小宛就带了些居高临下之感。

    “哦,方才说到拂衣跟陛下……”

    正这时,门外响起笃笃叩门声,寻音应道:“谁?”

    一道清冷男声响起:“微臣三司使宫殊玉叩拜夫人安。”

    宫拂衣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小宛心想,真真是倒霉。

    寻音扶着小宛坐起来靠着,对小宛撅了噘嘴:“姑娘……”

    小宛也很没办法,真是撑腰的不来,砸场子的一个个往这里蹦。

    “宫大人请进。”小宛不情愿地应道。

    她话音刚落,宫拂衣立即将凳子搬到了榻边坐着,硬是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手里也忙不迭地将点心盘端了来,小宛看得糊里糊涂,见宫拂衣小心地挑了一块点心递过来,她伸了手正要接——

    点心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掉了。一骨碌滚了好几圈。

    小宛目瞪口呆:不想给她也不要浪费粮食啊,浪费可耻!

    正此时宫殊玉踏进门来,身上似还染着寒气,满屋子里就是宫拂衣的抽泣声:“呜呜呜拂衣知道刚刚得罪了夫人,拂衣给夫人赔不是就好,夫人何必要这样羞辱拂衣?”

    小宛愣了半天,说:“你在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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